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orisawa
晏清昀笑了笑,接替江眠坐在桌前。他素来喜爱研究残局棋谱,棋艺精湛,上来便毫不留情地让岳父输了三回。
场面非常欢乐。
趁着江丞相犟劲上来了,想要拉着晏清昀对战到天明,江眠悄悄回到了原主的“闺房”。
这卧室看起来就像是仍然有人居住一般,被褥干净整洁,梳妆台前摆满了胭脂香粉,飘着淡淡香薰的气息。窗边的长青盆栽叶子上,还残留了浇灌后的水珠。
江眠定神寻找了一番,从床底暗格中发现了一缕用红绳绑起来的头发,几叠黄纸,以及许多没削干净的木雕,隐隐可以看出是人形雕塑,腹部留下了雕刻姓名的空余。
那红绳江眠也有几根,当时他还以为是原主自己绑头发用的,但这居然也是诅咒的一环。
他之前回门,只想着寻找自己是狐狸精的证据,没想到这巫蛊之术的原料都堂而皇之放在了他的房间里……而江母心疼自家哥儿,尽力维持着闺房里的一切原封不动,反而方便了原主日后行事。
江眠推测,文中那巫蛊之术恐怕并非迷信,而是真有效果。
只不过,皇室与江家都是何方道人意图攻击的对象。
江家会遭遇此事,便是因为原主掺了一手,拿到皇室中人的头发之后,写好名字,缠于木雕和纸人之上,然后在旁边放置可供分辨的江家信物,随意藏在一处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简简单单,就能将偌大的丞相府推入水火。
说不定那数个木雕之中,还有不少是给江家自己人准备的。
想起与江父江母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淋漓尽致的关爱和偏宠,江眠并不好受。
江丞相一家如此为夏国鞠躬尽瘁,却险些被这种可笑的方法坑害。
他将那暗格里的物件尽数带走,尽可能平静地和爹娘告别,回到东宫后,便冷着脸将它们全部烧毁殆尽。
被风卷起的烟灰,仿佛是要躲着江眠那般,朝远处竭力奔逃。
“何方道人可以死了。”江眠垂眸道。
他雪白的狐裘依然一尘不染。
“好,”晏清昀揽住他的腰,温和道,“他离开人世的路途,不会太过轻松。”
江眠弯了弯唇。
老婆是变态,也有变态的好处。
待到夜色渐深,江眠悄悄给那个无声无息去世的江家哥儿上了炷香。
虽然宫中禁止私下烧纸祭祀之事,但晏清昀可不会拘着他。
但至少在如今的世界观之下,亡魂或许可能残存于世间,甚至是拥有转生的机会。
江眠希望能让他知道,原主这一次没有机会再去谋害他的家人。
“我不会让爹娘难过,”江眠轻声道,“江家的功绩将长存于史书,他们也会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在他转身的那刻,那柱香上的烟雾竟无风自动起来,燃得极快,几乎转瞬间就要烧至尽头。
江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望去,那香燃烧的速度又马上重归正常。
一阵柔风轻轻吹起了他的发梢。
“唔,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江眠弯了弯眼睛。
*
在处理何方道人一事的过程中,晏清昀并没有忘记搜查,庆雅阁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只不过,他做得更为不动声色。
在面见官员时,他也表现得像是被杂糅政事占据了心神。
毕竟已至腊月,他父皇开始成日忙活着给宗藩大臣们写“福”字,而等到过年,宫中休假,父皇将会封印玉玺和御笔,几日不再处理政事。
这个时候,人人都该放松警惕了。
更不用提先前在庆雅阁时,那许奇早已被吓得半句不敢多说,其余要参加春闱的几位书生更是战战兢兢守口不言,力求让风波瞬间平息。
毕竟他们都被晏清昀轻描淡写地威胁了,显而易见。
谁敢向外面说自己得罪了一国储君?
