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节藕
赏南穿着新衣裳,在场的小朋友们穿的应该都是新衣裳,赏南的脑门上还贴着一只大红花,茶几上摆着一只颜色鲜艳气味香甜的草莓蛋糕。
这只蛋糕足够十个人分,除了蛋糕,还有各自妈妈准备的吃食,张心心也买了几大包零食给这些小朋友吃。
他们是同一所幼儿园同一个班级,暑假过后,他们就要上小学了,大家不一定会上同一所小学,所以赏南和其中部分人见的一定是最后一面。
不过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可能真的和小朋友手拉手玩儿,他都多大了。
“赏南,你家好小啊,你带上你的爸爸妈妈去我家住吧,我家超大的,我家有三个阿姨,还有一个超级大的草坪哦。”
赏南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我喜欢我自己家。”
“暑假之后我们全家就要移民去国外了,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真烦。”
“出国吗?好厉害。”
“我要去首都,学校已经联系好了。”
“小南你呢?”
“我?”赏南咽下蛋糕,“我应该是和我很好的那个朋友一起上同一所小学。”
“除了我们,赏南你原来还有更好的朋友吗?”抛出问题的羊角辫女生鼓着脸问。
赏南大大方方的点头,“是啊,不过你们也是我要好的朋友。”
“你很好的那个朋友,就是每天和你回家的那个男生吗?感觉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赏南“唔”了声,“我这位朋友他,不善于表达。”
赏南一直记着要去找佑茗,因为佑茗在放假前几天说过,毕业日要和自己一起过,但此时生人太多,佑茗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小孩子精力无穷尽,从上午一直闹腾到了晚上八九点,直到各自的家长或者司机开车来一一接走,留下一屋子的狼藉。
赏南呼出一口气,跳下沙发,帮赏英树一块收拾客厅和厨房。
张心心不在家,她去美甲店了,和李蔓清一起。
光打扫卫生,就又花了一个小时,直起腰来时,赏南撑着墙,“腰好酸。”
赏英树瞪他一眼,“小孩子哪来的腰?”
“我要去找佑茗了,”赏南去厨房洗了个手,和赏英树说道,“等会妈妈回来问我去哪儿,你就说我在佑茗家,不过我应该会很快回来。”
不等赏英树点头答应,赏南就带上门跑了。
赏英树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张心心对赏南放养放得太过了,这人虽小,可主意可大过成年人呢,把他一个爹都给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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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南敲了好半天门,抱着一盒子水果,有些紧张。
毕竟是怪物,不能真当小朋友对待,他担心佑茗生气,虽然佑茗好像从来没有和他生过气。
在赏南等到以为佑茗可能是睡着了的时候,门开了,红着一双眼睛的佑茗站在门内,开口说话的声音委屈低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赏南看着对方惨白的脸,满肚子哄小孩的话在他开口之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他面对佑茗低声的质问只得哑口无言。
“他们喜欢你,你一定也很喜欢他们吧。”佑茗手指抓着门框,他另外一只手揪着衣角,“这是妈妈上个星期给我买的新衣服,我没舍得在学校穿,我还给你买了蛋糕……”
佑茗的眸子还湿润着,却不是楚楚可怜的湿润,像是一道卷着人使人溺死的暗流,幽深寒凉,赏南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来,他莫名觉得,佑茗和之前不一样了。
若说之前的佑茗像蜷缩在墙角的一株野草嫩芽,别说风吹雨打,稍微一点阳光都可能令他受不住,可现在的佑茗,却像静待在角落的猎手。
“我喜欢小南,其他人也会喜欢小南,我都差点忘了,这么好的小南,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人喜欢,”佑茗呐呐道,目光缓缓落在了赏南手中抱着的那盒蜜瓜上,“给我的么?”
