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笋
……
楚家此时很是热闹,大大的院子里,全是来道喜的人。楚家这次添丁可了不得,一胞双胎还是一儿一女,他们整个村子里也就楚家有。
人人都说他们家的风水好。若不是祖坟里冒青烟,怎会让他家出个状元之才呢?现下又得了罕见的龙凤双胎,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家占尽了。
有少部分人心里发酸,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毕竟年底家里的老人孩子还得从楚家拨给村子的祭田里领口粮呢。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楚广却迟迟没有要人点鞭炮开席的意思,这就让人有些好奇了。其他人只能耐心等着,身为楚家唯一姑奶奶的丈夫,安文才就直接出口问了。
“阿广啊,怎么能让乡亲们都等着呢?是不是你媳妇娘家还有人没到呢,要不要让你表弟去接接?”马车是衙门里的,听说他们今天吃酒,县太爷特准他们赶车过来。
安文才托了楚辞的福,现在已经在县城衙门站稳了脚跟,他儿子也被他送去给衙门赶车了。赶车的活计听上去不咋样,但事少钱多,一个月月钱就有二两,平时还经常得些打点赏钱,光他一个人得的,就足够一大家子人的嚼用了。
楚广笑得有些憨,明显看上去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姑父,不用了,小二和小远他们要回来了,咱们再等等,吉时前应是能到的。”
“什么?”安文才大叫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你说咱们家的大人要回来了?”
楚广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眨了眨眼:“对啊,昨天晚上到县城了。今天一早就有人骑马过来说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安文才就差拍大腿了。
“怎、怎么了姑父?”楚广见他这样,还以为自己疏忽了什么大事。
“还怎么了?阿辞回来这可是大事呀,你居然不和大家伙说说。你赶紧让人再去买点好酒好菜,可不敢轻慢了他!”安文才一改之前的淡定,现在急得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只恨不得时间停住,让他仔细操办一番。
楚广放心了:“姑父,你放心吧,酒菜我都准备齐全了。阿辞喜欢的酱菜我也准备了好几坛,他写信回来时老提。”楚广现在也认得一些字了,他没事时老去村里的学堂逛悠,孩子们学时他就也跟着学点。
“酱,酱菜?”怎么能是这个呢?“算了,你准备了就算吧。我们现在得回去一趟,你去里面叫你姑姑和表妹出来一下。”安文才很无语,不过楚广是楚辞亲兄弟,亏待谁他也不能亏待楚辞不是。
“姑父,这马上就要开席了,你们回去干什么?”楚广觉得今天的姑父特别奇怪。
“回去换身衣服,这衣裳都旧了,怎么好见人!”
“……”楚广看着他身上那件九成新,最多穿了两三次的衣服很是无语。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村民们听见后,像是被提醒了一样纷纷往外走去,他们也得回家换身新衣裳才是!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空了一半。
安文才的想法到底还是没实现,因为姑姑楚芸不同意。
“都是自家人,阿辞还能嫌弃我们不成?回家一趟,就算坐马车,一来一回也要半个多时辰了。我可听说,阿辞他们就快要到了。”娘家上来了,楚姑姑也比以前有底气多了,现在在家里,她算话比其他人都管用,安老太太就听她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跑进来了:“马车来了马车来了,已经快到村口了!”
刚还想反驳两句的安文才这下子不说话了,他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衣裳,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害他出丑。楚芸看不过去,亲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才算行。
相对于紧张的大家,楚广心态是真的好,他一听马车到村口了,立刻就安排人,准备放鞭炮了。这鞭炮是他接的,足足有五百响,现在开始放,等放完了,他们也到门口了。
引线被一根香点燃,发出滋滋的响声,待烧到尽头时,便是红纸翻飞,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吵得人天灵盖都要炸开了,但大家脸上的欣羡和愉快却不作假。
楚辞的马车,便是在鞭炮响完之后来到门前的。不等他掀开帘子,许久没见到爹娘的楚小远已经率先从里头钻出来跳到了楚广的怀里。
楚广一边搂着儿子亲香,一边又把视线移到了马车上。马车上下来个人,长得斯文俊秀,两只眼睛温和地看着别人时,嘴角也会自然地上扬。虽然比以前黑了些,瘦了些,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提升了。若说以前他像是水边的兰草一般飘逸淡然,如今的他却是山间坚韧挺立的翠竹。楚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弟弟,是能够支撑起整个家的人了。
那人看见楚广,眼睛一弯,开口道:“大哥,我回来了!”
