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姚陶退后一步, 拱手弯腰:“下官遵命。”
萧彧说:“姚大人不必心慌, 这事有我撑着呢, 若是事败,我们定能保证姚大人家小安全, 只是将来或恐会离乡背井一些日子。”
他若事败,姚陶必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死罪是免不了的, 甚至还会株连三族,他不能连累他至此,将他们送往海外避难还是做得到的。
姚陶深深拜了下去:“谢郎君体恤。若真事败,只求郎君安顿好我家小即可,姚某愿为理想赴死。”
萧彧感动不已:“姚大人既然这么说了, 萧某定然竭尽所能, 守护好崖州的百姓。”
裴凛之一回来, 也直奔萧彧的书房:“郎君,接到北边来的消息,梁王与朝廷开战了,就在五月初一。”
萧彧说:“我已经从姚大人那儿得知了消息,朝廷快马加鞭,送来了急函,要从崖州征调百万斤粮草。”
“这粮草是断不能送去的。”裴凛之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先拖着吧,等到实在隐瞒不住了,我便揭杆称王。”萧彧说。
裴凛之听到萧彧坚决的语气,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郎君的态度是越来越坚定了:“那我便加紧练兵,准备应战。”
萧彧点头:“辛苦凛之和将士们了。”
其实要不是突发战争,萧彧这边还是有不少喜事值得庆贺的,他播种的第一代杂交水稻可以收割了。
第二批杂交水稻也到了收割期,有了新的杂交品种。
从水稻的生长状态来看,崖州稻作父本占城稻作母本的子代是最好的,稻谷颗粒饱满,稻穗结子最多。具体怎么样,还是要收割了才知道。
裴凛之领着将士们如火如荼地操练,崖州也进入了争分夺秒的一季稻收割期。
这一次收割水稻,许多人家都多了铁镰刀,收割起来的效率显然要高出不少。
收割那几天,萧彧也亲自下地了。但刚下去没一会儿,就被大家伙赶上田埂了,谁忍心看细皮嫩肉的郎君干这种粗活啊。
萧彧站在田埂上,看着稻田里割禾的割禾,打谷的打谷,挑谷的挑谷,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自己去了确实只能添乱。
他对大家伙的表现非常满意,唯独对打谷的方式不满意,有的是用一个木桶,年富力强的人手里捏着稻杆,用力在木桶壁上摔打,成熟的稻谷便纷纷脱落下来。
还有的干脆将水稻割下来后,直接挑到家门口,用竹竿敲打脱离。
这样不仅费力气,效率也极其低下。
萧彧皱起眉头,想起自己小时候暑假时去外婆家玩,还看到过人力打谷机。当然不是现在这种,而是脚踏式滚轴打谷机,当时还好奇去踩过几下。
那个原理似乎不复杂,但是需要硬度比较高的精铁。
萧彧想起这个,便转身回屋,开始在纸上画设计图,反复琢磨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下来。
然后叫来木匠,让他根据自己的绘图打造出一个模型来,又经过反复的尝试和修改,最后终于做出来一个能够踩动的打谷机模型。
再让铁匠根据这个木头模型打造出铁滚轴。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月之久,第一台滚轴打谷机终于成功了。
只是这个时候大部分水稻已经收割了,并且都开始插上二季稻了。
但村中还是有小部分成熟得稍晚一点的水稻,萧彧便将这台新机器借给这些村民试用。
不出所料,这台机器打谷的效率完全是摔打式的几倍,原本一亩地全家累死累活要忙两天,现在一家人半天就打完了,而且还轻轻松松。
这简直就是天下百姓的福音,有了这个,以后还怕收割稻子吗?
