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 第205章

作者:一口果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穿越重生

  而别初年的心焰熄灭……自然也是因为在他心中,有着一件像柴火的仇恨一样深重的东西。

  可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吗?

  仰苍看着别初年,他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疲惫。

  别初年在心灯照不到线索的时候没有疲惫、在红柳塘失败的时候没有疲惫、在掺和进玄清教中的时候没有疲惫、在天人五衰降临的时候没有疲惫……心灯找不到线索,便另辟蹊径炼神通于外;红柳塘失败,便入玄清教中寻找线索;玄清教不成,便通过郗沉岸去试探幽冥……

  他好像永远能找出方向来,哪怕是为了玄清教杀仰苍、残害解廌、控制隋国……无论善恶,不分对错,只要能贴近他的所求,他就会去做。

  可是现在,他好像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道心为一切之本。什么梦能值得你舍弃道心?”承望向他问道,目光深邃地扎进他心里。

  别初年呵呵笑了:“皮影戏台上轮回着善恶,善恶对皮影有意义吗?”

  他话说得不明不白,承望却隐约对别初年的感受有所明白,他追问道:“你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我答不出来。”别初年带着一种历尽无可奈何之后的疲惫与平静说道,“我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感觉。我一直在做梦,却一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持住道心,可是那梦一直纠缠着他,一直在给他展现另一种东西。

  别初年望着仰苍问道:“苍儿,我杀你一次,已经无法和你论情,那便算算账吧。我杀你一次,害你一次,救你几回?教你多少?恩仇之间,孰重孰轻?”

  仰苍叹息:“恩重如山。”

  别初年是杀了他,但若没有别初年,他早已重入轮回不知多少次,或许至今仍沉沦其中懵懂不觉。传道之恩不可计,因为那是可以脱出轮回之苦的大道。这些不会因为别初年杀害他一次,便当做没有发生过。

  但别初年对他恩重不代表便要事事听从,凡人尚有“大走小受”之语,别初年走错了路,他该把他拉回来,而不是顺应他跟他一起越走越错。别初年曾经也是这样教他的。

  所以他来到了红柳塘等待,所以他找来了承望宗主。

  别初年也并不指望能挟恩于仰苍,仰苍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他最清楚这个弟子是什么样的人。

  “我快要死了。”别初年说道。他的面上有遗憾、不甘和疲惫,却不是像将死之人那般猛烈的憾恨。

  他用那只发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面裂痕遍布的镜子,这是一个有窥查之能的法宝,本来已经该毁掉了,却被外力强行留存下来。

  “我已把自己的神魂炼进镜中,等我死后,我的魂魄不会进入轮回或化作鬼修,而是困在这面镜子当中。”别初年平平静静地继续说下去。他的心焰已熄,再没有一个知晓前因可以继续修行的来世,也没有办法护得了化鬼之后的鬼身。

  “我要你到时候以此镜行大搜魂术,从我的魂魄当中,找到我做的梦。这就算偿我的恩了。”

  仰苍面色惊变,承望也皱起眉。

  搜魂之术,用起来并不一定是邪法。

  若记忆有异自身不知,确实有借他人之力,以搜魂之法查到问题所在的方法。但若要以正法用之,要求很高,首先被搜魂者必须自愿,没有抵抗,其次,施术者修为必须足够高,施展之时,方能不伤被查魂之人的神魂。

  此术现在已经渐渐被用邪了,成了不顾受术之人神魂安危,欲强行获知消息的邪术。

  别初年固然自愿,但谁又有能力查到他曾经以心焰都未能照到的地方呢?

  若要强行追寻,恐怕只有层层深剥,方能找到那不知所在的梦境。

  但这样一来,别初年的神魂不知要剥到何等深处,恐怕……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真灵也说不定,一身所修尽数成空。这也是为什么别初年要找别人动手,他自己到那个地步,就已经没有搜查的能力了。

  但就算别初年以恩压仰苍,这里却还有一个承望。他为了空青目而来,亦为了别初年而来。空青目因他点头而从点苍山流传出来,造成了现在的后果。他现在要解决这个后果,而不是让它继续。

  承望道:“我不会同意。”

  别初年看向承望:“你该同意。”

