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御前侍卫很快将查出的结果送到康熙面前,真相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严重,但也足够让他冒火。
户部的确有些胆大包天的蠹虫,然而这件事情说到底只能让人想起四个字——阴差阳错。
清承明制,朝廷里没有宰相,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掌握实权,在此之外还有内阁大学士,但是内阁大学士的权利未必比得上六部尚书。
户部是六部油水最多的地方,康熙知道里面有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隐私,以前事情没有闹出来,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万万没想到他们能荒唐到这种地步。
各地上报各种费用的时候必须先给户部交钱也就算了,连京城里往下发的钱财都要克扣,朝廷缺他们的俸禄了吗?
说到底,皇帝陛下还是有些想当然,制度和现实有很大的区别,有些时候政策的确是好的,但是地方官员实施不当,好政策也能变成坏政策。
他觉得朝廷的大臣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不敢太过分,事实上,胆大包天的人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户部的账本上写的是一回事儿,真正发下去的钱又是一回事儿,那些人管着朝廷的钱袋子,拿回扣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就连兵部打仗往上报账,不让他们留点油水的话军饷物资都发不下来,何况别的事情。
一层层的扣下来,发到底下人手里的能有一半都是户部的官儿高抬贵手。
吏部贵,户部富,礼部穷,兵部武,刑部严,工部贱。
户部管着国库,里边有些不为人所知的破规矩很正常,问题就是,这次户部出了个即将调回盛京老家的狠人,想着下五旗的包衣少拿点钱不碍事儿,索性直接把钱拿走了大半。
他没想到的是,旗人没有攒钱的习惯,包衣们更是手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朝廷的钱发不下来,他们是真的一点积蓄都没有,为了活命也得往上闹。
德妃在乌雅氏被逐出内务府后很少和宫外有联络,不是她不想,而是没办法和宫外有联系,以前乌雅氏的人在内务府干活,有什么事情见个面都很方便,现在乌雅氏的人都在宫外,再想见面难度蹭蹭蹭往上涨。
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处理她的父祖兄弟,对乌雅氏旁系的人却没有留情面,敢碰他的钱袋子,必须从重处罚。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雅氏一族在内务府经营那么多年,虽然被逐出内务府,但是他们还是上三旗的包衣,在宫外也算有体面。
雨季的时候京城闲散的壮丁都被拉去救灾,乌雅氏的男丁也不例外,户部下发的钱财到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多少,本来应该由他们分给其他人,但是他们以为那点钱只是乌雅氏自己的分例,自己人分还不够,根本没想到那些钱不只是他们的。
内务府上三旗包衣和宫外的下五旗包衣过的日子很不一样,他们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没少埋怨出宫之后分例变少,领钱的时候还骂着户部的主事不把他们当回事儿。
六部和内务府是两个系统,他们在内务府办差的时候,六部的主事和他们说话也要客客气气,自从被逐出宫廷,日子过的是越来越不顺心。
还好宫里的娘娘圣宠不衰,如果没有娘娘的照拂,他们还不知道要被糟践成什么样子。
前些年内务府的账目出问题,被贬出宫的不只他们乌雅氏一族,四阿哥已经长成,六阿哥也开始办差,等皇子们将来帮扶他们一下,乌雅氏迟早会回到内务府。
户部的官儿被人捧惯了,更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他们发钱的还没说什么,领钱的就给他们甩脸子,惯的他们。
一差二错之下,下五旗的包衣就一点钱也没拿到,等乌雅氏的人意识到出了差错时,再想发钱也来不及了,而且他们拿到手的钱本来就不多,别说手里没有钱,就算有也不想拿出去。
被驱逐出宫的乌雅氏子弟求到德妃的弟弟博启那里,博启开始没把这些事情当回事儿,简亲王和直郡王日理万机,哪儿有功夫管底下包衣的事情,随便找人让他们没法上去告状不就得了。
乌雅氏在包衣里也算是颇有威望,这事儿本来就是户部办的不地道,如果不是户部扣的太多,哪儿还有接下来那么多麻烦。
下五旗的包衣都是些泥腿子,没钱就没钱,找相熟的人在简亲王府和直郡王府守着,他们找不到大旗主小旗主,还能闯进宫找皇上告状不成?
