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生存纪事 第22章

作者:妾在山阳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年下 穿越重生

  瑶珂放下针线,神情温柔而恍惚,喃喃:“鲛族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当初从来不放在眼里的野兽,现在危险到能要了她的命。

  “这是惩罚,这是背弃神明的惩罚。”

  瑶珂说完站起身,水蓝衣裙静落,银色的眼眸浮现一层血光来,刹那间,这个看起来脆弱清冷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撕裂空气的杀意来。

  满是血腥和暴虐,如尸山血海走出的野兽信号,眼如兽瞳,血红一片。

  雪狼嗷地咆哮一声,四肢骨骼都在战栗,可是饥饿灼烧理智,最后冲破恐惧猛地朝瑶珂扑了过来。

  “走!”她声音很急,推了把楼观雪。

  楼观雪被推的踉跄一步,月光从小窗照进来,照在他苍白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咬紧牙关,看着灯火中那个女人。

  看着她熟练地用手擒住雪狼脖子,却因为力气不够被反撞到墙上,雪狼一口咬在了瑶珂的手臂上,血雾一下子溅开在空中。而瑶珂一言不发,眼睛全是凶狠,张口咬断了雪狼的耳朵。纯鲛一族骨子里的暴虐残酷,根本不会有示弱的时候,死都是高傲的。

  哪怕她身体虚弱比寻常妇孺还不如,可血液里的兽性杀戮,还是让她在与雪狼的对抗中,拖延了很久。

  “走!”她唯一的理智,都用来说这个字。

  说给楼观雪。

  楼观雪没动,他浑身上下都在发颤,牙齿哆嗦,寒意渗入了每寸皮肤,眼里窜着冰与火。

  他应该是恨她的。

  恨她的阴晴不定,恨她的喜怒无常,恨她带来的所有折磨苦难——恨她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却让他一个人打滚摸爬去琢磨着怎么活下去。

  他那么惜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他应该跳窗出去,远离这个地方。

  疯女人死了好。

  可是,所有自私理性的想法浮现脑海,眼中却先泛起泪光。

  “傻子。”他骂自己。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把从来没离过身的小刀,然后猫着腰,灵活矫健地冲了过去。

  瑶珂看到他的身影,猛地一颤,随后眼眸流露出浓浓的哀伤来。

  楼观雪从后面拽住了雪狼的后肢,顺势爬到了它的背上,揪着毛发,动作又狠又厉,一刀扎进了雪狼的脖子。

  雪狼仰天大叫一声,疯狂扭动,想要把他摔下来。但是楼观雪并不罢休,脸上全是血,咬着牙,一刀、一刀、再一刀。刀起刀落把雪狼的脖子扎得稀烂,血肉横飞,落到了瑶珂的脸上,也落到了他的脸上。

  瑶珂自始至终,望着他。

  眼神是他从未懂过的哀伤。

  终于雪狼腹背受敌,不堪血流,直直倒地。

  楼观雪也从上边摔了下来,咚,摔得他手骨裂开般痛。

  “好精彩啊。”这时门外响起了掌声。

  燕兰渝带着一群拿火把的侍卫走了进来,笑吟吟看着满室的狼藉。

  她若有所思看着楼观雪,红唇勾起:“不愧是当初称霸海洋的鲛族,果然厉害呢。”

  楼观雪不是鲛,但他懒得反驳,也没功夫伪装,低下头不说话。

  燕兰渝视线又落到瑶珂绝色的脸上,愣了愣后,压下嫉妒,笑道:“那今夜就感谢瑶珂夫人出手相助了,本宫现在带这贱畜离开。”

  她命令侍卫将雪狼的尸体抬走,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在瑶珂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瑶珂却并没有理她。

  她不管不顾脸上发上的鲜血,看着楼观雪,不断落泪。

  多可笑啊。当初高不可攀强大冷漠的鲛族圣女,现在为了一个小孩,掉尽了一生的泪,一生的心头血。

  楼观雪很不习惯和她的这种相处。

  他捂着断了的手臂,起身,有些不自在,别扭地跟她说:“我只是……”

  谁料瑶珂已经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难过到仿佛心被撕裂,声音带着扯动灵魂的哀痛。

  “阿雪,你是个怪物啊。”

  楼观雪脸色煞白。

  她哭出血泪,却是魔怔般喃喃:“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不该活着的。”

第17章 灵薇(五)

  她带着哭腔,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他混乱人生,也劈得他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楼观雪懵在原地的,第一次,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无助和迷茫来。

