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柳羡之垂着头,露出他脆弱的后颈,但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软弱,反而充斥着一股柔韧,道:“君上,太子秉性纯良,若君上并非真心,请不要再顽弄太子。”
喻隐舟的眉头微微一动,气压明显比方才低了许多。
柳羡之却仍然道:“太子脾气温和,但也绝非不会受伤之人,倘或君上只是利用太子,便不要越过利用的边线,这样……对太子也好一些。”
“哼。”喻隐舟冷笑,出手如电,一把擒住柳羡之的脖颈。
“嗬!”
柳羡之仿佛一个小鸡仔,直接被喻隐舟提了起来,吐息困难,脸颊憋得通红。
喻隐舟幽幽的道:“轮得到你来教训孤?”
嘭——!!
“啊……”柳羡之痛呼一声,被喻隐舟狠狠甩在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脖颈,艰难的吐息着。
喻隐舟垂头,眼神睥睨,不带一丝温度,道:“太子攸宁是孤的人,做不做棋子,受不受伤,还轮不到你这个吏人来肖想。”
喻隐舟擦了擦手,嘲讽道:“如不是留你还有用,今日……孤便扭下你的脑袋。”
罢了,直接扬长而去。
柳羡之跌在上,想要爬起来,此时才真切的感觉到手脚发软,根本无力爬起,浑身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那是……恐惧的感觉。
*
猎场,宋公营帐。
燕饮散去,宋公子源回到下榻的营帐。
他面色浓重,不见一丝燕饮的欢愉。
宋公子源是被押入雒师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半软禁的状态,若非秋祭狩猎,宋公子源此时不能自由的活动。
嘭!
摘掉冕旒,随手扔出去,象征着公爵权威的头冠,发出噼啪之响,掉在地上,叽里咕噜的滚出去,流苏撞击,几乎被摔散架。
啪!
一声轻微地响动,滚动的冕旒似乎撞到了甚么,突的停了下来。
宋公子源这才意识到,营帐中竟然有人,冷声呵斥:“谁?!”
“宋公,”那人慢条条的站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冕旒,笑盈盈的开口:“本相已然在此恭候多时了。”
宋公子源蹙眉:“太宰?”
营帐中并未点灯,公孙无疾一直悄无声息的坐在案几旁边,宋公子源入内,他也不说话。
宋公子源道:“太宰深夜前来,可有要事?子源要就寝了。”
公孙无疾的举止温吞,不似有要紧事的模样,反而抛了一个问题:“宋公,可甘心?”
宋公子源眯了眯眼目。
公孙无疾笑道:“堂堂一等公爵,竟被押解入雒师,面子可不好看吶!”
嘭!!
宋公子源狠狠拍了一掌案几,他的姿仪虽文质彬彬,但身材高大,自小习武,手劲儿决计不小,案几被他拍的摇晃起来。
宋公子源咬着后槽牙:“太宰到底要说甚么?”
公孙无疾道:“别急,本相是来与宋公合作的。”
宋公子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看不到公孙无疾合作的诚意。
公孙无疾仍旧慢条斯理:“宋公,天子马上便要不行了。”
宋公子源蹙眉,连忙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你怎可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辞?”
公孙无疾却不理会,自说自话的道:“天子驾崩之后,新王便要即位,大周还是那个大周,早晚要有新天子的,而太子攸宁……可是喻隐舟那面的人,宋公希望太子登上新王之位么?”
宋公子源脸色发青,似乎只要顺着公孙无疾的话一想下去,宋国从此便灰暗无望了,他的眼神狠戾,却又无可奈何。
公孙无疾却道:“宋公,还有法子。”
“还有法子?”宋公子源反诘:“太子乃大周唯一宗室正统,还能有甚么法子?除非……”
“除非?”公孙无疾笑着重复。
宋公子源根本没当真,道:“除非战死北狄的长王子,能死而复生,否则谁能与太子攸宁这个名正言顺一争高低?”
太子攸宁因着母族的缘故,一生下来地位便十足崇高。
大周的礼仪,夫人只能有一位,虽周天子也可以三宫六院,但其余的女子,最多只能是妾夫人,绝不能是正夫人。
太子攸宁那是当之无愧的嫡子。
除了太子攸宁之外,周天子原本还有许多儿子,长王子云霆,品格高贵,姿仪出众,文成武就,在朝中威望颇高。
王子云霆乃是周王的大儿子,人品又如此贵重,按理来说,合该是册封太子的最佳人选,只可惜,王子云霆并非夫人所出,他的母亲,乃是随着叶氏陪嫁的婢子。
婢子因着美貌,得到了周天子的宠幸,比叶氏这个正宫夫人还要早一些怀孕,早一步诞下男婴。
然少叶姬身份太过低微,虽有美貌傍身,但周王秉性风流多情,再好看的美人,也有腻歪的一天,少叶姬诞下王子云霆之后,身材多少有些不如从前,用周王的话说,食之无味,从此便少了宠爱。
少叶姬失去宠爱没多久,突然恶疾发作,医士治疗了短短半个月,便撒手人寰。但其少叶姬到底是不是恶疾,谁也不知,谁也不会去关心一个失宠的妾室。
长王子云霆,无依无靠,自小过的便是没有母族庇护的苦日子,秉性却没有长歪,反而出落的犹如圣人一般,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任是谁看了都说一句青年才俊,未来可期!
