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楼观雪将杯中酒饮尽,放在一旁对老太监说:“把孤前些日子得来的那只雪狼带上来。”
老太监脸皮子堆出笑意:“遵命。”
夏青咬牙切齿:“楼观雪!”
咚!
楼观雪面无表情,突然发作,把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
直直擦过跪在最前方红衣鲛人的眉心。
金樽脚锋利冰冷,瞬间划出一条血痕来。
酒盏滚落地上发出极响的声音,刺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那个鲛人瑟缩一下,鲜血流满了脸,张嘴,已经被割了喉舌的嘴却发不出惊呼。被驯化的极为乖顺的眼眸不染纤尘,惶恐又害怕。
夏青也被搞愣住了,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
楼观雪垂眸,对上那个鲛人的眼,唇角极缓、极慢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传闻里鲛人一族曾是海洋霸主,生性暴戾,纵横大海,以雪狼为食。恰好前些日子孤得到一只雪狼,今夜赏给你们,莫要让孤失望啊。”
海洋霸主,纵横大海。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带笑,听不出情绪。
这时老太监已经招呼着几个带刀侍卫,扛着一个三米高的大笼子走了进来。
黑色铁笼里关着一头雪狼,毛发上全是血和污秽,身躯庞大如一座小山。现在处于凶残狂暴的状态,喉咙里发出呜呜低吼,獠牙撕咬着栏杆,兽眼一片血红,充斥着饥饿、贪婪和杀戮。仿佛只要一开笼子,这头狼就能冲出来活活将人撕碎。
老太监笑得褶子堆叠,讨好地说:“陛下,按您的吩咐这头狼已经饿了足足十天。”
楼观雪颔首,淡淡道,“嗯,把笼子打开。”
老太监再次谄媚点头。
夏青冷着脸抿唇站在一边,上次他过来只看到舞女跳楼的一幕,没有看前面发生的事。现在身临其境看楼观雪杀人,除却血液冰冷,就是莫名其妙的烦,从骨子里灵魂里涌出来的厌恶。
兽笼打开的瞬间,雪狼猛地往外冲,眼睛滴血般贪婪饥饿看着外面跪满地的鲛人。只是它脖子上捆着一根链子,喘着粗气、磨牙允血,怎么也出不了笼,困兽挣扎,在原地暴躁抓地。
跪在地上的一群幼鲛察觉到危险,脸色苍白如纸,瑟缩在一起,连求救都发不出声。
“让他们进去。”楼观雪坐在榻上,依旧是散漫矜贵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残忍异常。
“是。”
太监在他面前是一副奴颜婢膝样,转身面对那群鲛人马上又换了脸,细眼布满阴桀和兴奋、指挥着侍卫:“快!给我把这群贱奴都扔进笼子里!”
侍卫们人高马大,轻而易举擒起了少年鲛人瘦弱的手臂。
恐惧到达一个顶峰,鲛人的理智断线,疯了一样开始逃窜。被擒住后双腿拼命挣扎,可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眼泪从眼眶流出,砸在地上,没有成珠依旧滚烫。
侍卫们瞬间愤怒。
“还敢跑?能死在陛下眼前是你们的荣幸!”
“卑贱的孽畜!不知好歹!”
“畜生!”
宫殿兵荒马乱,尖叫和怒骂乱混做一块。
闷热的三月春,潮湿的风卷着檐角下的铃铛“叮叮叮”响。
第一个被扔进笼子的是那个被楼观雪用杯盏砸破脑门的幼鲛,鲜血和疼痛模糊了他的理智,于是连逃跑都比其他人慢了半拍。幼鲛们从出生开始就由人专门驯养,久而久之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存能力。
还没等夏青反应过来,
那幼鲛就被雪狼活生生咬下大腿一块肉来。
“呃呜呜呜呜——”红衣幼鲛扬起瘦弱的脖子,发出濒死的哀嚎。
雪狼缓慢吞咽着嘴里的美味,咀嚼声浓稠害人,鲜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血液弯成一条细小的河,一路延到阶前。
幼鲛浑身都是血,眼睛充血,生死一线,早就消磨在骨子里的本能这一刻涌现出来。他用两只细小的手臂,攀着牢笼,拖着残破的身躯一点一点往上爬。
一块肉都不够雪狼填肚子,它囫囵吃完,便继续扑向猎物。
可是猎物已经爬到了牢笼上方。
它只能在下面暴躁地怒吼。
“这鲛族贱畜居然还敢反抗?!”