  他手臂还受着伤,狼的血溅到睫毛上,很难受,可是手和脚都僵硬着不知所措。嗓子沙哑,张嘴失声,也说不出话。

  夏青眼眶发酸。

  他和五岁的楼观雪接触不多,却亲眼见他每一步蹒跚艰难都是为了“活下去”。他上蹿下跳、装乖卖惨,忍着所有的侮辱嘲弄、殴打谩骂,拖着一身伤痕蛮横成长。这个狼崽一样的小孩,从不觉得恨和难过,也不觉得孤独,只是纯粹想活着。

  可是现在,这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用崩溃的语气告诉他。

  “你就不该活着啊。”

  楼观雪的眼眶也红了,可是他太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心里那种翻涌煎熬的痛。

  只能张了张嘴,几乎是祈求地:“别说了……”

  瑶珂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仿佛陷入了魔怔,鲜血从捂脸的指缝里不断涌出。

  “对不起阿雪,对不起,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她一声比一声嘶哑,哭得肝胆俱裂。

  “对不起阿雪,我不该在你身上设下血阵,妄图让神明在你身上苏醒。”

  楼观雪浑身都在哆嗦,往后退一步:“别说了。”

  “对不起阿雪。”瑶珂绝望地哭着,自责将她整个人击溃:“对不起。”

  “你不要长大了,你不要活下去了阿雪。”

  她颤抖地松开手,僵硬缓慢抬起头来。

  银蓝的眼眸一片血色,暗淡无光,瑶珂已经彻底瞎了。

  她看不见,蒙蒙看着前方。跪坐在地上,漆黑的长发委地,如凋零荒冢的灵薇花。

  “你不要长大了。”她轻声喃喃,眼角血泪不止。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最初生下你只把你当一个容器,”

  “你五岁了,很快,神就要在你身上苏醒了。”

  “别再长大了,别活下去了。”

  她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爬,披头散发眼神无光,神情已经痛到麻木,只是似哭似笑疯疯癫癫:“神苏醒的一刻,鲛族当年所有的罪都需要你来承担。别再长大了,别活下去了。”

  “我现在不求神重临于世了,我现在也不求鲛族归乡,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无痛无怖,阿雪。”

  “阿雪,对不起……”

  “楼观雪!”夏青终于能动了,他扑过去,先捂住了楼观雪的耳朵。

  而楼观雪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苍白如纸,黝黑的瞳孔也像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涣散瞪大。

  一把火将心头野草烧成灰烬。

  句句穿刺他的灵魂,把他赖以生存的纯粹渴望击碎。

  ——容器。

  ——你别再长大了,别活下去了。

  ——神要在你身上苏醒了。

  楼观雪摇摇欲坠,之前跟雪狼打斗伤到了肺腑,这一刻痛感格外明显。他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眼睛被泪水洗刷,冲走了之前生生不息全部的韧劲和执拗,空空茫茫只剩迷茫。

  夏青眼眶也红了,抓着他的手,哑声说:“别听了,我带你走,我带你出去。”

  楼观雪没说话。

  “我带你走。”夏青牵起他布满伤痕的手,一边捂着他的眼睛,一边带他往外跑:“走,我们走。”

  瑶珂已经彻底失明,可是还能听到脚步声,她慌乱地站起身:“阿雪!”

  但手臂撞上了桌子,上面未绣完的针线乱糟糟掉在地上,她试图往前走,却被狠狠绊倒,跪坐在地上的一刻,这位濒死的鲛族圣女神情露出一种迷茫来,长发垂落,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悲恸地长嚎一声痛哭出来。

  哭声泣血,凄哀响彻在整个荒殿。

  夏青拽着楼观雪的手往外面跑,跑出这个压抑的冷宫。

  外面星光璀璨,上弦月弯弯挂在天上,风中传来各种细碎的小虫子的声音。

  地上布满了各种杂草碎石,楼观雪行尸走肉般走到一半,突然松开夏青的手,扶着旁边的墙,开始一声一声干呕出来。

  他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呕出来的只有鲜血。

  夏青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走过去,牵着他的手:“你别信她。”

  月光清清淡淡,楼观雪木得像是失去灵魂的傀儡,听到这话,单薄的唇颤抖,扬起了一丝僵硬地笑。

  “多可笑啊。”

  夏青安安静静看着他。

  楼观雪痛苦地站不直身子,脸色苍白半蹲下去,视线盯着地上草丛里各种星星点点的虫子,失神地喃喃:“多可笑啊,我那么努力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盯着自己丑陋不堪的双手,轻声说:“原来我是为了死而活。”

  他难过得话都说不完整:“……为了……给神养大一个容器。”

  夏青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蹲下去抱住他,说:“不是的楼观雪,不是这样的。”

  楼观雪这次没有抗拒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