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200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伏传没入道的时候长过胡子,入道之后,也是不增不减,没让胡子再长出来。

  ——大师兄都没蓄须,他一个小朋友,哪有蓄须的资格?

  现在谢青鹤不止恢复了青春年少,一夜过去,居然还长出了胡茬,就让伏传觉得非常新奇。

  他就趴在谢青鹤身上,二人距离非常近,伏传能看见谢青鹤脸上细细的绒毛,自然也能看见比较粗壮的胡茬。胡茬这东西不稀罕。但是,长在大师兄脸上的胡茬,那就很稀罕了啊!别人的胡茬不好看,长在大师兄脸上的胡茬哪可能不好看?特别性感,很想舔一下……

  近在咫尺,鬼使神差。伏传伸出舌头,在谢青鹤的下巴上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

  谢青鹤半个脖子都红了起来,肋下都觉得酥麻,不得不睁开了眼。

  伏传居然把自己呛了一下,一骨碌坐了起来:“大师兄早。”

  谢青鹤想了想,说:“我好像记得,小师弟是给我立了规矩的。”

  伏传马上扑了上来:“对对对,这规矩要守。”

  待谢青鹤把他摁在床上亲了两遍,放开他准备起身时,伏传失望地说:“大师兄说的是这个啊。”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此时不便。起来吧,师哥给你束发。”

  伏传又高兴起来,起身去拿梳子:“大师兄许久没给我梳头发了。”

  二人正在屋内梳头画眉,门外韩珲派来护送谢青鹤的三百黑甲骑士也整装待发,队率前来辞行。伏传头发只梳了一半,隔着门吩咐:“你去吧。”

  听着门外的马蹄声去得远了,谢青鹤才问道:“你对韩琳很不满?”

  伏传说:“他想杀幼帝,被我捉住了。从那以后,我与他就是真的不大好了。”

  外人只知道韩琳与伏传是为了寻找瓦郎的事情闹矛盾,真正的原因是二人在未来的谋算布局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韩琳是权臣,若不废帝自立,古往今来有几个权臣落得好下场了?伏传则不想打破如今的平衡,一旦幼帝失国,必然陷入大争之势。

  谢青鹤只听伏传说一句,就明白其中的凶险,说道:“翻脸有些早了。”

  伏传也很无奈:“他就是故意的。这时候各地都有乱子,还说不上稳坐钓鱼台,北面还有骑马人虎视眈眈,杀幼帝是提前掀桌子,韩琳也不至于那么蠢。他就是想提前知道我的想法。”

  韩琳与伏传目前是无法分手的,韩琳需要伏传的战力,伏传则需要韩琳的势力。

  若伏传任凭韩琳杀死幼帝,韩琳就可以完全信任伏传。若伏传有枭雄之心,完全可以虚以委蛇,任凭韩琳动手——幼帝死了,还可以从皇室里扶立一位新君,先帝留下来的小皇子不少。

  问题在于,以伏传的教养心性,不可能拿幼帝的性命做赌注和牺牲。

  现在韩琳试探出伏传的底线,知道伏传不肯废帝扶立自己,他对伏传自然会生出忌惮。

  二人的利益目标已经不再一致,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我倒也不是一定反对他废帝自立。只是如今局势还不明朗。”伏传要保全幼帝,不是因为他对后赵皇室有多少忠诚,只是不想看见诸侯并举的混乱,“大师兄,修法流传出去之后,六年间已有不少变数,不过,以我的猜测,四五年时间也修不出太大的名堂,真正的变数该在十年之后。”

  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通常在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进行内门遴选。山下的普通人自然不能和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去比较天资聪明,哪怕《大折不弯》修法降低了修行门槛,伏传认为也起码需要十六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真正的修士。

  谢青鹤摇摇头,说:“你只做该做的事,不必去想修法带来的变数。瞻前顾后,一事无成。”

  说话间,谢青鹤已经替伏传梳好了头发。

  伏传在镜前看了两遍,有些讨好地拉住谢青鹤的衣襟:“大师兄,有事要求你帮忙。”

  “嗯,什么事?”谢青鹤问。

  “咱们授出去的修法都脱胎自《大折不弯》,可我修的还是一心道,前些年被宗门长老上门糊脸,差点给我打得露了马脚。如今宗门执教的是冼花雨祖师,她换上村姑衫子,假惺惺来探我的底,若不是三娘机警,我又给她骗了……”伏传嘀嘀咕咕地说。

  谢青鹤面不改色地听着,心里有些好笑。伏传是有些轻信女子的毛病,当初在杨柳河庄园时,就被莫蔷薇骗过一回,如今还没有吃上教训,又差点被冼花雨祖师骗了。

  “他们如今怀疑我偷学了知宝洞的秘本,又很反对我传播《大折不弯》修法,只是没有拿到实证,倒也不好捉我去问罪。这些年总要找我麻烦,逼我去跟他们切磋比武……”

  伏传满怀期盼地看着谢青鹤:“大师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藏住修法来历?”