第431章 好上加好
楚辞一下马车, 便被大家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更有甚者当场就跪下了,口中直呼“青天大老爷”之类的话。
楚辞当时就哭笑不得了, 他一个提学官, 其实和“青天”真攀不上什么关系。可在老百姓看来,官就是官,只要是官就可以这样叫。
他一边招呼人扶那些人起来, 一边还要抽空回答他们的问题, 实在是忙得不行。
最后来解救楚辞的人居然是姑父安文才,他脸色一沉, 对着这些围住楚辞不放的百姓就斥了一顿。俗话说, 县官不如现管。比起传说中的大官楚辞,还是县衙里头的管事安文才更让他们惧怕, 这才是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人。
不过村民们虽然不敢围住楚辞不放了,可视线却都集中在楚辞身上。偶尔楚辞不经意间和谁对视了一下, 立刻就会引起一阵骚动。
楚辞坐在堂屋里, 面对这样的情景, 忍不住有些尴尬。发现和他一起回来的几个小的聚在一起捂嘴笑他后, 楚辞撇过头,生硬地扯开话题。
“娘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娘?”
按说以往他娘得知他回来的消息,都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才对。难不成今年添了两个小的, 他就失宠了不成?
楚广哎哟一声,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还没和娘说呢,你嫂子在后院生的娃儿, 娘也在那。”说罢,便急匆匆地往后院跑。
后院离前面有些距离,前院嘈杂的声响只隐隐约约传进去, 所以楚母和沈秀娘她们根本还不知道楚辞已经到了。原本楚芸应该过去报个信,可她见过楚辞也只记得嘘寒问暖了,而后听说卢静姝是楚辞义女,便忙着招呼小姑娘去了,哪还记得后院里苦等的嫂子。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连串的“小二”声,一个看起来慈爱温柔的人出现在堂屋里。
楚辞听见声音后便起身了,待人快到他面前时,他利索地牵袍下跪:“娘,阿辞回来了。”
老太太哇得一声哭了,搂着楚辞道:“娘的小二阿,怎就这般狠心,一走便是两三年,也不回来看看!”
楚辞忍着心中的酸楚柔声安慰,好一会儿才将他娘哄好。比起他刚穿过来时看见的那个干瘪老瘦的形象来,他娘在过了几年之后看上去反而更年轻了些。她穿着绣着团花的细棉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了发髻顶在头上,上面还插了两只镶着莹白珍珠的发簪,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村里土生土长的老太太,从楚辞酷似她的轮廓来看,楚母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清秀佳人。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就有人说吉时到了。楚广张罗着开席,楚母也回到后头去抱孩子了。楚辞带来的人单独坐了一桌,楚辞本人却被推到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坐的那桌。
凉菜刚上完没多久,楚母和沈家老太太就一人抱着一个用襁褓包裹好的婴儿出来了。红布包着的是男孩,绿布包着的是女孩。两个孩子此时都醒着,纯真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大家,那机灵劲别提多喜人了。
来吃酒的乡亲们看了孩子,纷纷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塞过去放在托盘上。为了讨个好彩头,一般都是六个或八个铜钱。这钱到时候会捐给庙里的师父施粥。完事后能得两个平安符,这都是佛法高深的师父们念过经的,他们这里的孩子人人都有,戴到七八岁才会摘下来。
绕了一圈他们终于来到了楚辞这一桌,楚辞忙不迭探头去看,发现这两个孩子居然还是同卵双胞胎,两张小脸一模一样,就连此刻因为贪睡打呵欠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小叔啊,这两个孩子都已经满月了,你的名字可已经取好了?听姑爷说,咱家娃儿的名字都让你来取。”沈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楚辞对她笑笑,然后看向楚母和楚广,道:“娘,大哥,名字我已经取好了,你们听一听。咱们家的长孙是小远,后头跟着的弟弟,自然要从他的名,故而我为他取单字逍为名。逍者,翱翔之意。希望他日后能无所拘束,行动随心。”
“长孙女是珊珊,那么后头的妹妹就叫瑶瑶吧,瑶者,玉之美也,既从了珊珊的名,又和她同胞出生的兄长合为逍遥之意,你们看怎么样?”