他们知道宫门朝哪儿吗?
博启随口将人打发了出去,凑巧他的福晋进宫给德妃请安提到这些,本来这件事会慢慢平息下去,奈何德妃心中有怨,博启福晋走了之后就派亲信想法子和宫外取得联系。
下五旗的包衣找不到皇宫大门,那就想法子让他们知道去哪儿找。
冬日天寒,皇上离开乾清宫出门遛弯的次数变少,御花园里草木凋零,从顺贞门进去看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胤祯住在南三所,离开上书房后往南走,可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每天都要路过御花园。
让人在那些包衣耳边煽风点火,等他们冲到御花园,能顺手将那三个惹人厌烦的阿哥杀掉那是再好不过,即便杀不了,九阿哥身子骨弱,惊吓过度也能丢掉半条命。
她的胤祯早早从永和宫搬走,母子分离难以见面,佟佳氏那个女人的儿子凭什么好好的,都说冬日难熬,九阿哥熬不过这个冬天才好。
德妃自认为做的隐秘,下五旗的包衣闯进皇宫是因为户部的银子不到位,乌雅氏的男儿也是受害者,就算有错也不是大错,就算皇上追查,该杀的也是户部的官员,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后宫不得干政,宫妃也没本事干政,她们进了紫禁城就鲜少和外面有联系,要说话找的也是家中女眷,讨论的只有儿女亲事,怎么会涉及到朝廷的事情呢?
德妃想的很好,得知九阿哥生病没有去上书房的消息时更是心情大好,就是这样,等九阿哥没了,让佟佳氏那女人好好感受感受什么叫丧子之痛才好。
只是事情不可能总是朝着她想看的方向发展,康熙前朝后宫一把抓,顾问行这个总管太监管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她自以为做的很隐秘的事情,只要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出猫腻。
康熙听完顾问行和御前侍卫查出来的东西,火气咻咻咻的往上冒,这里是京城、是皇宫,他眼皮子底下还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京城之外呢?
“来人,将裕亲王、恭亲王、简亲王、直郡王、雍郡王还有六部尚书全找来。”皇帝陛下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冷天的愣是气出了一身汗,“还有,让太子也过来听听。”
他的江山!这就是他治理下的江山!
后宫的事情先放放,他倒要看看朝廷里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规矩”。
临近年关,各部都在忙着给一年收尾,胤禛和太子这两个住在宫里的首先来到南书房,兄弟俩对视一眼,听着里面的怒骂声心里都有了底儿。
看来是查清楚了,不然不可能气成这样。
“二哥,你觉得汗阿玛会怎么处置那些包衣?”胤禛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脚步问道。
闯进御花园的那些包衣是逼不得已,但是再怎么逼不得已,擅闯皇宫也是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果他们汗阿玛迁怒到他们身上,可能连死罪都免不了。
“先听听汗阿玛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拦着,大哥老三在镶蓝旗,你和老五去镶白旗,正好趁这件事给包衣施恩,这样以后从大旗主手中分权也能轻松点。”太子倒不担心包衣的处境,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旗人,他们汗阿玛在气头上可能失去理智,等他气完了再劝就是。
胤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其实不在意怎么从大旗主手中分权,汗阿玛春秋鼎盛,这种事关全局的大事自由他操心,他只关心待会儿能不能把户部掀翻天。
他们家不只他们汗阿玛抠门,他自己同样对别人动他们的钱袋子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俩人没有再说话,太子领先一步,带着他们家老四进去给气的不轻的老父亲行礼,还没来得及说“汗阿玛息怒”,迎面一道折子就甩了过来一道。
折子是御前侍卫写的折子,顾问行查出来的东西涉及后宫,老父亲要脸,那些事情他私底下处理了就是,没必要拎出来在儿子和大臣面前说道。
太子一目十行将上面的东西看完,表情古怪的把折子递给胤禛,心道他们家老四这次是真的要重操老本行。
不过话说回来,汗阿玛能下定决心对户部下手?
