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晚
江倦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看见舞榭歌台处,因为方才的变故,女子们跪倒一片,而被发难的领舞女子,也低下了头,她泫然欲泣地看着被摔碎的玉佩,伸出手试图拼凑起来。
玉佩又不是偷来的,结果还被人砸了个粉碎,今天唯一的受害者只有她,而且还是一场无妄之灾,想着想着,江倦慢慢地拧起了眉心。
他一不动,薛放离也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江倦叹了口气,“她好倒霉啊。”
薛放离垂下眼,端详江倦片刻,少年眉尖轻蹙,神色同情不已。
他这副模样,薛放离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往日被江倦这样注视着的人是他,被江倦同情的人也是他,他也异常地享受。
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薛放离并不想与人分享有关江倦的一切,他漫不经心地问:“小菩萨又动了恻隐之心?”
江倦看看他,抗议道:“你不要这样叫我,好奇怪。”
薛放离笑了一下,换了一种问法,“想帮她一把?”
这一次,江倦老实地点了点头,他犹豫地说:“想帮她,可是……”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帮。玉佩倒是可以修复,只是修复得再完好无损,摔碎过一次,也不值钱了,再送她一枚,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玉佩不是我摔碎的,我可以再送她一枚,但又好像是帮侯爷赔了一枚,我又不太想。”
江倦很纠结,求助似的望向薛放离,目光满是信赖,薛放离与他对望,心中的那些不悦与不满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他缓缓地笑了笑。
“那就帮她吧,”薛放离神色愉悦道,“谁摔碎的玉佩,就让谁赔。”
话音落下,薛放离向女子走近,与她低语几句,交给了她一块令牌,这才回到江倦身边,望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走吧。”
江倦回头看那女子,果真破涕为笑了,他追上来好奇地问:“王爷,你跟她说了什么?”
薛放离瞥他一眼,抬手转过江倦的脸,漫不经心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竟然还卖关子,江倦推了几下,却没推开薛放离的手,这就算了,他竟然也学着江倦刚才那样,捏住了江倦的脸。
江倦闷闷不乐道:“……王爷,你松手。”
薛放离不仅没松手,还又捏了几下,他慢条斯理地给出评价,“手感不错。”
江倦:“那要我说声谢谢吗?”
薛放离:“如此客气,不如让本王再多捏几下。”
江倦真诚地说:“王爷,你可以捏自己,手感也不差,真的。”
薛放离懒洋洋道:“是吗?”
他掀起殷红的唇,嗓音低沉又动听,“可为夫更喜欢夫人的手感啊。”
江倦:“???”
江倦:“……”
被“夫人”这个称呼惊住了,江倦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他幽幽地说:“王爷,你报复心真的好强。”
捏一下他的脸,王爷就要捏回来,不小心喊了一声夫君,王爷就要用夫人还回来,江倦慢吞吞地说:“你就不能大度点吗?”
薛放离望向江倦,似笑非笑地问道:“本王待你还不够大度?”
江倦摇摇头,“哪里大度了?”
薛放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笑一声,“贪心。”
恃宠而骄尚且不自知,还在抱怨他不够大度。
真是让他宠坏了。
回了王府,高管事正候在外边。
“王爷、王妃。”
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马车停下后,帘子被撩开,江倦又是被薛放离抱下马车的,他攀在薛放离肩上,看看高管事,想起来什么,对他说:“管事,你……”
“去前面照亮。”
薛放离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一句,高管事对江倦笑了一下,提着灯笼往前小跑几步,江倦也没多想,接着对他说:“管事,就是……”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薛放离神色不变,又一次打断了江倦的话,江倦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回去再说?”
薛放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想和他说什么?”
江倦小声地回答:“花娘不是管事的相好吗?她今天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管事不得去安慰一下吗?”
薛放离:“……”
倒是他多想了。
沉默片刻,薛放离笑了一下,神色温和道:“现在与他说,只会扰他分心,待晚些时候,他那相好应当也被送了回去,本王再与他说,他也可以直接去寻人。”
好像有点道理,江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反倒是薛放离,他打量了江倦几眼,又缓缓地说:“你倒是心善。”
江倦郁闷地说:“王爷,你每次这样说我,都好像在笑话我。”
薛放离好整以暇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江倦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觉得。”
薛放离笑了一声,语气悠悠然道:“本王自然不会笑话你,你越是心善,本王就越是欢喜,毕竟——”可以再多对他发发慈悲。
他求之不得。
到了凉风院,江倦被放到榻上,薛放离头也不回地吩咐高管事:“本王带回来了一个厨子,去把他安置好。”
高管事应道:“是,王爷。”
江倦没怎么放在心上,而薛放离把高管事打发走以后,也起身去沐浴了,江倦摸出九连环接着玩,结果还没摆弄几下,就有人去而又返。
“王妃。”
高管事做贼心虚似的压低了声音,“您要与奴才说什么?”
