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阖
好似茫茫人海,浮萍和浮萍在命运的联结下终于有所依靠,尽管那依靠目前而言,显得过于调皮和活泼。
他拍了拍椅子,双头人没有察觉他的意思,又或者察觉了,但是高傲地无视过去。
莫溪飞扯掉绑带,头发垂落,双手抓着他领口的双头人终于舍得安静下来,任凭他的摆放。
锋利的剪刀咔嚓几下,莫溪飞直接从后颈的长度开剪,参差不齐的边缘有些扎人,他又修剪几刀勉强能看。不过轮到前面时,莫溪飞坏主意直冒泡,对着懵然不知的双头人冷笑连连。
一刀。
“让你不听话!”
又一刀。
“乱跑乱跳,还用脏手蹭我的衣服!”
双头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惊奇地看着眼前有东西簌簌掉落,短毛落在眼睫上,他下意识晃动了脑袋。
咔嚓。
莫溪飞笑意一僵,看着一大片的长发悄无声息落在地面,他目光偷偷扫过双头人的脸,然后微微上瞧,神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他想笑又不敢笑,能憋但憋不久,双肩不住的颤抖,剪刀也变得十分烫手。
莫溪飞背过身开始疯狂咳嗽:“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双头人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脸,仰头乖巧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又大又圆,努力直起身体去吸引莫溪飞的注意力。
可忽然,他察觉到耳畔的异常。
双头人偏过脸,纯然迷惑的视线静静聚焦于他的另一颗头。
睫毛微颤,嘴唇也一点点张开,在一阵比一阵响亮的爆笑声中,另一颗头颅逐渐苏醒。他睁开眼,残留困乏的双眼中倒映着自己另一张脸,他的嘴唇才刚弯起,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已不是熟悉的森林。
他听见一连串的笑声,转过头,苏醒的头颅正对莫溪飞的背影。
是个人类。
他纳罕地想。
他嗅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愉悦的味道,像是甘甜的果实、黏稠的蜂蜜,空白的记忆让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但是他不在意。
——他讨厌有人能这么开心。
唇角的弧度再次勾起,双头人的眼睛都是亮汪汪的小鹿眼,可此时一个懵懂天真,一个却饱含恶意,像是淬毒的匕首,只等人松懈的一瞬间刺入血肉。
那张被莫溪飞评价为圣洁的脸蛋一点点变得狰狞可怖,像是童话故事中恶毒的巫师被塞进一个幼小的身躯里,只是和他视线相对,就仿佛被暗中窜出的毒蛇死死绞缠。
双头人用不符合年龄的目光,吝啬的投注怜悯:你是谁?我可怜的、不知死亡逼近的猎物。
第37章 双头屠夫
命运总是这么不公平。
给予他畸形的身体、赋予清醒的头脑却残忍剥夺身体大部分时间的控制权,让他陷入长久沉睡,使其沦为身体上的装饰品。
阴毒的表情一点点无声收敛,他的唇角上扬,洁净的脸颊带着一点苏醒的红晕,当眼神里的狰狞扭曲消逝后,他的一切都是柔软的,也让注视他的人也一齐变软,他总是知道如何去迷惑一个人类。
莫溪飞笑得肚子发酸,身体晃动着转过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颗脑袋的苏醒,只顾着专注欣赏自己创造出的新形象。
双头人野性难驯,虽然愿意在他面前袒露出柔软的腹部,但他警戒低吼时,尖锐的牙齿、凌厉的眼神,无一不昭示着他小小的身躯里潜藏着多大的威胁,毕竟……莫溪飞抬手拨动他额头短而厚的刘海。
毕竟这些年,他总不能是吃熟食长大的。
茹毛饮血,他是真见过血。
而换了一个蘑菇刘海的双头人只剩下又呆又傻,莫溪飞忍着脸颊的肌肉抽搐,抬手撩拨旁边的头发试图拯救。虽然他成天脏兮兮的到处爬,可五官没得挑,现在弄成这样,他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过意不去。
他瞧得专注,而已经摆好表情,决心在第一眼就俘获人心的恶头颅被成功忽视过去,这让更加阴毒的恶意弥漫、澎湃不休。他决意不让面前这个正常人死得太快,他要让他感受到最剧烈的痛苦,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中死去,以弥补自己因他漠视而遭受的伤害。
或许是视线太露骨,莫溪飞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他的视线只是微微一偏,就对上了一双纯净的双眸。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双头人的一切无一不是精心设计,他轻颤的睫毛、不安的神态,老道的在一个正常人面前伪装出无害又紧张的模样,让人说话时都不敢太大声,唯恐让面前的小孩露出瑟缩的一面。
而莫溪飞表情的转化也和他预想的差不离,他愣怔后是惊喜、好奇,又隐隐带着一种喜爱,这让他感受到一种一切尽在把握的得意。
“你是谁?”