  谢青鹤笑道:“你不如想一想,你在寒山做掌门弟子的时候,若是怀疑一个人偷了知宝洞的秘本,你会怎么做?”

  那自然是打他,打他,疯狂打他,打得他露出马脚。

  这个时代的寒江剑派,势力远比后世由上官时宜和谢青鹤执掌的寒江剑派更强大。后世的寒江剑派都敢那么猖狂凌人,没道理这时候的寒江剑派反而小心翼翼吧?伏传若有所思。

  “此事你不必太操心,我来处置。”谢青鹤说。

第131章

  在邸店屋内磨蹭了小半个上午,谢青鹤与伏传才出门吃早饭。

  谢青鹤本以为昨日驻扎在此的三百卫队离开了,邸店能显得清静些,哪晓得出门之后,清静是彻底清静了,邸店的气氛也彻底改变了。

  同住在邸店的客人全都被清了出去,邸店的掌柜与店小二也尽数不见踪影。

  沿廊伺梯隔三差五站着的全都是身穿灰袍的男女侍人,容颜素净安闲得宛如一件家具。

  有贵人降临,财雄势大,将此地彻底清了场。

  换言之,有人跑来这里“反客为主”,接管了整个邸店。

  谢青鹤在寒江剑派做了几十年话事人,以他的身份地位,若要讲究排场,弄上百八十个修为精湛的外门弟子站班服侍,难道用不起么?俗世王侯富贵门第之中,能使唤的也不过是末路卖身的奴婢,谢青鹤身为寒江剑派掌门,门下全都是资质远超常人、精心苦修过的弟子,他若要炫耀神仙排场,俗世中的王侯将相、朱紫门第与他相比,又如何能及?

  然而,无论谢青鹤去什么地方,处什么场合,从来都是一桌一椅,一房一榻。

  若是想要清静不被搅扰,他也不会提着银子去使威风,说要把客栈第二层全都包下来,一间间屋子全都空着,不许别人住,而是独自赁上一间小院儿,自己主动避了出去,从不会做扰民霸凌之事。

  堂上吃饭若是实在没有位置了,他也很乐意与人拼桌同坐,从来不觉得自己如何高人一等。

  所以,他也不喜欢别人在他跟前摆这样的臭架子。

  不管来的人是谁,就冲此人驱赶所有邸店住客,赶走经营邸店的掌柜与店小二,把整个邸店都换上了他自己的侍人的这份儿狂妄恣肆,就让谢青鹤感觉到冒犯与不满,心生不悦。

  只是谢青鹤城府修养极深,外人很难轻易看出他的喜怒。

  连走在他身边的伏传也只顾着低头看楼下大堂的来人,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

  邸店的地上一楼是待客歇息的饭堂,二郎坐在一张饭桌边,正与一个气度从容的华服官人说话。

  听见楼上谢青鹤与伏传出门的动静,两人暂停了交谈,齐齐站了起来。

  “大师父,小师父,阆大人来拜见。”二郎高兴地说。

  他与阆泽莘是老交情了,当初分别时,阆泽莘前途缥缈,生死未卜,二郎很有些诀别的感伤。

  如今久别重逢,阆泽莘活得气派又滋润,又有心讨好二郎,跟他聊了一会儿,二郎就被逗得心花怒放,冲着谢青鹤和伏传回禀时,也忍不住将故友重逢的喜悦带了出来。

  阆泽莘则解释道:“我叔父与萧、田几位大人目下都在朝。今日大朝会,他们要去宫中站班,全都出不来。只有我位卑职小,偶然告假辞了出来,倒也不会耽误天下大事。”

  说话间,谢青鹤与伏传都已经下到一楼。

  阆泽莘上前施礼:“拜见两位先生。”

  谢青鹤点点头。

  闹出这么一场的人是阆泽莘,还真不使人意外。

  谢青鹤还记得他从前闹的蠢事。

  比如刚刚救回一条命,就把给他翻身擦身的二郎骂了一遍,责怪身为贱民的二郎不该拿屁股对着他,责怪二郎给他擦身的毛巾不够细柔奢贵,还挑剔吃得不好,喝得不对……

  后来阆泽莘在小院儿是被迫接受了现实,不得不脚踏实地地过上“贱民”生活。

  现在重新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打小养成的贵人排场又摆出来了。

  不管阆泽莘出身如何,是否是家庭教养使他成了这样的排场,谢青鹤都不会认同他这样嚣张跋扈、肆意扰民的作派。如皇帝出门非要清场,是怕暗蓄刺客失了国本,清场花费的人力精力反而比不清场要少。他阆泽莘不过一介世家公子,有什么必要如此滋扰百姓?