赏南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头,“嗯,给你的。”
“进来吧。”佑茗把门又打开了一点,他人也跟着门往旁边让了几步。
赏南就算感觉异常,也不得不跟着佑茗去他的房间。
佑茗让赏南坐在床沿,自己去打开了房间的灯,眼前骤然变得亮堂,或许是心理原因作祟,灯一打开,佑茗身上那股阴郁的气息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房间的灯比之前的要亮,李蔓清有了钱,第一做的就是撤换佑茗的生活用品,连被褥都换了一整套新的。
赏南把蜜瓜递向佑茗,“我本来没打算和班里同学一起过,是我妈妈答应了他们的家长,是大人们的决定,这不,他们一走,我就来找你了。”
听见解释,佑茗的脸色好了点,他坐在赏南旁边的床沿,叉了一块儿蜜瓜喂进嘴里,“我相信你。”
蜜瓜清甜可口,佑茗连着吃了好几块,吃完过后,他抬起头,脸上换上之前没有过的笑容,“小南,我们都只做彼此唯一的朋友,好吗?”
“我不知道小南能不能做到,但我一定可以,”佑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小南,我是你的。”
赏南放在膝盖上手指攥紧,他一定得答应吧,这么明显具体的诉求,不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吧。
和怪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也没什么的,人类擅长背叛,但怪物不会,因为它们自己就总是在被背叛。
可一旦答应,就不能反悔了。
反悔的后果,他承受不起,这个世界也承受不起。
时间缓慢地过去,赏南的视线从房间墙壁挪到门上,又慢慢挪到佑茗的书桌上,最后才是佑茗的眼睛。
“好,没问题。”赏南一口答应,他觉得自己是做得到的。
佑茗脸上的笑彻底漾开,比他以往的任何一次笑容都要灿烂明亮。
可赏南却也在对方眼神中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阴郁和潮湿感。
这是……
小章鱼在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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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有财已经连续上了一个星期的夜班,夜班活不多,盯着机器就行了,跟值班的差不多,虽然需要熬夜,可是也轻松。
凌晨两点多,他和几个同样上夜班的同事一块儿在值班室喝酒打牌。
厂里没什么年轻人,小城不赚钱,厂子赚得也不多,工资自然也不高,年轻人都往能挣钱的地方去了。
值班室里的几个人,两个和佑有财相仿,剩下两个已经是快退休的年龄了。
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聊着天,有的话题正经,有的话题只能在私底下说说,去外面说是要被扇巴掌的那种。
“赏英树家那娘们儿你们瞧见没,怎么就那么劲儿,还能挣钱?赏英树真他妈是走了狗屎运!”说话的人咧开一口被廉价香烟熏得发黄的牙,“我上个星期在商场里陪我老婆逛街,撞见她了,那屁股那腿还有那胸,草,我当场都想上去来几发!”
值班室里几个人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旁边那人丢着扑克,咂了口烟,“哎,说起这个,有财你运气也不错啊,我媳妇儿说之前在街上碰见你媳妇儿了,穿得那叫一个漂亮,不过都是我媳妇儿形容的哈,我可没老李这么龌龊,我媳妇儿说,你媳妇儿穿了双红底的高跟鞋,跟平时完全是两个样,还化了妆,要不是牵着你儿子,她简直都不敢认呢。”
“有财啊,发达了也别忘了兄弟们啊。”
佑有财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碍于面子,他强撑着自然的表情应付了几句,“那是,那是。”实际上,他脸色都已经在发青了。
下了夜班,早秋清晨冷风瑟瑟。
佑有财在家里翻箱倒柜,他从鞋柜里翻了好几双新鞋出来,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些以前李蔓清绝对不可能穿的衣服,接着他仔细回忆,回忆起这一年来家里的伙食明显变好了,厨房餐具换了好几套高档的。
平时他尽在喝酒了,居然都没发现这些。
还在睡觉的李蔓清被佑有财揪着头发从床上拖下来,佑有财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李蔓清的肚子就是两脚,李蔓清迷迷糊糊的,被踹得神志不清,她双手捉住自己的头发,“你发什么神经?”
佑有财愣了一下,他怒吼道:“李蔓清你他妈翅膀硬了?你敢骂我?”