  “你该想要知道,是什么梦会让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这梦确有其事,那么你就该知道这梦的内容,如果这梦只是虚妄,那你就该知道何来这虚妄一梦。”

  因为承望不只是一个修行者,他是点苍山的宗主,他是天地间少有对大劫有影响的人,他的道心亦要他承担这样的责任。

  因为此事发生在别初年身上,因为他的梦能让曾经那个别初年变成现在的模样。所以要么他的梦本身就隐含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要么他的梦背后有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所以,承望该知道。

  而他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一个别初年亲手送上来的机会。

  所以,他该同意。

  “你不是我。”承望垂头看他道,“你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想,我能怎么做。”

  “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别初年说道,“这面镜子自有查魂之效。无论你们帮不帮忙,我的神魂到时候都存不下来。”

  这面镜子碎成现在这样还没有毁掉,就是因为汲取了他的神魂之力。等到他死之后,镜子也自会汲取他的神魂之力用以搜查他的神魂。只不过有人操控,总比法宝自查要好。

  别初年了解仰苍,所以才会来到这里,他来红柳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找仰苍。但他没想到仰苍会把承望找来。

  不过也没差,不论承望有什么手段,他都已经将事情做到无可改变的地步了。

  做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天人五衰使他寿命将尽,而是他确实,再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当他在顺应道心的范围内,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尽之后,仍没能找到这个梦,他便毁掉了自己的道心;当他在毁掉道心之后,做尽了能做之事后,他也只剩下现在这一件可做之事了。

  他甚至为此去窥探过幽冥……解廌身死的局是他布下的,塞尺的叛逆是他找到的。他借宝镜窥到了浑沌在幽冥当中的所行,但这却并没能帮他找到他的梦。

  都不一样。幽冥当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感觉当中的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梦,但他知道这不是他梦中见过的场景……

  别初年紧紧攥着的那只手松动了一下。这是他用来保命的秘法,手里攥着的是他的命。

  仰苍在听到他的话后已忍不住迈出一步。

  承望目光却倏忽看向他的手,似乎已有所觉。

  就在三人都即将动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只面具,啪的一声扣在了别初年的脸上。

  别初年猝不及防,被砸得往后一仰,整个儿向后仰倒。

  他紧攥着的手松开了,怀里的镜子崩散成一地碎片——那面具似乎截断了别初年的神魂与镜子的联系,没了他的神魂之力,这强行窥看过浑沌所行的宝镜已再也支撑不住。

  承望与仰苍同样受此一惊,但那面具不知从何而来,竟使得承望这般能在刹那之微行动的修士也没来得及阻挡。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月光中又突兀伸出一只洁白柔软的手,将别初年脸上的面具直接摘了去。

  那手的主人在月光下凝出身形,正是一位身着彩衣相貌圆满的神女。

  “无忧天女。”承望敛住动作,肃容礼道。他知晓无忧天女的身份。

  太阴原本已经查到隐匿的缺漏所在,别初年会做梦就是隐匿的缺漏,他原本应当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此无有所觉。

  太阴见到这里的情形,不过她想要知晓别初年的梦,并不需要搜魂,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由此缺漏得知天地间究竟隐匿了什么。

  就在她想要揭开缝隙的一刹,面具到了。

  这是大玄的手笔。万物负阴抱阳,阴有所动,阳自然有所查知。他赶在太阴发现天地之间有隐匿与寻到缺漏动念查知之间的微毫之隙,封住了别初年身上的隐匿缺漏。

  太阴受他一阻,没有管别初年,先寻着大玄留下的痕迹寻去。大玄既然主动出手,就要有被追查的准备。

  至于他在别初年身上设下的封印,那不算什么,封印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她想要解开也只是费点力气的事。

  这番起心动念的交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太阴没能直接找到大玄所在,只是确定了他的大致范围,这也算预料当中。

  但太阴并没有破去大玄的封印,继续去查别初年身上的缺漏——大玄不止设下了一个封印,他还在面具上留下了一点墨痕。

  “太阴。”大玄的声音从墨痕传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层隐匿可以隐匿于整个天地?”