  哪怕就目前来看,阆泽莘清场包店带一堆侍人来服侍,很可能是出于好意,为了迎接他的归来,希望他“宾至如归、感觉到家的温暖”,谢青鹤依然不认为这是一种礼遇。

  楼下就是吃饭的地方。

  谢青鹤与伏传刚刚坐下,马上就有阆泽莘带来的灰袍侍人上前。

  侍人们熟练轻柔地铺好餐垫,将早已准备好的餐食一一摆开。

  桌子就是邸店的木桌,餐垫则是厚实吸水的绒布,上面绣着青竹白鹤。

  谢青鹤看了伏传一眼。伏传假装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目光偏向一侧。

  两人眉眼间打了个小机锋,谢青鹤觉得小师弟可爱,心里也有些甜。二人未定情时,谢青鹤看着寒山上下到处都是鹤纹,隐隐觉得好笑,定情之后,再看着到处刻绘的鹤纹,那滋味是越品越甜蜜。

  伏传对鹤纹的喜欢不是单纯寄情,他是真的疯狂喜欢鹤纹。

  他自己作画时,也是舞鹤图画得最好,每一只鹤都能活灵活现。捕捉到了鹤形的神髓,有时候仅仅是用笔在纸上潦草勾勒两下,几乎看不出完整的形状,外人打眼一看,也能辨认出是一道鹤影。

  谢青鹤则是比较喜欢竹草纹。

  一来素净,二来幽清,若是绣在衣裳上,雕刻在把件儿上,做工简单优雅,也能大方好看。

  伏传自然知道谢青鹤的喜好,只是一个月前,谢青鹤还坚决不肯接受他的追求,他哪里敢去做什么青竹白鹤的纹样?定情后的一个月就更忙碌了,衣裳都没时间洗。

  如今在入魔世界里,伏传也算是左右着天下局势的几个人之一,权势极大。

  六年时间过去了,他住进了京城,生活渐渐上了正轨,下人准备日用家什时,他指定要青竹白鹤的纹样,甚至分心费神自己做了些纹样叫下人照做,似乎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以伏传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身份,哪怕他平时多吃一口菜,都会被有心人记下来。

  阆泽莘打听到伏传喜欢青竹白鹤的纹样,私底下照着准备好,在合适的场合——比如今天这样的时候——拿出来讨好,让伏传知道他的虔诚与孝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很有心思的青竹白鹤餐点铺开之后,侍人们将餐点一一捧上来。

  承托饮食的器皿俱是宛如白玉般细腻的白瓷,有粥面蒸饼,新鲜的小菜,卤过的片肉蒸禽……菜色很简单,手艺也不复杂,唯独选材极其很讲究。初略看上去并不抛费,只让人觉得干净。

  “有心了。”谢青鹤说。

  从推门出来到坐下看菜色,每一步都能感觉到阆泽莘认真侍奉的“虔诚”。

  阆泽莘在小院住了近十个月。

  那地方实在太小,哪怕谢青鹤从不与阆泽莘同桌吃饭,平时阆泽莘担水劈柴,在厨房进进出出,与二郎还玩得挺好,他想要摸清楚谢青鹤的饮食习惯,并不困难。

  谢青鹤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不追求山珍海味,也不稀罕各类少见珍稀的食材,吃食第一要干净,第二要美味。

  阆泽莘把他看重的两样都做到了极致。

  听了谢青鹤的夸奖,阆泽莘腼腆地笑了笑。

  伏传多看了阆泽莘一眼。大师兄说的这句“有心了”,可不是夸奖。

  诚心挚意是有心,处心积虑也是有心。伏传单从谢青鹤平平的口气就听出来了,大师兄不喜欢阆泽莘所做的一切,这顿饭非但没有讨好到大师兄,反而让大师兄生出了厌恶。

  侍人只准备了两副餐具。

  阆泽莘居然和二郎一样,敛神垂手侍立在桌边,看样子非常客气恭敬。

  这就是隐有些执弟子礼的意思?难道小师弟将阆泽莘收归门下了?谢青鹤不喜欢阆泽莘的作派。不过,如果伏传正式将阆泽莘收入门下,他就得给小师弟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