李蔓清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红色的眼睛,还有喷在自己脸上的酒味,她皱了皱眉,没做声。
看见她这副模样,佑有财更是来气,他丢开李蔓清,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皮带,将皮带对折后,他朝李蔓清走过去,直接朝着李蔓清抽下去。
“贱人,背着我在外面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恶心事情,”佑有财边打边骂,越骂,他下手就越重,“如果不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倒不知道你在外面成了富太太,啊?!”
“说,你是不是和哪个男人鬼混了,是不是他给你的钱?说!”佑有财一皮带抽在了李蔓清的脸上,被碰到的皮肤立即就见了血色。
“咔哒”
轻轻的一声,让李蔓清抬起了眼睛,皮带上下舞动的间隙,她看见佑茗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门口。
李蔓清心脏一阵抽痛,她跟着张心心,学到的除了独立之外,就是如何教育孩子。
张心心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原生家庭很重要的哦,小孩子很单纯,他以为爸爸妈妈天生相爱,不会吵架,更加不会打架,我每次和小树有什么矛盾,都是背着小南解决,如果碰巧被小南撞见了,我们就会让小南评评理,总之,不要让小孩子成为观众啦。”
小茗在想什么呢?在想他为什么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是在想妈妈为什么这样软弱无能?
李蔓清的眼泪如决了堤般倾泻而出。
她手指在柜子上摸索着,不知道抓了个什么,扬手直接朝佑有财砸过去,佑有财动作停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蔓清,往后退了几步,几道刺眼的鲜血从头上淌到脸上。
“贱人……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佑有财眼前恍惚了几秒钟,恢复清明后,他怒不可遏,他生出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不管是李蔓清像是变了个人还是李蔓清居然还手,都让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觉得李蔓清是婊子破鞋。
“我他妈弄死你……”佑有财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去厨房,厨房里一阵叮叮啷啷的响,李蔓清浑身一抖。
她头发散乱,六神无主,却突然爬起来,跑向站在门口的佑茗,“小茗,妈妈带你离开这里,小茗别怕啊,妈妈在。”
佑茗已经六岁了,她太瘦,不太能抱得动,刚刚抱起来,佑有财已经举着菜刀站在了她的身后。
或许是直觉,直觉自己跑不掉了。
李蔓清都没往身后看,直接抱着佑茗的头将他护在了身底下,小茗身体冰凉,他一定害怕极了。
想到此,李蔓清愧疚得无以复加,到死,她也没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
佑有财握紧了菜刀,没有任何停顿地朝李蔓清的后背砍下去。
意料之内的疼痛没有出现,但身后出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后就是什么东西被掐住脖子发出的艰难叫唤。
李蔓清下意识想要回头。
佑茗拽了一下她的衣摆,抬手拂开在她散乱在脸上的头发,“妈妈,看我。”
李蔓清不明所以。
“妈妈,你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李蔓清的身后,一只巨大的触手在空中蠕动着,它旁边还有另外两只舞动的触手,它们通身漆黑,湿润柔软。
那只将佑有财按在地上的触手卷着了他的脖子,另外两只触手就像一年前佑茗看见佑有财不停用脚踹李蔓清时一样,触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很快,黑亮的触手尖端染上了湿淋淋的鲜血。
佑有财口鼻不停往外涌出血液,眼前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可怕生物一下接着一下捶打着他的身体,他发出一声声惨叫,不停叫蔓清救救我,可李蔓清却缩在那个小怪物的怀里,一动不动。
佑有财的身体很快就不动弹了,他被锤成了一堆泥,触手慢条斯理地把他架起来,轻飘飘地丢出了窗户。
余下的触手从佑茗的身体中贪婪地伸展出来,它们趴在染满鲜血的地面,蠕动得比平时多出一种餍足感。
沿着墙壁,沿着家具,它们将屋子里的血渍舔舐得一干二净,屋子里重回洁净。
李蔓清身体抖动得幅度越来越大,她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听见了虽然细微可不容忽视的蠕动的声音,就像菜市场竹筐里缠成一团的黄鳝,发出的声音比那可要恐怖多了。
声音消失之后,李蔓清慢慢抬起头,她咽了咽口水,没有去看身后,而是担忧地上下察看佑茗,“小茗没事吧?小茗吓到没有?都怪妈妈……”她泣不成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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