白沙村的很多村民都富有了,纷纷跑来打听这样一台打谷机需要多少钱,准备买一台。
萧彧只收了铁的成本以及人工成本,尽量将价格压到百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毕竟这关系到国计民生,要尽快将打谷机推广开来才行。
在打谷机制造出来之前,萧彧种下的杂交水稻就已经收割好了。
第一次杂交出来的稻谷数量有限,每种只收割了两三斤。两三斤种子差不多就是一亩地种子所需量,所以每种杂交水稻差不多也就是一亩地的面积。
根据最终的数据来看,这几种杂交水稻的产量都要比崖州稻的产量要高一些,尤其是崖州稻父本占城稻母本的子代,它的产量要比它的亲代崖州稻高了六十斤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子代能够稳定下来,原来亩产三百斤的水稻,以后亩产至少能达到三百五十斤,相当于提升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产量。
每亩多产五六十斤看着不多,但若是推广到全崖州,全崖州一季水稻的产量就能增产好几百万斤,这差不多能供应全崖州百姓两个月的口粮。
若是全国范围呢?碰上大灾荒的年成,就能少饿死多少人。
萧彧看到这个结果倍受鼓舞,对自己的老本行越发热爱起来。
亩产三百多斤,对见过亩产两千多斤的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所以杂交水稻还有相当大的提升空间。
萧彧又开始琢磨起来,除了种子,还有更多需要改善的地方,比如肥料与除虫剂。
肥料只能用农家肥,但农家肥不管是量与肥力都有限,除虫剂只能用石灰,生石灰的除虫效果也是有限的。所以这个产量还是要承受很大的限制啊。
化肥农药是不用想了,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弄来更多的肥料呢?
种田虽然辛苦,但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只要播种下去,多少都是有收获的,有时候还会给你意外之喜。但萧彧的生活不仅仅只有种田,他还得主动关注来自北边的压力。
交粮最后的期限已经到了,崖州这边一粒粮食都没往北边送。
姚陶忐忑不安地等着朝廷的圣旨,圣旨还没到,裴凛之这边则先收到了梁王兵败的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萧祎与西戎勾结,同时分别从东路去北路出兵,攻打梁豫合军。
梁王萧繇在攻打荆州城时误判了军情,最后竟被朝廷与西戎包抄,十五万将士死伤大半,除去三万降兵,还有三万无路可退的将士跳入了滚滚长江,梁王萧繇则渡江南下,进入了自古被称为南蛮之地的湘州,生死未卜。
这一仗,梁王惨败。朝廷趁机收付梁豫荆三州,然而萧祎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料到,请神容易送神难。西戎兵占据了梁州所有的地盘,不愿意撤兵了。
本来西戎的都城就在长安,距离梁州非常近,对西戎来说,梁州没吃下,他们也觉得不安全,所以早就想找机会吞并梁州了。如今萧祎正好在他打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怎能不笑纳?
萧祎与梁王连续打了两个月左右,粮草消耗剧烈,将士疲惫。而西戎兵吃着安国的粮草,正膘肥马壮。萧祎自知与西戎正面杠是不可能有任何胜算的。
此时东戎内乱未歇,元气大伤,根本无暇顾及安国与西戎战争。萧祎只得改变策略,与西戎和谈。其实也不算是改变策略,和谈早就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和谈的目的,是让西戎退还部分梁州土地。但是代价也是极其巨大的,除了割地,还要缴纳大量岁币。西戎的胃口更大,他们的岁币份量比安国贡奉给东戎的要多一倍。
萧彧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崖州的珍珠数量要比上一年翻了一倍,因为萧祎早就打算好了要给西戎贡奉岁币,只是萧祎没料到,西戎的胃口如此之大。
安国积贫积弱多年,国库虚空,靠着各种名目巧加税赋,才勉强供应东戎的岁币。如今又来了个西戎,这是要将原本就困苦不堪的安国百姓按在地上再狠狠扒两层皮。
萧彧冷笑一声:“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萧祎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且等着吧,今年之内绝对会有农民起义。”
“那是最好,我们反倒安全了。”裴凛之说。
“这可未必,广交二州未曾伤筋骨,他们若是在民间起义之前就来对付我们,我们的麻烦会非常大。”萧彧说。
裴凛之摇头:“其实我觉得未必会。梁王已经逃往湘州,湘州自古兵力有限,萧祎应该会用广交二州兵力牵制梁王残部。”
“要真是那样,倒是我们的运气。你说梁王他现在在哪里呢?”萧彧问,他对梁王的印象也很浅,梁王很早就出宫去了封地,原主与他成年后都未见过几面,也确实算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但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又有着共同的敌人,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姚陶没有收到催粮草的急函,却收到了催交珍珠的急函,并且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三成,说是对崖州缴粮不力的惩罚。