他伺候了薛放离好几年,自然明白薛放离方才一再打断,就是不想让江倦与他说上话。
要是放在以前,高管事当然老老实实地避开人,不让江倦抓到他,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么一段时间,高管事算是看明白了。
——王爷对王妃有求必应,连王爷都得哄着王妃,更别说他们这些下人了。
王妃有话与他说,那自然是要好好听的。
背着王爷也得好好听。
王爷说晚些再与管事说,免得他分心,江倦就问他:“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高管事笑呵呵地说:“忙完了,当然忙完了。”
江倦犹豫了一下,大致讲了一下今日在承德殿的事情,然后对高管事说:“玉佩被砸碎了,她好像很伤心。”
高管事一愣,没想到江倦会与他说这些,连忙道:“有劳王妃特意告知,奴才得了空,便去看看她。”
怕高管事太担忧,江倦又补充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王爷说会帮她。”
王爷平日可没这么好心,他怎么会出手,高管事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又与王妃脱不开关系,他心中颇为感激,笑眯眯地等着江倦的下文。
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江倦都没有再开口,只低着头专心玩他的九连环,高管事迟疑几秒,忍不住问他:“王妃,您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江倦茫然道:“啊?还有什么事情?”
王妃要与他说话,王爷连番打断,这怎么看都像是王爷有事瞒着王妃,不应当只是王妃想提醒他红玉今日受了委屈。
高管事挠挠头,委婉地提醒道:“王妃,除此之外,您是不是想向奴才打听什么事情啊?”
江倦摇摇头,“没有啊。”
高管事看他几眼,总觉得江倦比自己还茫然,高管事心里只觉得奇怪,暗自思忖是不是他会错了意,可王爷的模样,又确实再熟悉不过。
——他回回哄骗王妃,都是这么一副气定神闲、不动声色的神态。
王妃说没有,高管事也不好再多过问,他其实也想过了,王爷哄骗王妃,就算王妃真的问起来,他也不好拆穿,还得配合王爷混过去,高管事见状,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随口道:“王爷把玉佩扔给奴才的时候,奴才也在想,让侯爷看见了是不是不好,不过嘛……”
水头太好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江倦听见了一个关键字,慢慢地抬起了头,“王爷扔给你的?”
高管事意识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迟疑地问道:“王妃,怎么了?”
江倦思索几秒,心不在焉地拨了拨九连环,“你怎么没让他再给你换一块玉佩?”
高管事慎之又慎地回答:“奴才觉得这块玉就挺好的,王爷给什么拿什么,不挑。”
江倦:“……”
他沉默几秒,轻轻放下九连环,幽幽地说:“王爷果然在骗我。他说这块玉佩,是你自己在库房里挑的,他不知情。”
高管事心里咯噔一声,暗自叫糟。
他好像坑了王爷一把。
没多久,薛放离回房。
他一身繁复的深色长袍,墨发尚在往下淋水珠,肩上、衣摆处濡湿一片,薛放离推门而入,却发现江倦不在,唯有高管事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他眼皮一掀,“王妃呢?”
高管事心虚地回答:“走了。”
薛放离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高管事硬着头皮道:“王妃说您骗他,还一回骗了两次,让您今晚——”“自己睡吧。”
薛放离:“……”
高管事暗中打量他几眼,咽了下口水,又说:“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奴才也走了。”
薛放离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往哪里走?”
反正横竖都是死,爱拼才会赢,高管事鼓起勇气道:“王妃让奴才去见相好。他还说、还说王爷您若不许奴才去,或者怪罪奴才,他就——”薛放离:“他就怎样?”
高管事慢吞吞地说:“您不止要自己睡,日后死了,他也不给您送终了。”
薛放离:“……”
一个眼风扫过高管事,薛放离也不知是被气笑了还是怎么了,殷红的唇掀起几分,气息冰冷不已。
压迫感过于强烈,高管事简直大气不敢出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滚吧。”
高管事行了礼,忙不迭就跑,生怕王爷改了主意再把他抓回来收拾一顿。
不过——高管事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王妃可真好乘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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