“楚远,楚逍,楚珊珊,楚瑶瑶……”大家默念着楚辞取得这几个名字,都觉得很不错,特别是楚辞解释的寓意,里头都包含着美好的期望,这中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从名字里便能体现出来。
…………
白天的热闹已经过去,傍晚,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楚家人才得以坐在一起好好聊天。
“娘,这是我在南闽收养的义女,名叫卢静姝,今年七岁了。此番回来,除了给侄儿侄女上家谱外,也要给静姝上家谱。”楚辞牵着卢静姝的手,把她带到了楚母跟前,非常正式地介绍道。
卢静姝有些忐忑,但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下来,给楚母行了个礼:“孙女静姝,给祖母请安。”
“好孩子,快快起来。”楚母扶起卢静姝,细细地打量着她。虽然白天就见到了,可到底人多事忙,现在一看,她才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真俊俏,只是……脸上那块胎记有些可惜了。
卢静姝任她打量,心里十分坦然。往常别人因她脸上的胎记叫她丑丫时,她心里是非常自卑的。可自从到了楚辞跟前后,她就再也不怕别人的目光停留在上头了。爹爹告诉她,长相是天注定的,既无法更改就要学着接受,人不应该被这些外在的东西所蒙蔽,纵使再好看的人,也会有容颜老去的一天。
楚母见她小小年纪却落落大方,心中更加喜爱。她掏出怀里准备好的一只银镯子便往卢静姝的手上套。
“这镯子,咱们楚家的孩子人人都有一只。你是长姐,自然也要有。听说你喜欢梅花,祖母就给你选了这个图案的,喜欢吗?”
卢静姝眼眶湿润了,她本以为楚家其他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接纳她,她原本已经说服自己,无论受到怎样的冷眼都不能放弃。可当这份认可轻而易举得到之后,她还是免不了内心的激动。
“谢谢祖母,我很喜欢。”卢静姝投入了楚母的怀抱之中。她自己本来也有祖母,可记忆中那人除了谩骂与冷眼之外,再没留下过其他印象。像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她以前从未奢求过。
认亲之后,楚辞提出了今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今日做满月酒,为何一直不见大嫂出现?可是她的身体不舒服?”他身为小叔子,自然是不能去卧房看嫂子的。
楚广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是不舒服,只是你嫂子这次生的是双胎,接生婆婆说最好能坐双月子,才能把亏空补回来。你嫂子本不同意,但我和娘都劝她,她也就答应了。”
楚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记得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里有几样是针对女子补身的,哥你明天拿去给大夫看看,一并炖给嫂子吃了才好。”
楚广点点头,涉及到孩子他娘的,他肯定是不会和弟弟客套的。现在也是家里日子好了,才能坐双月子。
他记得秀娘当初生下小远后,月子没坐全就偷偷跟着他们一起去抢收。那年雨下得又大又快,她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搞坏了身子。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只有小远一个孩子了,可没想到,竟凑成了两个好。
第432章 查账
第二天一早, 楚家人便醒来了。他们带着祭品去了祠堂,先拜祭过楚家先祖和楚父之后,才在村里长辈的见证下, 取出了楚家的家谱。
上家谱这事本来应该由一族之长来做, 可楚家是逃难过来的,除了他们两兄弟便再无他人了。楚广是兄长,但他只认得些许, 写出来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楚辞只能当仁不让,接下这个任务。
这本家谱很薄, 是楚辞当初中举时才做出来的。楚辞直接翻到了楚广那一页, 在子女下方将楚逍和楚瑶瑶的名字记上去。然后又翻到自己那一页,将卢静姝的名字记录在下方。
写好后, 又由村里长辈念了祷文,然后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 直到下次再有婚丧嫁娶或者添丁进口这样的大事发生才会再请出来。楚辞觉得它很像是户口本, 但又比户口本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让人想忽视都难。楚辞实在解释不清, 只能暂且以归属感来代替了。
此次回家的大事已经完成,趁着村里长辈和村长他们都在,楚辞又当场许诺了二十亩祭田出去。这一部分的产出, 大部分会被用来资助贫困学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榜样的力量, 十里八乡之中,他们长溪村的读书氛围是最浓厚的, 村学也是办得最好的。听说如今有很多外村的,都想到他们这里来读书。