第80章 密探
治平元年五月, 梁王叛乱。朝廷与西戎联手镇压叛乱。
七月初,梁王兵败,渡江逃逸,不知所踪。
西戎占梁州不退, 安国与西戎和谈, 割梁州城以北给西戎,向西戎称臣, 每年向西戎进贡岁币, 计白银百万两, 绢四十万匹, 茶叶十万斤,珍珠四斗。
安国国库亏空,无力进贡,遂调整税赋, 在原来基础上增加两成。
是岁七月中,长江上游暴雨, 洪水漫堤, 倒灌沿江各州。房屋倒塌无数, 溺亡者不计其数, 无数已经成熟的水稻不及收割,全部被淹。
洪水三日后方退,成熟的稻谷全都沤烂在田里, 很多地方颗粒无收。
一时间流民无数,官府依旧横征暴敛。渐渐地,各地传出“与虎谋皮, 杀兄弑父, 治平不治, 分崩离析”的童谣。
无数流民集结官家粮仓,要求赈灾放粮。
官府一边放粮赈灾,一边高价卖粮。放的少,卖得多,目的是为了聚敛白银。
然而就算是高价粮,许多百姓依旧买不到。有的地方官商勾结,粮商从官府购出粮食后,粮价加倍出售。
最先发生流民暴动的便是吴县。吴县历来是安国的粮仓,沃野千里,一年两熟,吴县极其富庶,这次洪水,并没有动摇吴县的根基,百姓家中尚有余粮。
正是因为吴县富庶,又有安国最大的粮仓,周边的流民很多都集中到了吴县,以为就算是靠乞讨,也不至于饿死。
然而吴县百姓存粮也有限,刚开始还能施一把米,到后来络绎不绝的乞丐让百姓也承担不起,一把变成了一撮,最后变成几粒,到最后是大门紧闭,一粒也没有了。
而吴县又是官商勾结最为严重的地方,粮商从粮仓买出粮食,翻倍卖出,再回馈部分给官府。
不知道是谁揭发出这一系列操作,流民暴怒,冲击粮商与官府的粮仓抢粮。
吴县是萧祎的大本营,有重兵把守,所以暴动的流民很快就遭到了官府无情的镇压。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很快就被冲散,也有不少人被抓甚至死伤。
但很快就出现了组织更为严谨的暴动,流民手持棍棒、铁农具和石头,再次袭击粮仓。当然也换来了更为血腥的镇压。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不少地方接连出现了流民暴动,仿若星星之火,迅速燎原起来。
与此同时,萧祎终于察觉到崖州的异变,从去年赵仑出发去崖州,三月后才收到赵仑的信,说是萧彧已伏诛,但押送萧彧首级的船只遭遇了风暴,船翻了,首级也沉入了大海。
当时他心头那叫一个快慰,根本就没有怀疑。因为赵仑同时送来的还有不少珍宝,都是海外才有的稀罕物,比如龙涎香、象牙佛雕、玳瑁佛珠等。
当然,这些珍宝都是萧彧和裴凛之准备的,投其所好。萧祎也好佛,不管是为了博取景平帝的欢心而信佛,还是为了心安而信佛,反正送这个就没错。
萧祎果然没有起疑心。而且从那之后,每次赵仑的公函送抵京城,随信都会有一些海外的小玩意儿,除了给萧祎的,还有给太后的。
萧祎自然不会疑心如此忠心孝顺的赵仑已经换了个人。
然而这个“赵仑”小处做到无懈可击,关键时刻却犯了大错。催缴的粮食一粒都没有,发出的圣旨也杳无音信,如石沉大海。
催缴珍珠的圣旨也发了两道,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萧祎派出密探前往崖州去刺探情报。密探刚一登陆,便被港口的盘查人员发现了。
自从赵仑死后,裴凛之就一直非常留意往来崖州的船只。每一艘靠岸的船只都要经过严格盘查,防的就是京城来的密探。
当然,在没有实名制的年代,盘查依旧有很大的漏洞可钻,这就需要依赖盘查人员的经验。
这次密探搭乘了一艘从广州运货回来的商船。商船经常往来于广州与崖州之间,港口的盘查人员对他们已经非常熟了,见到陌生面孔,便会留意起来。
所以这个密探刚进了崖州城,他的行踪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而且消息早就传到了裴凛之耳中。
当晚,密探夜访刺史府。他提起一口气,想要翻进院墙,却发现这一跳没能攀上院墙,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不应该啊,这才多高!
他又退后几步,助跑了几步,用力一跳,这回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因为腰眼上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压根就没使上力气。
密探惊恐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人暗算他,他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谁?”
“现在的贼水平这么低了吗?连一堵墙都爬不上去。”裴凛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看来是的,所以根本就无需郎君亲自前来,交给卑职就好了。”是关山的声音。
密探翻身起来,预备逃走,却被一个石子击中了膝弯,他不由自主地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