作者:妾在山阳
哆哆嗦嗦,充满了让人怜爱的委屈和祈求。
夏青寻思着:“你是说楼观雪受了诅咒,现在被障困住,需要我入障救他?”
骨笛可怜巴巴蹭了蹭他的手指。
夏青冷眼看这个糟心玩意儿。不过平心而论,人在陌生的地方对相处最久的玩伴都是最容易心软的。他想了想,问笛子:“怎么救。”
骨笛说。
“入障。”
夏青翻个白眼:“废话,我当然知道要入障,还有别叫障了,换个能懂的词,我猜就是心魔吧。”作恶多端,终有报应。
骨笛似乎想反驳,但是碍于贫瘠的语言智力,泄气地闭嘴。
尖端的口口蹭着夏青手指,把他往前面带。
夏青可真是太好奇了:“楼观雪到底什么人啊。我上他身时也没感觉和凡人不同啊?结果心魔都给搞出来了。”
那些黑色魔障,像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铁链荆棘。
妖邪的血光煌煌刺入人最深的欲望。
可是夏青的眼眸被红光照过,依旧干净纯粹。
“行行行,别催了,我这就进去。”
魔障把一切实物排除在外。
但他是魂啊。
夏青在进去的时候,还无语地想,他真的上天派来救楼观雪的吧?!
楼观雪是不是早就存了这个利用之心?!
可是不对啊,以他们现在盟友的关系,楼观雪提前说他又不会拒绝。
这人是没料到反噬那么严重?
他胡思乱想,入了那心魔之所,天旋地转,就感觉有点晕。
其实如果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进去的感觉都不止是晕,邪光能唤醒人内心深处癫狂的爱恨和无尽的欲望,七情六欲,红尘万障,叫人承受神魂撕裂之苦,痛不欲生。
夏青这样已经是反常了。
“那么轻松就进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得意,下一秒脚步一空,整个人往下坠。
靠,什么玩意?!
夏青直线往下掉,眼冒金星,耳边哗啦啦都是风声。
他啪嗒掉到了地上,捂着额头,郁闷地睁眼,才发现自己掉在了一个宫殿里。
宫殿偌大,可是屋瓦残破,罗幔发黄,就显得很清冷,荒芜破旧。
现在外面估计是晚上。一缕月色皎皎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凝成霜。屋内点了盏浊黄的灯。
夏青左右四顾,嘴里未说出口的脏话一下子噎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黑色的长发拖曳地上,像一匹华丽的重锦。
女人坐在桌案前,似乎在念书,声音伴随着微微烛火传来,格外温柔,她手指点在书页上,一字一字划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她念诗的时候声音很轻,专注温柔,便生出缱绻来。
夏青怕被人发现,偷偷摸摸地钻到了榻下。
他视线放低就更能看清女人的样子。
看到她如凝脂的手和垂落的长发。
女人翻了一页,继续念。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一道孩童稚嫩却冷冰的声音打断了她。
“采薇是什么意思?”