他捏着嗓子,用一种自己听了都想吐的软糯的小孩音问道。
莫溪飞被双头人忽然的苏醒吓了一跳,睁开眼的他更多了一种需要被保护的柔弱,让莫溪飞都被萌的心头一颤,而当他主动开口时,这种人类对乖巧事物的喜爱瞬间成为巨大的惊喜。
“你会说话?”
莫溪飞急不可耐放下剪刀,轻而易举地将人抱在怀里,一种陌生的气息让微笑的双头人僵住,他的脑袋无法思考,他的表情无法维持。而在这温热的怀抱里和手心亲昵抚摸过他的头顶时,一种迟来的被羞辱的燥热瞬间点燃了他的灵魂!
他怎么敢!怎么敢没有自己的允许就抱他!
而更让他羞怒的是,自己的另一半身体在自在地享受这一切,脖子被迫牵动靠近,他的余光看见另一颗头颅露出一种撒娇的痴态蹭过这个男人的下巴。
他心口的位置仿若一瞬间被炸开,怒意肆意燃烧,这一次比他看见自己满嘴鲜血撕咬一块带着皮毛的血肉还要更盛!
一个正常人!
他竟然朝着一个正常人谄媚、讨好!
阴毒的视线落在莫溪飞脸上,但在对方转头看来时瞬间湮灭,他抿了抿嘴唇,特意露出脸颊的小窝:“我本来就会说话的。”
莫溪飞更糊涂了,指了指在他怀里咕噜的脏小孩:“可是他不会。”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时常沉睡,每一次苏醒,脑子里都会多一些东西,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莫溪飞将他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沿,沉吟道:“所以你睡觉时,他会的那些东西也是你教的?比如找草药,处理伤口之类的。”
“是的。”
才怪!
他眼睛笑成月牙,专注地看着莫溪飞,脑中盘旋了无数个置他于死地的计划,一边毫不心虚地点头承认:“是的,我们被抛弃在外,很容易受伤,我控制不了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苏醒,所以尽可能将会的东西教给他。”
“那头发呢?他的头发为什么没像你一样剪短?这很影响他的行动。”莫溪飞蹙眉,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没有一点容错的余地,每每想起双头人可能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而死去,一种憋闷感就堵在心口。
双头人的表情一僵,随后就是深深的不喜。
他以为他是谁?他在质问我吗?
怎么对待他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就是引导他到野兽大张的嘴中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他——一个蠢笨的头颅,侵占了只属于自己的身体,他也会像面前的男人一样,是一个正常人,不用遭受无妄的压迫,不用忍受极端的诅咒谩骂,更不会被丢在野外瑟瑟发抖。
他从不觉得另一颗头颅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他只无数次抱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要让他以这种畸形的姿态降生,为什么清醒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茹毛饮血的畜生!
无数密密的咒骂尖叫,滋生的阴狠恶毒都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对上莫溪飞的眼神,他露出一贯惹人心疼的失落:“他……不喜欢我碰他。”
莫溪飞诧异地盯着在他怀里乱扑腾的脏小孩:“他吗?不喜欢?”
他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的,我一碰他他就会大叫、乱跑。”
这又符合脏小孩的性子。莫溪飞点点头,怀里的双头人似乎不满他的注意力被夺走,又嗷呜嗷呜地叫唤,恶头颅瞥去一个森冷的视线,而莫溪飞则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转头对着恶头颅道:“对了,现在对外我们就是家人,我是你哥哥,莫溪飞,你呢?有名字吗?”