  “你想说什么?”无忧天女皱起眉。但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大玄的意思。

  这重隐匿的关键,在于她。天地太阴之道,隐匿之本。隐与现本身是相悖逆的。一个将整个天地隐匿的封印,其根基亦在于天地隐匿之主——当太阴不知晓这被隐匿的是什么,整个天地就都不能知晓。

  这才是为什么别初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境为何的缘故。

  同样,当太阴知晓了这一层隐秘,那么,大部分凡尘众生或许仍不可知,但诸天神,以及浑沌,恐怕都不会再受这一层隐匿所限。

  但这不是大玄觉得自己能够阻止太阴的全部理由。如果他对这层隐匿一无所知,就不会出手阻止太阴,但他的确不知道隐匿是在哪里出的问题,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否则他早就解决别初年的问题了。

  无忧天女问的是他剩下的理由。

  “我有一些猜测。”大玄说道,却不肯说出他的猜测是什么,“你不该现在揭开这层隐匿。”

  “你认为我现在还该信任你?”无忧天女说道。

  “你当然不会信任现在的我。”大玄笑了一声,“但你该信任曾经的长阳。”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墨痕中缓缓念道。

  久远之前,在大劫没有发生,因果还没混乱,诸天神还互相信任之前。

  炎君第一个显化出凡人身相,缠着长阳陪他玩竹木仓。长阳自此也有了一个凡人身相。

  太阴瞧着有趣,便也化了一具女相出来。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那是长阳见到太阴的化身之后所说。

  长阳……确实可能感知到了什么。阴为隐,阳为显。他或许不能使其他人从这封印了整个天地的隐匿当中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他自己却有查知。

  这就是他当初为何如此笃定道有缺的原因吗?因为他始终无法拿出证据,所以无法说服诸天神,只能自己在认定的道路上独行下去。也许只要揭开这一层隐匿,就不至如此。

  但他仍然认为太阴应该继续隐匿下去。

  “你想要用信任说服我。”无忧天女垂目看着手中的诡面,“但这不够。”

  她信任曾经的长阳,但曾经的长阳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也是会错的。而且,她不信现在的大玄。

  “好吧。”大玄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想要浑沌消亡的目标,和你们是一致的。我并未想阻止你太久,等到浑沌消亡,就可以了。”

  “但你仍不会信我,所以,我不会再多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感知、去判断,要不要揭开这一层隐匿。这是你的道。”

  现在别初年落入太阴手中,浑沌对此事尚不知晓,大玄再不插手,太阴的确就有时间慢慢体悟这隐匿带给她的感受与信息,不必急于一时之机。

  大玄这一次出手,好像就只是为了拦她一拦,让她想清楚再做决断。

  他似乎认定,只要太阴愿意去体悟一番,就不会再想着解开隐秘,又或者……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在意这隐秘是否现在就揭开?

  等到这一番神念交流结束之时,别初年才刚刚倒在地上,承望才刚刚行完他的礼。

  别初年攥命的异术破了,但他还没有死,大玄封了他身上的隐匿缺漏,也将他整个人的状态封在了当下。

  那张木质诡面有隔绝神魂之效,不止截断了他与宝镜的联系,还截断了他与红柳塘中的联系。受此重创,他如今已经是比寻常凡人还要衰弱的状态。

  别初年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茫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些梦带给他折磨他千百年的感觉,好像都隐去了。

  明灯教的心焰,有破妄之效。

  他几乎已经要在此道上走到了极致,所以在这不稳的天地当中,照开了一线隐匿。

  这张诡面中形成了飞英、石头与法宝之灵互相制衡的诡异情况,少不得别初年曾经的算计,曾经经他之手到了郗沉岸手中。如今又倒回到他身上,截断了他最后的布局。

  他看着扶起他的仰苍,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又像是想哭,可是最后那张苍老而疲惫的脸,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嘴角:“你看,都不重要,都没有意义……”

  一旁的承望却脸色忽然一变。

  他感觉到点苍山中发生了变故。辟金崖是天柱山倾折的伤口,上有天地大劫的劫煞,庚横为此长居于点苍山之首,以自身锋锐之气阻拦此煞。然而方才,辟金崖的劫煞忽然躁动,愈演愈烈,庚横渐渐要阻之不住。

  无忧天女皱眉,辟金崖上的劫煞因十二万年前的大劫而生,大玄亦因大劫而改,他如今又可掌劫气。这是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