当年开国皇帝下令广建学堂,可下面人阳奉阴违, 学堂建了没错,可什么配套设施都没到位,徒留那几间名存实亡的房子在那。到了现在,若不是要求必须有,恐怕早就化为灰烬了。
浓厚的氛围和楚辞的资助离不了关系,所以楚辞决定,要加大这方面的投入。人多了竞争也就大了,良性竞争有利于群体提高水平,共同进步。再加上以各种名义发放的奖励,更能鼓舞他们努力向上。
不过,楚辞也有要求,那就是保留先生们劝退权利的同时,再加一个约束。对于某些要被劝退的学子,需学堂里半数以上的先生同意才可。这样做,虽不一定能避免因私仇阻碍学子入学的情况,但总能规避大部分的冤枉事。
就比如当年老夫子生他的气而不让楚小远入学的事,若是他后来不曾改变,恐怕楚小远的一生都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
在家的日子闲散而愉悦,之后的时间,楚辞每日都睡到自然醒,早上监督一下孩子们读书,下午则带着他们去后面的矮山上玩,就连两岁多的楚珊珊也带着去了,没两天就像她哥哥一样小叔小叔叫个不停。
期间,楚辞还受邀去了袁山县学为学子们讲学,对于这位刻在石碑上的牛人,学子们自然都是抱着很大的好奇心来的,但一看楚辞真人,他们忍不住就酸了。
学问做得好也就算了,人还那么年轻,这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长得那么俊俏。更让人嫉妒的是,他在别人还在进学的年纪里,已经成为了一府提学。想起莫提学下县巡视的场景,那叫一个气派啊,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大概就是最终的追求了吧。
楚辞没能知道他们的内心所想,但也感受到了他们灼热的目光。误以为是对他讲的内容特别感兴趣的楚辞来了精神,原本只存在备课里不准备讲的内容也讲了出来。干货满满的教学让这些学子们受益匪浅,回去之后,立刻就铺纸磨墨,将今日所感记录下来,留下了不少好的文章。
时间这东西,快慢无定数,有时候感觉它如白驹过隙,有时候又感觉寸阴若岁。待楚辞反应过来之后,他十五天的假期,已经只剩下两天了。
沉浸于美好假期的楚辞惊觉这一事实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年都没怎么休息过,好不容易放个假,竟过得这么快。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老爷,徐老爷来了!”看见徐管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张虎赶紧进书房通报。
“快请进来。”楚辞道,这些天徐管家带着商队的人去四处清账,据说是准备挑一些不太赚钱的店面盘出去,只留下少数的产业打听消息就是了。
“阿辞少爷,老朽今日前来,是奉我家少爷之命,请你查账的。”徐管家笑眯眯地走进来,看着特别像是山里成了精的老狐狸,开口之后,便更像了些。
“静哥来信了?”楚辞的关注点却歪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急走几步来到徐管家面前,激动地问道。
徐管家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说了他来信了吗?”他努力回忆自己说的话,觉得自己好像没说过呀。
“你不是说,奉少爷之命,请我查账吗?”一瞬从天堂落到了地狱,楚辞难掩焦急。自从去年断了信之后,那边的情况他就一直都不知道了。战场厮杀,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他去了那么多信都像泥牛入海一般,实在叫人担心呀。
“这……其实是之前少爷有过交代。他说你们兄弟之间,情比金坚,生意上的事情若有什么问题的,只管问你便是。”徐管家道,他觉得自家少爷用词很有问题,情比金坚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吗?鉴于他家少爷已经变成了一介武夫,那么这点小小的口误,还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啊,”楚辞强颜欢笑,“做生意一事,我不如徐叔您眼光独到,万事还是以您的意见为准吧。”
徐管家道:“不不不,这事还是得看你的。这次老朽查账时,发现有几家店铺的账本很奇怪,请来的账房先生几次计算都说没问题,可我怎么想怎么奇怪。你在算学上的能力咱们有目共睹,所以老朽想请你帮着看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楚辞也就不再推辞了。他接过账本,拿过算盘,手指在上面跳动得飞快,账本一本一本从他手边过去,很快就只剩最后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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