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粿子狸
头顶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沉沉暗了下来。
密匝的青红电光在上方盘旋交织,厚重沉闷的雷声滚滚,云青青兮,预兆着天劫降临。
进阶大乘的恐怖威压,根本不是他这个元婴修士所能承受的。
悬在半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周长明挣扎着想要撑起身,身体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连霜昀古剑都无法操控,直接化为一道流光,钻回了他的识海中。
怎么会,他分明计算好了劫云移动的速度,路上也没有任何耽搁,按说应该不至于如此……
难道,因为历劫对象是蔺楚疏,天劫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例如越是靠近他的所在,劫云的运行速度便会越快?
周长明的心脏重重坠了下去。
他不能……绝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既然无法御剑飞行也站不起来,那么自己就算是爬,也一定要赶到蔺楚疏的身边。
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周长明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上山长阶,咬咬牙心一横,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登。
纤薄的衣料被石块磨破,白皙的肌肤被蹭红破皮,沾了尘灰的伤口里,也缓缓渗出血来。
甚至连灵契带来的同体连心的效果,也在连续不断地折磨着他。
但周长明一刻也没有放慢动作。
高耸的山坡在眼前一点点矮下去。
等到视野里那幢宏伟的建筑逐渐清晰,他才望见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
不再是素白清单的衣袍,秾丽的黑红两色衬托出高华的贵气,俊美得不似凡间颜色。
可与此同时,那人也沐浴在交错的电光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蔺楚疏浑身颤抖,被恐怖的电流与灵压折磨,七窍之中不断涌出鲜血,支撑不住踞跪在地——
心脏瞬间抽痛得仿佛被利剑生生穿透。
“小疏——!!”
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每个字都淬了火洇着血,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自己都必须和他一同承受!
周长明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在他动身之前,已经有另一个人来到了蔺楚疏身侧。
正是满面煞气,眉目含恨的岑禹洲。
从幻境之祸到衣烬斓之死,每一步都在他精心策划之中,为的便是让那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为何却偏偏成了助力他功力进阶的推手?
盛怒几乎让岑禹洲丧失了理智,眼下他根本看不出蔺楚疏天劫的任何异常,满心满眼,只有将这个人除之后快的冲动。
倘若没有眼前这个人,自己的前路,必将畅通无阻。
他苦心孤诣经营到今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绝不容任何偏误和意外出现。
手腕间灵光陡现,两轮通体乌黑的长刀应声出鞘,幽光一闪,直取蔺楚疏后心。
此举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让人误解为传功挡劫,但唯有夏侯鲲、殷想容几人能清晰感受到浓烈有若实质的杀意。
“岑禹洲,住手!”
“你们放开我!”
殷想容拼命地攻击着缠住自己的玉坤司弟子,丝毫顾不上蔓延到脖颈处的紫黑斑纹。
而夏侯鲲则双唇紧抿,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长.枪。
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从天而降的电光给予蔺楚疏巨大痛苦的同时,也在他身侧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结界。
岑禹洲一刀斩上,顿时感到自己仿佛正面击中了铜墙铁壁,连人带刀被强劲的反作用力震得飞退。
一击不中,他心中的狂怒之情更甚,甚至都没喘口气,便再次聚力攻了过去。
禁受天劫时是那人最脆弱的时刻。
一旦他功力大成,想要查明衣烬斓中毒和魔心石之祸的真相,可谓易如反掌。
那时自己筹谋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此般后果,他岑禹洲不可能承受得起。
所以即使凶险万分,他也必须将蔺楚疏了结于此。
然而这一回,岑禹洲却没那么幸运。
两度被同样的灵力侵袭,渡劫雷云焉能忍耐,原本独属于蔺楚疏的历劫之刑顿时分出一股,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一道猩红闪电如同利刃,沿着他左侧肩胛纵劈而下。
面对这般恐怖的力量,岑禹洲练就的护体灵力形同虚设,电光切豆腐般撕裂了他的肢体,转眼间左臂便闷声落地。
惨烈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岑禹洲喉间迸出。
他的左边肩胛皮肉翻卷,鲜血狂喷,倾轧而至的猛烈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开始痉挛着满地翻滚。
“岑兄!”
