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户千灯
从夜晚变得更黑暗后,时清柠常会来浴室独处。他半靠在水池边,大理石池台是定制的,弧度正贴衬时清柠的身形轮廓,所以明明是坚硬的石壁,躺下时如同睡在最柔软舒适的床垫里。
时清柠微阖双目,头顶的灯光柔和明亮,透过眼皮看得格外清晰。
最近,他都只会在这种光下才小憩片刻。
只不过今天时清柠并没有睡着,所以他就透过池壁,听见了浴室外传来的对话声。
“先生,二少今天又没有休息,他也不让我们陪着,我们只能靠他带的手环看着他的情况……”
时清柠垂眼,湿津津的长睫在光下愈发卷翘分明。
他想。
今天也回得好早。
年轻的柏总总是很忙,日常工作都很繁重,交际应酬更是不计其数。
时清柠最近总会在傍晚沐浴时听见男人的动静。
浴室的浴池下似乎贴了什么管道,靠上去时就能很清楚地听见浴室外走廊上的说话声。这儿的浴池只有时清柠自己在用,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这件事。
他靠在这儿,听着外面说。
“没睡,还是没睡着?”
是柏夜息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冷而低磁,让泡在温水里的人依然能清晰察觉皮肤上被激起的微微颤栗。时清柠把自己沉得更深了些,湿漉的双眸望着眼前模糊的水光。
“没睡着……”护工叹了口气,说,“我们劝也没法子,二少的精神就是很差,他晚上是更睡不着的,监测仪上一点睡眠的时长都没有。医生说可能是晚上病人更易担心黑暗,怕一闭眼就真的彻底看不见了,所以建议可以白天补眠。可二少白天也没有睡,这样下去,身体真的撑不住……”
传来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似乎是外面的人慢慢离得远了。
时清柠依旧安静地依靠在水池里,慢慢在水中放松了自己。
累加的疲惫转化为实质的疼痛,噬咬在每一寸皮肤之下。额角如有小锤敲击,刺痛也变得规律。时间一长,再难熬的疼痛都成了习惯。
时清柠飘悬在水中,昏昏沉沉地猜测着自己今天能不能在池中睡着,但意外的是,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动静。
那声响并不大,淹没在水声之下,更难察觉。可是视力下降的时清柠其他感官已经变得翻倍敏锐,所以他立即就听见了。
还有那人步步走近的声音。
时清柠缓缓吐了口气,撑着池台坐了起来。
他并不是被第一次被柏夜息看见,先心患者需时时有人关照,从被关在这里开始,时清柠的洗浴便全由柏夜息负责,从未假于他人之手。
但这并不代表时清柠惯于在对方面前袒露。
相比之下,他更习惯自己来。
纤瘦苍白的青年沐水而立,水珠顺着脊骨分明的背部滑落,循着视线晚一步地舔舐过了每一寸肌肤。时清柠没有回头,即使他回了头,此刻也太能看清什么。
于是便注定错过了身后男人那暗沉的眸色。
水波微荡,时清柠沿着池边走了几步,伸手想去拿搭在木架上的浴袍。他听见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些声响,只以为是柏夜息要过来帮忙,并未多想。
所以当时清柠被身后荡开的水花触到时,还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忽然下水的男人圈困在了池边。
*
什么时候结束的,时清柠已经全然无法感知。昏沉之间,他只记得,有人在耳畔轻轻吻着。
“睡吧。”
昏睡反而成了此刻最容易的一件事。
再不必令人辗转烦忧了。
意识沉入黑甜之前,时清柠的唇边还传来一点轻柔触感。
那人亲遍了时清柠全身,每一寸。
一直到他睡着之后,才轻而又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
时清柠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季节迥异,床榻不同,再严格些来说,甚至连时空都可能不是同一所在。
可奇怪的是,时清柠第一时间感知到的,这是唇上梦里那再轻不过的一点触感。
他睁开眼睛,水意朦胧,视野模糊,逼真的梦境余韵太久,连眼泪也一并为他惹出。
时清柠小声地吸了口气。
鼻尖酸涩,眼廓晕红。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知道。
他一直在被人爱着。
所以即使被囚禁囹圄,时清柠依然从未担心过会被伤害。
所以柏夜息做得最过火之事,也不过是想帮他……
好眠。
时清柠闷声揉了揉眼泪,还没吐完一口气,忽然听到了身旁的声音。
“……小小?”