太子爷很了解他们家汗阿玛,至少在上辈子,他们家汗阿玛更乐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曹寅在江南想要整顿两淮盐务上的腐败,按理说这种事情皇帝应该支持,但是他们家汗阿玛那会儿年纪大了,更念着那些老臣以前的功劳,知道有人贪污腐败也不忍心查办他们。
还说什么“生一事不如省一事,只管为目前之计,恐后尾大难收,遗累后世,亦非久远可行,再留心细议”。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曹寅碰官场腐败,他觉得当官的贪污腐败只要贪的不多就不是大事,可问题是,贪污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止不住,谁会嫌自家钱多?
要不是他们家汗阿玛晚年留下那么多肥得流油的大臣,老四登基后也找不到那么多人能抄家。
但凡那些大臣干净一点,也不至于落得抄家的下场,这么一想,贪污和抄家还挺般配。
四爷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冷着脸将户部尚书放在抄家小本本的第一位。
如今的户部尚书麻尔图之前任的是礼部尚书,六部之中礼部最穷户部最富,陡然从礼部调到户部,这个麻尔图没少往府上敛财。
上梁不正下梁歪,户部尚书如此,底下的侍郎、员外郎、主事、笔帖式也清廉不到哪儿去,上辈子麻尔图在他手里落得个连降五级调任岭南的下场,这辈子也别调任了,直接抄家发配完事儿。
还有乌雅氏……
胤禛神色淡然的将折子放回桌上,他的玉牒被改到额娘名下,乌雅氏一族就和他没了关系,那些人被赶出内务府的时候老六还小,和乌雅氏不亲近,胤祯更是没和那边接触过,那样的外家,不接触也罢。
事情的真相肯定不只是折子上写的那么简单,应该还有一部分没让他们看,想来那些涉及到永和宫,不适合给他们看。
四爷上辈子当过皇帝,他当时想着和生母打好关系,没少给乌雅氏施恩,他们家汗阿玛能将佟佳氏的地位抬那么高,没道理他不能抬举乌雅氏。
事实证明,没那个本事,再怎么抬举也没有用。
皇子不要争皇位的话,其实不用和外家走太近,关系好的话可以经常走动,关系不好不用硬逼着自己打理这门关系,冷酷点来讲,他们是皇子,只有别人上来巴结他们,没道理让他们费心和别人打交道。
康熙余怒未消,喝了两杯凉茶还在骂骂咧咧,不一会儿,几位王爷和六部尚书陆陆续续过来,皇帝陛下等人到齐,直接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到麻尔图身上,“朕怎么不知道,底下的人往上报账,还得先给户部交纳钱财?”
此话一出,底下哗啦啦直接跪了一片。
麻尔图被砸的几乎吐血,这种情况也顾不得疼,跪在地上身子都跪不稳,连辩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户部收钱是历来的规矩,他要是直接这么说,首先皇上饶不了他,其次之前当过户部尚书的同僚也得记恨他,可他要找不出理由,受贿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直接认罪不行,给皇帝解释也不行,他就是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
麻尔图跪了,其他几个尚书也跟着跪,别的不说,户部这“规矩”他们都知道,皇上没注意到的时候没关系,现在皇上注意到,他们就是知情不报,同样是罪。
上朝的时候叭叭叭说个不停的六部尚书,这会儿全变成了哑巴,康熙刚压下来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桌上的折子劈头盖脸砸了他们一身。
几个亲王眼观鼻鼻观心闭嘴保平安,谁都不敢触皇帝霉头,胤禔不着痕迹的往二大爷身后挪了挪,希望二大爷那伟岸的身躯能成为他避风的港湾。
汗阿玛现在正在气头上,把他砸破相了怎么办?
像他这么俊的小伙儿,兄弟十几个都是头一份,可不能把脸给伤了。
怕什么来什么,直郡王努力缩小存在感,只想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可惜他们家老父亲不让他好过,发了一通火后第一个点的就是他的名字。
康熙黑着脸坐下,缓了口气儿压着火气问道,“胤禔,之前军中粮草军饷的调度,上报到户部的时候另外给他们银子了吗?”