没能看到生吞活剥的血腥场面,老太监气得咬牙。
旁边的侍卫们见此,马上要去扔别的鲛人进去。
楼观雪这时却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轻声说:“真有意思。”
每个鲛人的长大,都是从被父母放入雪狼山洞开始的,从幼鲛厮杀成野兽,活着才有资格回大海。
而现在,猎人成了猎物。
被驯化地本能都忘了。
他一出声,全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老太监颤抖着回身,小声问:“陛下,您看这……”
楼观雪伸出手,懒懒道:“弓箭拿来。”
老太监:“好嘞。”
夏青:“……”我靠。
夏青本来为那鲛人急得要死的,现在只剩压抑怒火:“楼观雪,你还嫌作恶不够多吗?你这样子真的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楼观雪也不管殿内的其他人,慢悠悠:“是吗?”
夏青心里全是脏话,只能尽自己所能,跑到那个笼子边,手根本触摸不了活物,他去扯那个链子想把雪狼拉住。
谁料另一边,楼观雪已经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弓,从高榻上走了下来。
赤足踩过流淌的鲜血,衣袍雪白。
巨大的黑笼,发狂的雪狼,笼顶幼鲛瑟瑟发抖。
殿中央站立的新帝,身姿挺拔,修竹清雅,举弓的动作却如血海罗刹。
第一箭。
楼观雪唇噙笑意,举弓本来对准那残缺的幼鲛。
谁料最后出箭的时刻却利落偏移,射到了铁链处。
满殿都吓傻了,动都不敢动。老太监更是兢兢战战,一头雾水——楚国谁人不知道陛下射术高超,箭不虚发,百步穿杨,这……是?
外人看不见,他那一箭穿过了夏青的手。
夏青压抑的怒火顷刻灼烧理智,猛地抬头,浅褐色眼中火气亮得仿佛能灼烧灵魂。
楼观雪恍如未闻,接过三支箭矢,重新上弓,眯起眼。
这次冰冷的箭端对着那惶恐含泪的小鲛人。
“唔呃唔唔……”幼鲛被咬断腿的地方还在流血,小鲛人苍白地摇头,似乎是想求饶,可是发出来的只有沙哑破碎的含糊字眼。眼泪啪嗒落下,手指痉挛抓着铁笼,他太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望进那雪衣人的眼眸,他发现除了恐惧之外居然还有一种深入血液灵魂的敬畏,以及……近乎虔诚的依赖。
外面乌云越挤越重,偶尔有闪电劈开天际,银蛇般照破黑天。
然而惊蛰夜那道蠢蠢欲动的雷还是没响起。
老太监在旁边兴奋得容色狰狞,他指挥旁人:“抓紧点,别让这些贱畜打扰陛下雅兴。”
说罢得意洋洋:“能死在陛下手里,你们祖祖辈辈都该烧高香了。”
有幼鲛吓得尿裤子,侍卫瞬间暴跳如雷,冲过去猛地扇了好几个巴掌:“孽畜!谁准你在这放肆的!”
夏青是魂体,他能触物,可是别人用外物却伤不了他,箭就穿在他脚边。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只鬼,为什么也要面临这种局面。
所以,楼观雪,这一晚在干什么呢。
……“我以为你对鲛人感兴趣,想叫明天你亲眼看看的。”
……“夏青,你猜引恶鬼上身的阵法要怎么弄?”
楼观雪修长的手指缓缓拉弓。
夏青愣住,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他是可以救那个小鲛人的。
夏青怔怔地跪坐血泊里,看着殿中央那个雪衣黑发的少年。
是啊,他可以救下这个幼鲛的,甚至救下这一殿所有人。
只要他……只要他……
弓越拉越满。
雪狼已经被饥饿冲昏了头,庞大的身躯开始疯狂撞铁笼,撞得幼鲛摇摇欲坠。
幼鲛只能更加用力地抓住栏杆,却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动弹不得的靶子。
楼观雪神色冷淡,一如高坐九天之上的神明,雪衣绝尘,面无表情。
“唔呃唔呃。”
幼鲛的手快要抓不住栏杆了,松手就会落入雪狼嘴里,被活生生咬断头撕成碎片。可如果不松手,他马上就要被三支箭矢穿破脑颅。
老太监的眼因为鲜血而越发兴奋,抬着头。
所有侍卫也都跟着激动看戏,毕竟对他们来说,鲛人一族不过玩物。
被擒住的幼鲛苍白如纸,丢弃魂魄般,看同伴的下场。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最后一刻——
“住手!”
夏青咬紧牙关,再也忍不住了。
他灵魂淌过摘星殿满地的鲜血,胸腔是蓬勃的怒火,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楼观雪挫骨扬灰,整个人扑上去,直接去抓楼观雪挽弓的手。
夏青已经是气得神志不清了,可这一次他的手却没有穿过楼观雪躯体,他抓住触即冰凉的手腕。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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