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那之后，大人们去上班，小孩子们上学。
本来应该是虽然忙碌、普通，甚至是压抑的一天。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依然好好地活着。有还算能保暖的衣服，也有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可是，在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所有人愣在原地。最先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到记起此前几次演习的经历，他们又开始相互询问，为什么今天同样有演习，自己却没有提前收到通知。
“是不是通知的时候把我们漏了？”
“可能广播没有传到我们家那一片……”
这个阶段对于不同的人群来说，持续地时间是不同的。
距离城墙更近的工作者们已经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动静。高墙遮挡了视线，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却一直萦绕在他们耳边。同时还有大量护卫队出动、奔跑向城墙。
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转眼，自己被一些工作人员组织起来，开始朝着防空洞前进。
人们开始知道，原来前面的动静并不是来自于任何演练，而是基地真的出现了危险。
他们心头升起惶恐，尖叫着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明原本已经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此类动静当然传不到他那边。只有依然留在城内，并没有异能的工作者们在尽心尽力地解释：“已经有专门的人去学校那边了，孩子们后续也会进入防空洞。”
“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有警报，就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所有人！不要慌不要乱，大家排队走，就像之前演练的时候一样！”
“不要等孩子！这位家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只有前面的人都进去了，等孩子们过来的时候，队伍才能有条不紊……”
同一时间，师明连带他手底下的人们已经出现在城墙上。
客观来说，眼前并不是基地第一次面临异种的袭击。
这天之前，师明见过将整个基地包围起来的人形异种，见过铺天盖地的红眼鸟，也见过几乎要把基地围墙咬穿的老鼠。
不过这些问题，他们都已经全部克服过。其中辛灿、盛��他们带来的「从城内一个不认识的树上拿到的提取液」起到了巨大作用，大大减轻了护卫队成员的伤亡情况，让危险总在最开始时就被解除。
而现在，看着眼前的场面，师明的心情却越来越下沉。
纵然他经历再多，见识再广，这副场景还是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依然是异种。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异种。可是它们并不像是之前的每次攻城那样，让护卫队的成员们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相反。它们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彼此围绕。护卫队的成员们艰难地在其中分辨出了一些树木的痕迹，而后又有一些作物，甚至花卉……那之后，他们立刻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里开始漂浮一种香气。
是变异植物自带的花香。
光是这个花香，就让护卫队中的不少人直接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脸上、身上，包括所有皮肤暴露在外的地方，都开始出现一种红色的疹子。
疹子快速长大，变成透明的水泡。
原本还只是瘙痒。等水泡出现，就成了剧痛。
中招的护卫队成员们在地上打滚，水泡破裂，疼痛再次加剧。
场面一度混乱。到后面，还是有风系异能者出动，将基地上空的空气全部吹向异种那边，问题才得到缓解。
但这时候，已经有大量异能者失去了作战能力。
而这只是警报声发出之后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
往后的时间，异能者们再也没有闭上过眼睛。拥有攻击手段的人不断向外释放着火焰、冰锥……也有水系异能这匆匆取出了之前留存下来的药剂。
可是这一次，曾经战无不胜的药剂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不论洒出多少，那些变异植物的活动都没有丝毫的减缓。
人们一点点陷入绝望。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第117章 守城
潞城基地建立之后, 大量成年人面对师明推出的积分制度，能选择的工作其实相当有限。
虽然学校、食堂……包括基地管理者本身都是「岗位」，但除此之外, 还有许多人找不到自己能做什么。
一批在末世前做着网络相关职业的人率先失业了，很多不再开放了的行业也不例外。
师明深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一定会造成混乱。再有, 想要让基地安全牢固, 原本也需要大量人手来修建外墙。所以，找不到岗位的成年人们把职业单翻到底，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修筑外墙。
大多人别说当建筑工了，就连自己动手做家务的情形都有限。可异种和饿肚子之前人人平等, 师明又在最初那段时间挑了几个刺儿头杀鸡儆猴。那以后, 不论人们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到底有大量人来到基地外围，开始进行防护墙铸造。
这一铸造就是一年半。漫长时间里, 基地外的高墙从一开始只有普通房屋那么高, 到完全比得上古代的防御工事。又有一些土系、金系异能者加入，进一步增加了它的牢固程度。
人们看着它，能想到自己过去一年半里付出的辛劳与汗水, 也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几次异种来攻击基地时, 都是被墙壁拦在外面。他们的忙碌辛苦不是一无所获，相反, 他们虽然不是异能者，却依然靠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了安全的港湾。
哪怕到了此刻, 防空洞里, 人们紧紧倚靠在一起, 用从陌生人们身上传来的体温取暖时，说的话都是：“咱们花了那么大工夫弄防护墙，能有什么事儿？”
