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蝴蝶公爵
白岳深深皱眉,起身去倒了杯热茶,咣当一声扔到赵珩面前。
赵珩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面上可怜巴巴,眸光却闪着得意的笑,“先生,我没手。”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便是要他这个先生把茶端到嘴边。
话音未落巾帕便被从头顶提起,连带着赵珩几缕头发都被裹在里面,白岳垂眼,俯视着赵珩,“小公子,别得寸进尺。”
赵珩仰面,笑眯眯地说:“学生怎么敢在先生面前得寸进尺,前几日您走了君上气得差点把我吊起来打,今日若再放肆,还不知该怎么善了呢。”
白岳也笑,“小公子向来是不记打的。”
这话就明晃晃说他是狗了。
少年人定力不足,忍了片刻,没忍住,嗤笑了声,一把扯过白岳手中的巾帕,“先生,我不喜欢您,您也厌烦我,不若您大发慈悲,明日给君上上疏,就说,我顽劣不堪,难以造就,”几缕头发在二人的动作中被绷得极紧,“给我另换他人为师如何?”
长发被赵珩扯得欲断。
白岳皱眉,松开手。
赵珩毫无防备,被巾帕盖了一头一脸。
旋即一只手便覆盖了他的头顶,隔着巾帕狠狠揉了揉,“绝、无、可、能。”
赵珩拼命从巾帕和头发中扒出了一双眼睛,“为何?你我何必互相折磨?”
也只有在这时,他看起来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赵氏的小公子早慧,自有一套道理,他若不服,旁人便是搬出了圣人之言他也不屑听一个字,性格跳脱恣意,偏偏赵祈给他选了个最刻板不知变通的先生。
可很显然,除了这位白先生,再无别人能压得住赵珩顽劣的性子,其他先生大多惮于赵珩的身份与赵祈的宠爱,不敢管教。
白岳起先也对这位身上有一半异族血脉的公子颇不以为意,赵珩顽劣厌学,赵祈又舍不得管教,以至于赵珩十五岁了,还只通北澄文字,连刚开蒙的娃娃都比他强些。
虽无轻视之心,但并未尽力,只打算过半年便请辞了事。
但眼下见赵珩这么不愿意,白岳反而生出了点强人所难的恶趣味。
只当,对赵珩的走神逃课顶嘴的礼尚往来。
白岳轻笑,回答,“小公子英睿□□,尊师重道,知礼守制,能教小公子,乃是鄙人的荣幸,你放心,为师尚存一日,绝不会让小公子叫旁人先生。”
赵珩被他揉得炸毛,“你……!”
“不许同先生这么说话。”
白岳脸上的笑容顷刻间烟消云散,语气瞬时沉了下来。
赵珩猝不及防,被哽了一下,竟真的无言片刻。
白岳看他难得乖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赵珩忙道:“你去哪?”
“‘你’是谁?”白岳头也不回地问。
赵珩生怕他被气得去告状,不愿再被自己爹骂一次,他到底年岁尚轻,还没修炼成日后刀枪不入的脸皮,心不甘情不愿唤道:“先生去哪?”
白岳心情稍霁,“去给你找药。”
赵珩端起茶,闻言立刻道:“不必,我不疼。”
说不疼是假的,他不是铜皮铁骨,跪了好几个时辰,此刻已经快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
他还以为白岳会再为难他一会,谁料白岳居然要去给他取药。
而立之年的男子生着张清峻冷漠的脸,表情向来不多,不管是笑还是怒都很清浅,活像截木头板。
“回去让君上看见你身上的伤,疑心我对你动了手,”白岳哼笑了声,“一怒之下再诛为师的九族可如何是好?”
赵珩道:“我爹不会的,更何况先生你祖母不是位公主吗,诛九族就杀到自家人啦。”
白岳听他又腻着腔调说话,蹙眉道:“把舌头捋直,不成体统。”
赵珩闻言刚对白岳升起的那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我捋直啦捋直啦捋直啦,你要是从小长在北澄你官话说的还不如我呢!”
他不知道这些齐国人都什么毛病,总愿意拿他出身北澄说事,明里暗里道北澄苦寒鄙俗。
出身北澄怎么了,不都一个脑袋两条腿,更何况当年戎鄞是齐国君上亲自去求娶的,他们怎么不敢和赵祈说北澄人都粗俗无礼呢?
白岳拿药的手一顿。
他转身。
赵珩披着洁白的巾帕,神情不满且戒备地看着他,“你又要做什么?”
“谁?”