所以晏清昀便令掌柜的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回去给庆雅阁做事,等到再次与幕后的联系人见面,再好好记住对方的身形长相。
掌柜的哪敢不听,他被暗卫围了一圈,哆哆嗦嗦将那中间人的外貌体态仔细描述出来,包括衣服的图纹面料。
暗卫之中确有擅长绘画之人,按照那掌柜的说法,画出的人像栩栩如生。
他们沉默而高效,日复一日紧盯着庆雅阁周边核查,硬生生找出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联系人,和他的惯用的姓名。
暗卫们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将搜寻到的信息尽数呈给了晏清昀。
令晏清昀意外而又不太意外的是,那人竟是一个伪装成汉子的哥儿。
而这哥儿的来头,也很明显。
因为他给自己取的假名之一,叫作木子渊。
而且他的长相,与李詹事的一房小妾颇为酷似。
不知情的人或许难以联系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但晏清昀已经提防了李詹事多日,一看便知是何情况。
这让晏清昀感到哑然。他手下的官员,竟也胆敢在暗地里借着他的名头如此行事,而甚至无人会试图阻拦和怀疑。
毕竟在这京城之中,背靠着皇太子,才是真正背靠着一棵通天大树。
谁都不敢多管闲事,反倒让他晏清昀这个正主,对此毫不知情。
那一早的东宫,全员噤若寒蝉。
书房里不时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
只有江眠睡了一觉醒来,看到自己的小宫女脸色惨白,还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你做坏事被刘姑姑发现了?”江眠迷迷糊糊道。
小宫女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李、李詹事李大人……好像断了一条腿,被抬出宫去了……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显然受了惊吓,到现在心情仍旧难以平复,指尖轻轻颤抖着,几乎拿不稳梳子。
江眠几乎立刻清醒过来,披上外袍轻声道:“这样,你先去歇息,喝口热茶再好好躺着,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
“奴,奴婢多谢太子妃体谅......”
“好了好了赶紧歇息去。”江眠摆了摆手。
等小宫女哆嗦着行礼退下,江眠才揣起手炉,不紧不慢地来到书房门口。
徐公公守在大门外,一副被赶出来的模样。
“徐公公,这是怎么了?”
“殿下他在气头上呢,如今只有您才能救一救了。”徐公公脸色也不是很好,悄悄看了眼门后,才压着嗓子用气音回道。
“这样啊。”江眠挑了挑眉。
他径直走进书房,发现晏清昀端坐在桌案之后,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了指尖的水迹。
衣衫整齐,没有半分沾染鲜血的气息。
唔,处理得很迅速嘛。
江眠将手炉放下,绕过桌子坐在晏清昀的腿上,肆无忌惮地捏了捏他的脸。
“……眠眠。”
晏清昀动作一顿,松开帕子,将江眠抱紧了些。
江眠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在生气,反而情绪有点低落。
“李詹事是坏人吗?”江眠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轻声问。
“庆雅阁与他有关,借着孤的名头……”晏清昀停顿片刻,微微抿唇,“这夏国,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千疮百孔?”
虽说只要早日发觉便可防范,不至于造成祸患,但晏清昀依旧认为,他这太子之位,做得实在不够称职。
“晏清昀,你才多大?今年刚刚大婚,接触朝政的时日也并不久,”江眠一眼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更何况那东宫詹事之位,不也是父皇为你安排的吗?”
“是,孤还年轻。但联想起这段日子的诸多事情……夏国如今所谓的繁荣,仿佛就像一道幻象,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江眠顿了一下。说实话,他怀疑在原文中没提到的后续里,夏国确实有灭国的可能性。
但晏清昀早就改变了许多即将发生的祸患。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道:“无论在多么繁荣的朝代,阳光的背面都会有着提供蛀虫栖息的阴影。夏国能够屹立不倒,正是因为有你和父皇这样的掌权者,让他们只要触碰阳光,便再无一丝生还的可能。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京城的捕快恐怕也要吃不上饭,回家种田了。”
“……你说得对,”晏清昀沉默片刻,微笑着揉了揉江眠的脑袋,“抱歉,是孤想得太多,竟然还需要眠眠安慰。”
江眠乖乖被揉,鼓起脸:“夫君,你每天都想得很多。”
“嗯,孤平日里面对这些官员,确实也不会全然信任。”晏清昀逐渐想通了,淡淡笑道。
“什么全然信任,恐怕连半分信任都没有。”江眠微微挑眉,补充道。
他还不知道晏清昀是什么性子?
“只信任你,”晏清昀低头吻了吻他的眼尾,“眠眠,你又立了一功。”
“慢着,我怎么立功了?”江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问。
晏清昀犹豫了一下,解释道: “大婚之后的那天早晨,你提到过李詹事的哥儿。但据孤所知,李詹事府上只有一名独女,所以孤才在他身上多留了些心思……如今查下去才知道,他便是雇佣了庆雅阁掌柜的人。”
“啊。”
江眠想起来了。
他最开始在气头上,确实不小心对晏清昀剧透过那么一丁点。
因为原文中,李詹事的哥儿自幼在外习武,是个“江湖中人”,对独自出京追妻的主角攻一见钟情。
他疯狂想要抢夺主角攻,自曝身世,试图取沈鹤云而代之……这件事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还延缓了主角攻的追妻进展。
当初听系统说到这段剧情,可把江眠给气坏了,还在想怎么有人敢抢他老婆。
后来误会解开,江眠也没再想到,那木子渊居然是庆雅阁的幕后主使之一。
这本书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说好的谈情说爱度假世界,还真是处处卧虎藏龙……
江眠想到这里,莫名又觉得有些生气。
他转头轻轻瞪了晏清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