“你怎么了?”
时清柠身形一顿。
梦境的冲击惹得时清柠一时竟是忘了另一位当事者就睡在自己身边,还是昨晚自己主动要求的,但最让时清柠僵硬的不止是柏夜息的询问,还有身下意外的……
湿黏。
十六七岁,年少气盛,正是再寻常不过的小意外。
可对时清柠来说,这无异于天塌地陷。
他只僵了一下,就迅速地想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可是还没成功,身侧男生已经探了手指过来。
“怎么哭了,不舒服吗?”
长指落在时清柠耳畔,男生的动作忽然一顿。
“你……”
柏夜息那明显迟疑的声音,简直让时清柠眼前一黑。
“你出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掉眼泪了。
时清柠兜头埋在枕头里,整个人动都不敢动,藏不住的耳尖和颈后面还是全都烧得红透了。
在梦遗被人当场发现的同时,时清柠竟还得知了一个羞涩到让他更加绝望的事实——
到底是有多熟悉,薄荷才会一摸体温就猜到了啊?!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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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
豪华病房里,一个高瘦的男人斜靠在床边,面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绛紫色,显得他那本就阴沉的表情愈发骇人。
床边,特助和管家躬身而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等到不得不开口时,他们的语气也是诚惶诚恐。
“先生,您突然住院,今天约好的采访可能来不及了……”
“不是有预案吗?”柏林文声音哑涩,他冷冷道,“进医院后的通稿还没准备好?”
“这个,这个……”
高个的特助讷讷难言,一无往日的颐指气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管家心里暗骂一句废物,眼看柏林文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也只能开口接话。
“预案是准备好了,但计划里安排要柏夜息过来,配合完成入院后的通稿,可他现在……”
管家低头哈腰,连连保证道。
“我们已经加派人手了,一定尽快把他带过来。”
然而柏林文并没有被讨好到。
尤其是在听见柏夜息的名字时,男人的火气瞬间被浇得更旺。
“他不来这通稿就写不了了吗?编几个字都不会?!蠢货!”
“哗啦”一声,床边柜桌上精心布置的装饰全被柏林文一下扫在了地上,水晶花瓶砸落在地发出重响,从瓶底裂开了碎纹。
水泼了一地,溅湿了床边两人的鞋,他们却连躲都没敢躲开一下。
特助彻底不敢吱声,一米九的个子此刻却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地缝,管家心中同样叫苦不迭。
他们比谁都清楚柏林文的脾气,这个在外人眼中淡漠冷静的大佬,私下却根本就是喜怒无常、暴虐成性。
可现在不回答显然只会把柏林文惹得更恼火,管家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先生,您也知道,前两天简鹭来过海城……”
他支支吾吾地说:“和我们有联系的那几个媒体,好像都被简家警告了,现在他们说发是可以发,但必须要拍到本人照片才能发……不然怕会被告成造谣。”
“简家?”柏林文怒极,反而笑了出来,表情扭曲到让人心惊胆战,“好啊,都选这时候来特意给我添堵,是吧?”
柏林文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长期的盘算。按照预想,等他不得不住院时,也就到了舆论造势的最高潮。
原本这时候,正是该拍到柏夜息心系大伯、去医院照顾的节点。
然而柏夜息却从几天前起就再没露面过,对来自大伯的消息更是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他一个人,柏林文也不至于上火。毕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再怎么不识趣,也不过只会被柏林文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柏夜息放养了十几年的简家却忽然跑来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