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缨止戈
正直春日,京郊芳林山上桃花盛开,诸多文人设宴于此,便有科举同榜给陆则下帖相邀。同时收到帖子的,还有严为敬和姜凭轻二人。
陆则对这种文人宴会没什么兴致,但是对踏春倒是颇有兴致。正巧卫晏也无事,索性便应了邀约。
卫晏道:“西秦来使尚在京中,届时我给你派一个侍卫,以防万一。”
陆则看着他,很是疑惑道:“你不同我一起吗?”
卫晏更是奇怪:“你们同榜聚会,我去作甚?”
陆则道:“芳林山景色审美,你若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作甚?”
卫晏道:“不是还有那么多同榜吗?”
陆则嗤了一声:“我有夫郎,作何要在这良辰美景同他们一群男人一同赏花?”
他拉着卫晏的手:“你若不愿去我便回了帖子,左右也没什么意思。”
卫晏顿了顿,戳了戳他的脸:“那你那些同榜中,也没人带妻子夫郎前来的吧?”
“他们带不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要带的。”陆则笑着看他:“侯爷可愿应我这个邀约?”
陆则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晏岂还能拒绝?当即无奈地笑着同意了,心下对这一趟却也是有期待的。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过后,带上管家备好的一些东西,两人坐在马车里,缓缓出了城门。
芳林山距离京城不算远,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山体不算高,不到百米的高度,其势平缓,其上桃林遍布,即便是站在山脚下,也能一睹桃花翩然而落的风采。
近来天晴,上山的路久经踩踏已然平坦宽阔,任一辆马车通过毫无问题。等到了山顶,地势平坦,远处更甚能看到些许亭台建筑,甚至有些人家的庄子也都建在此处。
车夫在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陆则走下马车,环顾四周,后面是桃林,前方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亭子中人群攒动,热闹至极。
正是设宴之处。
陆则看了那边一眼,问卫晏道:“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卫晏瞥了一眼,摇了摇头,兴致缺缺道:“不了。你快去快回,我在此处等你便是。”
卫晏知道自己在那些文人雅士中的名声,在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离经叛道的代名词。卫晏一贯是懒得同他们一般见识,若是去了,届时万一发生了什么口角,他不高兴,别人也不高兴。
再者,他对这些谈些诗词歌赋的诗会也根本没兴趣。
陆则也没强迫,闻言便道:“那我去那边打个招呼,一会便来。”
卫晏应好,看着陆则的身影慢慢远去,才转身同车夫一起,将马车上的东西陆陆续续搬了下来,还支起了火堆。
管家准备了不少糕点吃食,完全够他们午间享用的了。
……
另一边,陆则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亭台是临水而建,旁边一条小溪,顺着山体缓慢流淌,清澈干净,隐约可见溪底的游鱼。
那些人皆作文人装扮,有的坐在亭台之中,有的则在溪流旁边,气氛热烈,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陆则听了两耳朵,只听见什么山啊水啊桃啊之类,似是在行飞花令。
先注意到他的还是熟人严为敬,他挥了挥手,眼前一亮:“陆兄!”
招呼一出,众人纷纷侧目。陆则映上那么多道目光,倒也好不怯场,拱了拱手道:“诸位,有礼了。”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同他回了一礼,态度略显恭谨。
毕竟若论官职,陆则还是要比他们高上一些的。
双方互相见过礼,其中一名文人笑道:“陆兄可是来迟了,让我们好等。”
陆则抬步上前,闻言笑道:“是我的错。隔着老远就觉得这里文气不凡,匆忙赶来,想来是错过了热闹。”
一人笑道:“没错过没错过。我等正在行飞花令,规则是从山、水、花中任选两字。陆兄既来了,不妨一试?”
陆则在严为敬旁边落座,闻言看了眼四周,自然而然便吟诵出口道:“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众人拍手叫好,又有人紧跟了一句“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周围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陆则寻着间隙问严为敬:“怎地未见姜兄来?”
严为敬忍俊不禁:“说是国公夫人在为姜兄相看姑娘,一时脱不开身,这才没能来。”
陆则也忍不住笑了:“姜兄这是想清楚了?”
严为敬摇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他自己同国公夫人提的,但我瞧他现在的样子,只怕是有些后悔了。”
两人在那窃窃私语,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陆兄怎地只同严兄一人说话,莫不是看不起我等不成?”
陆则面色一顿,回眸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绿色长袍的文人,手摇折扇,面上带着笑,却未达眼底。
陆则眸色暗了暗,拱手笑道:“兄台这是哪里的话,只不过是念及姜兄未来,同严兄问上一问罢了。”
“原是如此。”那书生了然点头,似是玩笑般的开口:“我还道像是此等高门之事,寻常人难以知晓,陆兄却是不一样呢。”
陆则神色不变:“兄台此言何解?”