“你。”赵珩硬邦邦地说。
话音未落,白岳向前走了几步,至赵珩面前,方停下来。
少年线条姣好的下颌桀骜地扬起。
白岳道:“伸手。”
赵珩刚才被白先生一番似有似无的轻蔑弄得满腹火气,“不……”
还未说完,头顶便被搁了个药瓶。
赵珩下意识抓在掌中,触手温润,像是玉。
“伤药,自己涂好。”白岳道。
赵珩的不字还未说出口,就听白岳继续道:“方才我的话说重了。”
赵珩转瓶子的手一停。
白岳静静地看着他,“我并无轻视你身份之意,我只是觉得,身为王族公子,像公子这样说话,未免有些不矜身份,轻佻太过。”
赵珩眨了眨眼,好像微妙地理解了点白岳的意思,“你是说,你觉得我这样说话,会令想人心怀不轨?”
“不,”白岳轻轻摇头,“只是不合礼制。”
心怀不轨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心怀不轨,与赵珩言谈举止无关。
赵珩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白先生未免太刻板了。”
“我与公子初次相见时,我面色不虞也非因公子出身北澄,”赵珩抬眼,看着白岳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而是因为公子大字不识。”
“我在北澄长大……”赵珩眼见着又要炸毛。
却被白岳断然截断,“公子已回齐国四年,识文断字却还不如一幼子,其中固然有君上娇惯,师长放纵的缘故,更是公子自己不求上进,只一味懒散度日。”
赵珩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主要是白岳说的都是真话,他难以反驳。
沉默半天,才道:“先生,我曾经见我母亲率领千军万马,我不愿意读书,我只想做大将军。”
说起大将军,少年本就明亮的眼睛更明亮夺目。
白岳失笑,“武艺再高强也只能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见他发顶凌乱,白岳伸手给他整理好,“公子,做大将军不是只会杀人,”他轻轻笑了声,“像公子这般,连兵书都看不懂,谈何统帅千军万马?”
少年一时无语。
他想承认白岳说的是对的,可碍于面子不想低头。
白岳又补了句,“难道摄政王也不识字吗?”
“自然识得。”赵珩下意识接口。
“我虽没有面见摄政王之幸,却也听闻过摄政王的声名,传言中说她擅弓马骑射,精通诗文,史册兵书更读过不知凡几,还有君上,君上五岁进学,至今仍终日手不释卷,公子,你是君上与摄政王的孩子,难道能目不识书吗?”
半晌,赵珩才犹豫地点了下头,然后在白岳震惊的眼神中猛地摇头。
连白岳都没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柔和。
“先前的确是我先入为主,才使得公子厌我,”白岳道:“是我有错在前,”他颔首,“对不住公子。”
不期这位心高气傲目无下尘的白先生能向自己低头道歉,赵珩噌地一下弹起来。
“你你你……”
扯到了腿伤,疼得赵珩呲牙咧嘴。
他瞪大了眼睛,如同白日见鬼。
白岳下意识纠正,“先生。”
但赵珩已经顾及不了许多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岳,意外地发现,对方是真诚的。
不是哄骗,不是敷衍。
于是赵珩甩下一句,“知道了。”
可白岳脸上没有不满。
看得少年那点未泯的良心摇摇晃晃,若是白岳斥责他,他反而能坦然地接受对方的道歉,静默许久,赵珩猛地扭过头。
“我也错了,你我这次算扯平。”他含糊道。
白岳微微垂眼,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他说:“是先生。”
自那日后,白岳待他照旧严厉,于功课教习上的严苛远甚于先前,用心程度更不是从前可以比拟的,赵珩虽照旧哭爹喊娘,但总算有了点长进。
至少不再逃课。
赵珏笑话他,“阿珩素日连父亲都不怕,却怕白先生。”
赵珩哼哼,“你被他打几板子你也怕——不对,我这不叫怕,叫尊师重道。”
“呦呵,我们阿珩了不得,”赵珏奇道:“竟都学会尊师重道这个词了。”
赵珩薄薄的眼皮半掀,不太高兴地回答:“二哥,我还知道什么叫兄弟阋墙。”
若旁人说这话,赵珏此刻脸都沉下来了,但说话的人是赵珩,少年郎面上情绪不加掩饰,还有点肉感的面颊微微鼓着,有如一白玉团糕。
赵珏偏身。
想捏捏赵珩的脸,奈何小公子毫不给面子地偏开脑袋。
赵珏捻了捻手指,忽地笑道:“阿珩,永都好玩吗?”
赵珩是闲不住的性子,他已在永都住了四载有余,永都便是仙境他也呆腻了。
赵珩眨了眨眼,实话实说,“好玩,就是有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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