相对比任性骄纵的太子攸宁,和其他不成器的几个王子,长王子云霆简直便是天之骄子,大周栋梁。
公孙无疾听到他提起长王子,笑容幽幽扩大:“谁说……长王子战死在了北狄?”
宋公子源奇怪:“诸侯早就接到了讣告,还能有假?”
前段时间,大周动乱,天子病重,各地的诸侯纷纷躁动起来,围杀周天子的儿子们,而长王子云霆,正好在出使北狄的使团之中。
北狄狡诈,杀光了使团所有人,唯独柳羡之落下了终身残废,死里逃生,逃回了大周来。
而长王子云霆,也被北狄人残忍戕害,讣告一时传遍了大江南北。
公孙无疾愉悦的笑起来,抬起手来,道:“请宋公看一看,这是谁?”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一袭白衣之人,步伐轻缓,安步入内。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模样,身子高大挺拔,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却又充斥着一股儒雅之气,端端的温和有礼。
宋公子源睁大眼目,道:“长王子?”
那白衣男子,正是周天子的长子——王子云霆!
公孙无疾微笑:“宋公,如您所愿,长王子并未被北狄戕害。”
宋公子源回过神来,眯起眼目道:“太宰,你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呵呵……”公孙无疾笑起来:“宋公,不必紧张,本相方才说过了,天子……也就这两日了。”
宋公子源沙哑的道:“你想……造反?”
“嗯?”公孙无疾不赞同的摇摇头:“宋公言重了,太子攸宁任性跋扈,并非继承天下的良人,本相身为太子的舅舅,最是了解太子秉性的……反而是大殿下,人品出众,秉性金贵……”
公孙无疾看向王子云霆,整个眼神都变得不一样,眼眸中闪烁着光彩,仿佛看到了大周的星星之火。
“宋公,”公孙无疾道:“长王子何曾不是大周的名正言顺呢?如今长王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大周的明日,便是一个变数,不知……宋公何不跨出一步,迈到这面来?”
宋公子源蹙眉道:“你想拉拢我?”
公孙无疾幽幽的道:“顺应天意罢了。”
宋公子源沙哑的开口:“你恐怕忘了,我还在被喻隐舟软禁。”
公孙无疾很是无所谓的道:“软禁?这里可是秋祭猎场,宋公乃是一等公爵,身份地位崇高,只要届时,宋公肯与殿下合作,别说甚么软禁了,宋公便请好,准备将喻隐舟踩在履下罢!”
宋公子源的眼神在闪烁,不停的跳跃,看得出他的挣扎与心动,嗓音更为沙哑:“容孤……考虑一番。”
*
“太子!不好了!”
叶攸宁刚要安寝,宋子婴跌跌撞撞的跑入营帐。
宋子婴平日胆子很小,礼数也周全,不可能如此冒冒失失的跑进来。
“怎么了?”叶攸宁安抚道:“宋公子别着急,慢慢说。”
宋子婴紧紧拉着叶攸宁的手掌,道:“天子……天子旧疾复发,突然病重!”
叶攸宁并不奇怪,看来今日燕饮,那些壮阳的吃食起了作用,天子的身子仿佛马蜂窝,哪里能受得了这么多大补的食材?
宋子婴道:“太宰故意封锁了消息,不想让太子知晓,我还是从宋国那里听说的。”
叶攸宁没有一句废话,立刻道:“宋公子别急,劳烦你现在立刻去寻乐医士,告诉他,天子燕饮使用了很多壮阳大补的吃食,叫他对症下药。”
“是!”宋子婴也不耽误。
叶攸宁立刻披上衣衫,来不及穿戴整齐,快步打起帐帘子,走出营帐。
他一出来,便撞见了喻隐舟,想来喻隐舟也是听到了风声,这才深夜出来一探究竟。
叶攸宁和喻隐舟还在“冷战”,因此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没有开口,往天子的御营大帐而去。
天子病重的消息显然被封锁了,这么大的事情,猎场中静悄悄的,大多数卿大夫还沉浸在美梦之中。
叶攸宁赶到御营大帐门口,二十个雒师的黑甲虎贲军执戟列队。
咔嚓!
长戟交合,黑甲虎贲军竟然拦住了叶攸宁,道:“太子止步!”
叶攸宁淡淡的道:“孤要探看天子,也由得你们阻拦?”
黑甲虎贲军道:“太子恕罪,太宰有令,天子身有旧疾,受不得夜露寒凉,已然睡下,任何人不得打扰。”
“好一句太宰有令。”叶攸宁反而笑了起来,笑意十足温和,却带着一股子凌厉:“看来在雒师,太宰的名头,比孤这个大周储君,还要好使。如此尊卑不分,怎么?太宰要造反不成?”
“这……”黑甲军一时有些犹豫,不敢顶罪。
沙沙……
叶攸宁一瞥眼,好似看到了一抹白衣,从御营大帐的小门而出,看身形,似是一个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