“毕竟有魏北侯在……”那人话尚未说完,就蓦然住声,随即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没什么,陆兄只当我玩笑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时有……”一句出自《阙题》
“桃花……”一句出自《桃花溪》
第66章
周围一时寂静。
陆则看着他片刻, 却笑了:“我观兄台的意思,却不似在开玩笑。”
绿袍公子笑了笑,道:“有魏北侯在, 大人又同在翰林院为官, 得到消息的渠道会多一些。”他顿了顿,又有些意味不明道:“毕竟也不是谁都那么幸运,能从会试几十名的成绩一举中得探花之位, 直入翰林的。”
陆则端着茶盏晃了晃, 道:“也是。”他抬眸看去,慢悠悠地道:“探花除却文采过人, 还需仪表尤美, 如兄台这般, 想要这探花之位也是枉然。”
绿袍公子怒而起身:“陆则,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则淡淡看着他,笑得轻慢:“开个玩笑罢了, 兄台何必这般作态?”
绿袍公子呼吸急促,厉声喝道:“陆则, 你莫要以为你身后有魏北侯撑腰便能如此嚣张!色衰爱弛,以色侍人者, 终是得不了长久!”
周围一片死寂。严为敬眉头紧皱, 正欲说什么,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说什么呢?”
众人皆回眸看去,只见一月白长袍的公子提步行来, 五官倒是深邃分明, 只眉尾的那一处伤疤平白给人添了几分凌厉不好招惹之意。
旁人不认识他, 严为敬却是见过他来接陆则下值的, 连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众人心中一惊, 也纷纷起身,见礼的声音一时熙熙攘攘,唯那绿袍公子脸色微白。
陆则神色微软,提步迎了过去,温声问道:“怎么来了?”
卫晏看着他:“等了许久都未见你来,便过来找找。”
他目光扫视那群人,声音微冷:“方才在说什么?什么得不了长久?”
众人皆不说话,那绿袍公子额上冷汗直冒,不觉咽了咽口水。
他敢当面和陆则对峙,却不代表他敢招惹这位声名顶顶的魏北侯。
卫晏没得到答案,神色微臣:“是要让本侯再问一遍?”
一群人静默不语,唯目光若有若无地放在了那绿袍公子的身上。
那人咽了口口水,咬紧牙关,上前一步道:“回侯爷,是下官所说。”
他只希望他没能听到他们所有的话。
卫晏目光轻飘飘落到他身上,眸色冷沉,慢慢道:“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
绿袍公子呼吸一窒:“下官”
卫晏未等他说话,便道:“你叫什么?”
那人嗡嗡道:“下官……李文修。”
卫晏:“在何处任职?”
他结结巴巴道:“户、户部轮值。”
“户部?”卫晏睨了他一眼:“倒是个好去处。”
李文修心还没放下来,就听卫晏道:“只可惜如你这般,想来在户部,也待不长久。”
李文修脸色骤变,正欲说什么,卫晏已经没心思听她言语,牵着陆则的手转身就要走:“等了你许久,就为这些人耽误了时间?”
“早同你说了,若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些什么话,无需在意,同我说便是,何苦你现在同他们费口舌?”
陆则面上带笑:“本也并未在意,好在你及时赶了过来。”
李文修闻言脸色更是难看,被免官的恐惧已经战胜了对卫晏的惧意,匆忙两步就要上前:“侯爷!你不能这样!”
卫晏脚步一顿,回眸看去,李文修脸色难看,壮着胆子道:“我并犯错,侯爷不能无缘无故就说出这种话。”
“犯错?”卫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蔑道:“户部能人众多,你无需犯错,毫无建树就是最大的错处。”
进士一甲三人可直接入翰林。二甲三甲却需经过朝考再行确定去往何处。这李文修虽侥幸入了户部,但若作不出什么实绩来,到最后也是下放到地方当知县的命运。
李文修握紧拳头,脑子一热,话不听使唤地就脱口而出:“若说毫无建树,侯爷不是当之无愧吗?”
陆则目光扫了过去,眸子沉沉。
众人也是一片惊讶。
李文修话说出去便后悔了,但事已既此,也不能收回。他只能针锋相对道:“据闻昨日西秦来使曾言欲与侯爷联姻,结两国之好,侯爷若当真一心为民,又怎能耽溺于儿女私情?何不同意?边疆亦能安稳少些战事,百姓和将士也能少受些苦楚。”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陆则神色蓦地冷了下来,说道:“鼠目寸光,井底之蛙。我知晓人有参差,却也未想到,进士之中,竟还有如此蠢货!”
“先不说魏北侯战功赫赫,统御全军守卫边疆,他若去联姻,边疆百姓交给谁?你这么个废物吗?就说此事是皇上所定,亦是皇上所允,你在此言这些,究竟是对本官不满,还是对皇上不满?”
李文修脸色煞白,陆则又道:“李大人既如此关心边关百姓,不若我现在便去请示皇上,将你送与那西秦公主。传闻那西秦公主极爱男色,尤其是文质彬彬的文人。皆是联姻,我大周送一位进士过去,一来显得重视,二来也能和了那公主的喜好。”
李文修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陆则,你莫要在此轻言侮辱人!”
“侮辱?为国为民之事,在李大人口中怎么成了侮辱了?”陆则冷声道,看着他的目光冰冷:“坐井观天之辈,难窥天之浩瀚。李大人日后还是莫要再随意说话,徒惹旁人笑话。”
周围皆是鸦雀无声,李文修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陆则牵着卫晏的手,回头收敛了满身锋芒,温声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