直郡王不愧是直郡王,很对得起“直”这个封号,听到这个问题后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按照从心的回道,“给了,汗阿玛也知道儿子当时是第一次带兵,什么事儿都不懂,他们说如果不提前打点好,户部会各种找理由不给银子,儿子想着也不是大钱,就让他们按规矩办了。”
麻尔图瘫在地上,其他几个尚书也暗骂直郡王不给人留活路,还好太子老四几个清楚老大的脾气,不然也会和他们一样觉得直郡王心机深沉,不知雪中送炭,只会雪上加霜。
“哪儿来的狗屁规矩!”康熙捏着桌角直接爆粗口,扭头看向福全,想起来这个兄长带兵的水平,顿了一下又挪到简亲王雅布身上,“简王叔,你带了几十年的兵,朝廷每次打仗,户部的军饷粮草都这么分的?”
简亲王无奈点头,这不是他不给面子,真的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了他只能说实话,不然他这铁帽子王可就保不住了。
其实不光带兵打仗,连工部修水道盖房子、礼部准备各种大典等各种事情,只要是需要户部拨钱的地方,基本都要提前给户部的官员先送钱。
他也是入关就在的老人,在朝廷还是个草台班子的时候就带兵打仗,从那时候就有这规矩,谁知道这规矩究竟是从哪儿留下来的。
这倒是实话,带兵打仗的武将只关心钱粮有没有准时送到军中,钱粮怎么送过来,谁送过来,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和军饷相比,送去户部的那点钱只是九牛一毛,给他们就是了。
有实权的亲王们不在意,工部那边又是穷的恨不得天天去户部要钱的局面,户部知道工部穷,也不会克扣的太厉害,于是这“规矩”慢慢就变成了真规矩。
麻尔图也是倒霉,要不是他手底下出了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这事儿也不至于扩散到如今这种地步。
康熙最恨别人搞他的钱袋子,当年内务府的账本有猫腻,上三旗的包衣被黜落了一大批,那还只是他的私库,如今问题到了国库上,不杀几个人祭天简直对不起这些年被吞掉的钱。
南书房的气氛压抑到极致,外面伺候的太监低着头不敢动弹,恨不得当自己是聋子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才好。
康熙如今正当壮年,还没到心软的年纪,敢动他钱袋子的人都罪该万死,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户部主事不用调去别的地方,直接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户部上下无一幸免全部被黜落,其他几部尚书受到牵连也降了品级,但是没有人觉得他们冤枉,品级低了以后还能升上来,官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甚至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小官,只要被攀扯出来,无一例外全部抄家。
五城兵马司从来没有在冬天这么忙过,滴水成冰的大冷天,城里连个偷儿都见不着,正是他们最清闲的时候,结果上头搞了这么一出,直到过年,他们不是在抄家,就是在抄家的路上。
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提前开始抄家大业的雍郡王胤禛。
朝政上的事情好处理,找出证据抄家发配就是,后宫的事情却不能那么干,德妃怎么说也是四妃之一,位份高不说,在宫里的时间也长,那么多年来的感情不是虚的,总不能和那些大臣一样杀头充军。
康熙愁的不行,习惯性的去承乾宫找佟佳皇贵妃商量,乌雅氏肯定得罚,但是怎么罚也有讲究,挑拨下五旗的包衣擅闯皇宫这种事情不好往外说,不然别人有学有样,宫里得乱成什么样子?
佟佳皇贵妃被他给气笑了,乌雅氏冲着她的儿子而来,想要她儿子的性命,还想让她手下留情,她看上去那么好欺负吗?
皇帝觉得德妃在宫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不想想她的胤祈长那么大有多不容易,小娃娃三天两头的生病,好几次险些救不回来,这次的确没有让德妃得逞,但是那孩子的病到现在都没有好全,合着她的胤祈白受罪了?
她原本以为胤祈生病只是不小心受寒,现在想想,未必没有受到惊吓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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