夏侯鲲惊骇得几乎破音,手中长.枪在灵力作用下软化成绳,灵蛇般卷住岑禹洲的腰身,转眼间将他连人带臂拉回。
他急忙连点岑禹洲伤口附近大穴止血。
见那人不只是血肉伤,连肩部的灵脉都已经完全破损,当即也顾不得蔺楚疏如何,背起他便向妙医局赶去。
这段插曲很快引起了众人的非议。
在诧异于事态发展的同时,他们也自觉地纷纷往后退避,只愿能离这团恐怖的劫云远一些,再远一些。
趁着守备松懈,殷想容也终于能挣脱钳制,可她才刚刚奔出几步,一股腥气便沿着喉头直往上窜。
她低下头,控制不住地呕出紫黑色的污血,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师尊!!”
车静姝奋力挤过人群,扑上前搂紧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之前不计代价地耗费灵力,已经让魔心石毒素在殷想容体内迅速扩散。
原本仅仅及于左臂的斑纹,已经悄然覆盖到了修长的玉颈,甚至边缘的色泽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静姝……快……阿楚他……”
殷想容急促地喘着气,体内翻涌的魔心石毒素让她痛不欲生,身子一阵热一阵冷,颤抖得如同折翼的蝶。
即使如此,她依旧放不下蔺楚疏的安危。
车静姝不住摇头,将颤抖不休的她抱得更紧,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
大乘天劫之威,根本不是如今的她们所能抗衡的。
她卷袖拭去殷想容唇边的血渍,温和的灵力渡入对方体内,为她减缓着疼痛。
而也就在此刻,笼罩在电光中的蔺楚疏,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眸。
视野里一片朦胧,他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周长明身上。
在无孔不入的痛楚里,他挣扎着抬起手,狠狠按在自己的心脉处。
那里,是他和周长明的灵契所在。
灵主和灵仆修为过于悬殊时,灵契的生死相随特性便会被激发到极致。
被他输入过大量精血的周长明,与他的联系无疑更为紧密。
但物极必反,两股极致的力量对冲之下,他反而获得了灵契的主导权。
换言之,纵使自己性命无虞,他也同样能通过灵契的力量控制周长明,夺了他的性命。
过往陷入绝望的深渊时,他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这一生走来,与他相伴的大多是踽踽独行的黑夜,每一抹划破长夜的星光,都让他不禁恍惚,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
每一次和周长明的重逢,每一日和他的相处,都让他甘之如饴,也中毒日深,唯恐下一刻就是猝不及防的失去。
经年累月的患得患失,煎熬折磨,早已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或许,这也是心魔趁虚而入的原因。
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当运功错乱,走火入魔时,他总能在无尽的迷惘和疼痛里,窥见一丝深渊的墨色。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为何会答允构筑血御阵呢?
是身为墨刑司首心怀天下,慨然无私,亦或是早已看透了一切,两袖清风了无牵挂?
蔺楚疏微微勾起唇角。
他曾不惜一切,自毁前程自欺欺人,舍弃骄傲压抑欲念,只愿周长明能为他停留,能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今,他终究是倦了。
自己不是没有给过周长明机会。
但也许是识海里的禁制使然,也许是那人的感情不够坚定,每当面临抉择,他总是被舍弃的那一方,
更遑论那一日,周长明毅然决然的离开。
他曾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去,在瞥见如火红裳的刹那,才意识到它还能跳动,还能汩汩地渗出血液。
而他却一步也无法迈出了。
抵住心口的五指猛然收束,铿然一握。
萦绕不休的刺痛毫无征兆地消失,周长明一愣,面上的血色旋即褪得干干净净。
蔺楚疏竟然单方面切断了灵契。
体内的血液静寂如斯,再也不会因为天劫产生任何波澜。
而在他意欲冲上去的同时,丝丝缕缕的灵力已经化为罗网,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上一篇:反派总是对我垂涎三尺
下一篇:王妃他富可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