女人愣了愣,微笑起来,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采薇吗,书上说的是一种菜苗。”
“哦。”男孩干巴巴。
女人伸出双臂把那个小男孩抱到了怀里,笑道:“嗯,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种花。”
男孩似乎非常抗拒,但又挣脱不开。
女人把书本放到桌上,声音平静温柔,笑意未散,仿佛真的是母慈子孝的场面。
“那种花叫灵薇。”
挣脱不了男孩也就只能抿唇冷冰冰忍着了。
女人说:“每个鲛人死后,尸体腐烂会化成水,长成一朵灵薇花。鲛人一族生死同契,在神的传说里,鲛人只有死在冢上才能步入轮回,转世重生。”
“通天之海的尽头便是魔渊万冢,是鲛人一族的死之地生之所,冢上开满了灵薇花。”
女人的侧脸在微黄的烛光里带了几分模糊的温柔,带着几许怀念的语气,安安静静说。
“每年的三月五,惊蛰时,灵薇花便会在海冢上散发夜光。那些因为狂风暴雨迷路的鲛人,寻着光便能返乡,而濒死惶惶的老者,寻着光,也能达到安息地。所以灵薇在鲛族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照离人’。”
第14章 灵薇(二)
蜡烛燃烧,发出细微的滋滋消融声。
女人抱着男孩,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以一个无比亲昵的姿态,轻声说:“只可惜,一堵墙挡住了前往海尽头的路,再也回不去了。”
“我见过很多灵薇花,却再没见过那片海。”
她微长的指甲轻轻从男孩的脸侧划过,落下的一刻像刀光剑影回鞘。
女人低下头,银蓝的眼眸温柔得仿佛要把人溺死,似乎是喃喃:“人类把我们归为妖异孽族,可是,到底是谁先带来不详呢。”
男孩低着头,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女人念完一首诗,心情不错,她坐直起身子,笑着说。
“好了,故事讲完了,去睡觉吧。”
男孩默不作声从她腿上跳了下来。
缩在床榻下的夏青,这时也才看清楚了男孩的脸,果然,是五岁的楼观雪。
幼时五官没长开,雌雄莫辩,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他冷着脸、抿着唇,脸苍白消瘦。头发乱糟糟用一根发白的缥碧带松松垮垮束起,光着脚往自己的床上走。
好巧不巧,楼观雪睡的床就是夏青躲着的这张。
“!”夏青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坐在桌案前的女人也站起身来,她衣裙是浅蓝色的,边缘一层白,像是碧海浮浪。女人转过身来,沉默看着小孩爬到床上,自己乖乖盖被子。神情在烛火中带了一丝冷漠的审视,但橘色的光太温柔,于是把这种审视转为一种安静的凝望。
很久,她轻轻吹灭了蜡烛,又在黑暗中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寝殿外面走去。
夏青心里嘀咕,这女人不会就是楼观雪的亲娘吧?果然疯疯癫癫的。
只是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上方有细碎的动静,“咚”什么东西走了下来。紧接着一只手横伸过来,探入床底,拽着他的头发往外扯,仿佛要连带着他的头皮一些撕开。
夏青还没来得及反应痛,下一秒,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脖子。
他抬头,发现是楼观雪。
楼观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半蹲着,手里拿着把刀抵着他的喉咙,眼睛在夜里如野兽冰冷锋利:“你是谁?”
夏青:“……”
他现在神飞天外想的居然是,他现在有实体不是鬼了?而且他蹲着居然和五岁的楼观雪平视?所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楼观雪不是个废话多优柔寡断的人,见他不答话,扬手举刀。
夏青迅速回神,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扑了出去,他从小到大在打架方面就天赋异禀,制止这么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轻而易举。
夏青扑在他身上,夺过楼观雪的刀,同时捂住他的嘴:“别出声,我不要坏人——嘶!”
楼观雪想也不想,一口把他的手咬出血。
靠!他就不该答应那傻逼笛子!
“你是狗吗。”夏青浅褐色眼里满是怒火,反问。
楼观雪倒在地上,却也一点不显得狼狈,固执阴狠地盯着他。
夏青跟这么个凶残的狼崽也没什么话好讲,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别发疯,我是来救你的。”
楼观雪沉默不说话。
夏青说:“这里是你的障,你知道吗。”
楼观雪无声冷笑。
夏青拿起从他手里夺过的刀:“刀现在在我手里,我要想杀你现在就可以杀。你就一个五岁小屁孩,我不图你命,我还能图什么呢。”
这话似乎让他的防备心有些瓦解,楼观雪垂下睫毛,面无表情擦了下嘴角的鲜血。
那全是他的血!夏青真是恨得牙痒痒——楼观雪,我真是欠了你的了。
楼观雪沙哑出声,厌恶冰冷:“滚,我不需要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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