“就是。你们上班的地方比较靠内区，可能不知道。但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之前有一小群人形异种游荡过来，护卫队组织了拦截，但里面有个异种能力特殊，还是被它闯了过来。我们当时可吓死了，结果呢？那玩意儿过了护卫队，却过不了咱们的城墙！哈，它就是个傻子，不停在城墙上撞，当然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这话讲出来，不少人的心头开始安定。
但也有人提出异议，小声道：“可这次时间也太长了吧，之前有过异种这么久都没被打退的情况吗？”
其他人一起沉默。
无边的沉重开始在人们心中蔓延，好在他们心头的火苗只是暗淡了些，却还没有熄灭。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每一次情况都不一样。”
“咱们反正也做不了什么，起码不要说晦气话。”
“说不定是这次异种又闹了幺蛾子，就是对付速度得慢一点儿呢？”
“……”陆陆续续的讲话声落在组织人群的工作人员们耳中。他们知道的能多一些，明白外面的情况应该真的很糟糕了。但听到人们乐观的话音，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浅淡笑意。
����不过，如果这会儿是白天，他们能站在防护墙外围，仔细去观察防护墙的状况，多半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变异植物和动物系异种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它们想要攻击城墙，并不会像人们前面提到的异种那样采取撞击的方式，而是选择「扎根」。
植物的成长，原本就是一股强大力量。末世之前，都经常有被树木根茎顶得扭曲起伏的路面，何况是现在。
师明第三次听到了某处城墙已经被钻透，随时可能倒塌的消息。
他坐在原地，医疗兵替他包扎着胸口的伤口。
十五分钟前，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了过来，顺着师明的袖扣，钻进他衣服下面。
师明最先没有发觉。
他的确觉得手臂有些痒，甚至以为是前面那种可怖的花香卷土重来。但中年男人用了五秒钟时间观察，确定自己手臂上没有任何起红疹的迹象，于是放下心，继续指挥战斗。
哪怕他知道眼下的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
哪怕他知道，自己苦心维持了一年多的末世桃花源，终于还是走到了覆灭的一天。
但师明还是不愿意放弃。
他的目标已经从守住基地、击杀变异植物，变成「在变异植物中打开一条通路，给人们撤退的时间」。至于退去的目的地，师明也有安排。
早在潞城基地建成的第一天，师明就考虑过最糟糕的情况了。所以，他在搜集物资的过程中，选取了另一个地方作为「备用基地」。
在末世之前，那边是一处度假山庄。缺点是周围有大量茂盛的植物，优点是里面的动物异种少得可怜。又有现成的床铺被褥，虽然后续安置还需要耗费时间，但起码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去了，就能就地休息下来。
他正在计划要从哪个方向发起重逢。再有，是不是需要一部分人来坐烟雾弹。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胸膛忽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中招了！
意识到这点，师明不顾暮春夜晚寒冷的天气，立刻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到这会儿，人们终于看到了他胸膛的蒲公英。短短时间，那玩意儿已经开始长大。师明的血肉，成了他最好的养料。
师明亲自下令，让人挖走自己被蒲公英种子占据的一块皮肉。
他身边的护卫队成员最初不愿意动手。但时间每推移一秒，蒲公英种子都会扎得更深一点。等到长到心脏部位，恐怕就算他们再想动手，师明也绝不可能活命了。
所以到底朝着师明动了刀子。
条件有限，不可能打麻醉。整个过程中，师明仅仅是咬着一块布。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要用对基地未来情况的思索来占据自己的心神。可当疼痛真正袭来，他又会发现，自己最先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刀子生生地片进了他的血肉，理智知道这是为了救自己，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想要挣扎。
最后好不容易完成了「手术」，师明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虚弱状态。他身边，医疗兵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实则眼泪都要落下。
“不要派人过去了。”半晌，师明哑着嗓音开口。下一转念，他又改变了主意：“不，还是要让人过去，只是这次过去的人不用守，只要露面，然后被那群东西「击退」就行。”
其他人静静地看着他。
夜风吹散了城墙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暗沉的天色里，师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寒冷、疼痛共同酿造出的青紫色。
而他还在讲话。
“让那群东西进来……”
其他人大惊失色：“师团长！”
“团长！”
“我们不能����”
师明抬高嗓音：“就你们知道不能？！要不是没办法了，谁他妈能这么想！”
城墙再次没了人声。
不远地方，异能者和变异植物的交战还在继续。师明这边小小的指挥团体，则开始做出最艰难的抉择。
“要是等人打完了，防空洞里的群众只会一个都活不下来。你们看到了吗？这群东西是想要在我们身上扎根！到时候，你爹你妈，你闺女你儿子，全都要被它们吸干净！
“不能等到那一步。必须要组织撤离了，就算这次没办法让全部的人都走，也起码得走一部分……留下来的，把那群玩意儿引到一起，能解决多少是多少吧。”
他的嗓音被寒风送走，人们眼中逐渐含了泪。
师明停顿片刻，继续说：“把人分出去。咱们这边留个样子就行了，其他的，还能自己行动、有战斗力的，全部都去掩护撤离。之前定下的二号基地还需要很长时间来建设，里面的物资也不是很充足。不过没关系，只要人还活着，就肯定有希望����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说完这句话，他从原本坐着的地方起身。
胸膛裹上的纱布还在不断流血，师明走得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但是没关系。
早在建起基地的那天。不，早在穿上这身衣服的那天，他就有了对于眼下一幕的心理准备。
诚然，那时候毕竟想不到自己会在怎样惨烈的环境中牺牲。但师明知道，哪怕只有一个群众活着走出基地、去到度假山庄，开始以后的生活。眼下自己所做的选择，就全部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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