恶头颅真心实意愣怔住,家人?名字?
念及前面的词,他连心底的恶意都变得安静无声,像是小时候被火焰灼烧过,自此灵魂上都烙下对焰光的恐惧,他急速掠过,只一心关注第二个词:名字。
他拥有的名字是什么?
他知晓很多东西,但是却早已遗忘他的名字——或许,在被丢弃前,他们甚至都没有姓名。
他连微笑也强撑不住:“没有。”
“那就取一个吧,我姓莫,既然是家人,你和我一个姓吧。”莫溪飞含笑替怀里的双头人理了理他的厚刘海,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自己想叫什么?”
恶头颅被牵动着,下巴不由自主抵靠在莫溪飞的肩头,自己另一个脑袋像只小狗似的不断在他颈窝里乱拱,被拱的人哈哈直笑。
他仔细去分辨里面是否含有轻蔑和伪装,可看见的只有纯粹的愉悦和一丝陌生的疼爱。
恶头颅咬了咬嘴唇,没由来的不开心,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小畜生开心。顺利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后,无视嗷呜嘶鸣,他离开了男人的怀抱,乖巧坐在床上:“我不知道叫什么,哥哥,你帮我取吧。”
这声哥哥叫得甜甜的,仰头朝他看去时又抿住嘴唇,露出脸颊的梨涡。
莫溪飞深觉畸形人的神奇,他也坐在床上想了半晌:“那就叫莫林吧。”
恶头颅感觉身体里那颗心脏跳得有些过快,他在脑海中回念那个名字,虚假的乖巧里终于沾染一丝真切的欢喜,但很快,他为自己这点开心而拧起眉头。
不管畸形人表面有多敌视那些正常人,但究极一生,大部分人都无法摆脱骨子里渴望被他们认同的怯弱——曾经他对此嗤之以鼻,他冷眼看着那些虚伪的正常人高高在上地细数他们的罪恶。
罪恶?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罪恶、多大的罪恶?他甚至话都说不清楚,恶头颅的恶意又再次沸腾不休,他为刚才那细微的愉悦而产生浓重的羞耻,而为抵消这些羞耻,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正常人!
而在他杀意最尖锐时,一个温热的掌心捏住自己的两腮,他思绪刹那被截断,和另一个脑袋一样显得有些呆傻。
“你在想什么?很久没有说话了,是不喜欢这名字吗?”
他下意识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有,我很喜欢的。那他呢,他要叫什么?”
“不都是一个人吗?当然用一个名字。”莫溪飞不以为意,他看着面色着急嗷呜直叫,但身体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才能泄露出他的焦急,视线轻轻从莫林脸上掠过。
原来身体不是共同支配,还可以按照一颗脑袋的意志进行活动,这让他又涨了一波见识,他对畸形人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莫林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共用一个身体那是没办法,但是共用一个名字——他连这个也要跟我争!
红润的脸颊温度逐渐升高,他几乎快要绷不住破口大骂,他忍得身体开始哆嗦颤抖,而情绪的波动起伏让另一颗脑袋暂时夺回了一些主动权。
“嗷!”
莫林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不听使唤地往前一撞,他就直直撞上了莫溪飞的心口。
手不停扒拉他身上的棉质长袖,这样失控的谄媚让他避开男人的视线狠狠瞪了眼另一个自己。
该死的小畜生!
“哈哈哈——”莫溪飞发觉今晚的脏小孩很热情,蘑菇刘海看一次就笑一次,他是想剪难看一点,但也没想过会这么难看,不过……
莫溪飞捧着双头人的脸挤了挤:“看久了还是顺眼。”
如果没有旁边那颗脑袋作对比的话。
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对比,越比较,他嘴角翘得越高。
“哥哥……”莫林低声叫住了沉浸在养小孩欣悦中的莫溪飞。他的目光总是会被吸引开,尽管在此之前,他对这个一直沉睡的小孩充满了好奇,但……哎,但谁叫脏小孩这么粘人。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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