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嘎丽嘎丽
仇岭摇头:“没有现在这么蓝。”
江漱阳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些记忆。
他看了眼仇岭的头发:“你那时候……烫了卷毛?”
仇岭板着脸,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解释:“没有,我是天然卷,平时都是拉直的。”
因为公司给仇岭安排的人设是“高岭之花”,并且仇岭本人的性格和长相给人的感觉确实很高岭之花,但谁家高岭之花有一头蓬松又可爱的卷毛?
于是,仇岭大多时候的造型都特意拉直了头发。
江漱阳终于想起来,他眼睛陡然睁圆,说话声调都上扬了,那些昏昏沉沉的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是那个,小哑巴!”
仇岭肉眼可见的脸色明亮了许多,虽然声音听上去还是冷冷的,但眼神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高兴,两相对比便显得他冷淡的语调像在故作矜持。
“是我。”他望着江漱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抱怨,听上去只是陈述,但感觉这委屈劲儿不小,“你之前都不记得了。”
江漱阳也没辩解,因为……他确实是记忆有点模糊。
初高中的回忆在他印象里大多都是灰蒙蒙的,人事景均是如此。
而在他十三岁时意外认识的这位“小哑巴”,也仅仅与他相处了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
九年前的两个星期……又恰好是他印象里不太美好的那段时间,淡忘在脑海中可太正常了。
他笑着拍拍仇岭的肩膀:“好吧,我的错,原来不是小哑巴,是走丢的小毛子啊。”
仇岭注视着江漱阳,这眼神专注到有些执拗。
他和江漱阳是同龄人,同样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他从十三岁开始作为练习生签约公司,训练不到半年就成团出道,几乎从没正经待过学校,都是靠家教老师和自学,至今出道已九年有余。
由于语言不通,最初他与团里其他成员有不小的隔阂,唯一关系不错的就是当时十六岁的贺嘉忱。
仇岭性子从小就冷,一个人闷不吭声地在练舞室能待一整天,当时公司里不少人都觉得这小孩怪阴沉的。
他是团里唯一一个签约公司以前零基础的成员,而他在声乐rap上的天赋都只是平常,舞蹈天赋尚可,但他仍然要花更多的时间练习才能跟上同伴的脚步。
他虽性子冰冷,但人非草木,也是会累会难过会低落的。
只是小时候在俄罗斯的经历让他习惯掩藏自己的情绪,每到这时候,他总会想起青阳的那个少年。
他总想着,再努力一点。
等他语言学流畅了,在华国稳住根基了,不用担心阿纳托利的仇家伤害他亲近的人以后——他一定,要去青阳见江漱阳。
然后,他希望就此再也不分开。
这是十几岁的仇岭无法割舍的执念。
那执念日久弥坚,本该随着时间推移而减淡的记忆却一年比一年清晰。
乃至后来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仇岭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无数人为他欢呼,向他献上最赤诚无私的喜爱。
他疲惫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球里,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个人出现在台下就好了。
这些想法越堆越多,以至于某次魔鬼行程中,仇岭几乎三天没合眼地站在舞台上,跳完几曲完整的快节奏独舞后。
他累到出现幻觉——
他好像回到那年夏天,盛大的晚霞之下,那个小少年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手,对他说:“跟我走吧。”
仇岭在舞台中央闭上眼,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黑暗朝他汹涌而来,他第无数次地陷入那场夏日的梦境。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累晕过去。
……
…
九年前,由于阿纳托利的首领更迭,家族内忧外患,仇岭在管家的保护下从俄罗斯来到华国,却又因为路途的意外,与唯一的熟人走散。
年仅十三岁的仇岭流落在陌生城市的街头。
他语言不通,身无分文,为了保证出国路途的低调顺利,他穿着简单,没有携带任何昂贵物品。
所幸在混乱地带长大的孩子总有几分能吃苦的韧性,他勉强维持着生存流浪了三天,胃部的灼烧感比头顶的烈阳更加折磨人。
他最后走到一条阴凉的小巷,缩在垃圾桶旁的纸盒边上。
那阴影几乎把他吞噬了。
疲惫的孩子沉沉地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他听到熟悉的动静。
是拳打脚踢的声音,不过比他记忆里的要小很多。
他安静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
第50章
那少年靠着墙,眉头皱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脸上有伤,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或许是因为打群架,校服上沾了不少灰尘,露在外面的手臂也有蹭伤的痕迹。
十三岁的男孩子还没到发育抽条的年纪,脸颊还带有薄薄的婴儿肥,宽松的校服套在身上,依旧能看出这小孩很瘦。
而且很白,眼睛很漂亮,像小姑娘。
仇岭睁开眼时,这些孩子的群架已经到尾声了。
他目光缓慢地移到巷子口的其他小孩身上,或许也不只有小孩,里面有一两个个子高的,看上去像高中生。
仇岭依靠经验判断出这是1vs6,1是指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少年。
按理说应该是压倒性胜利,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势均力敌?
他撑着眼皮又观察了一会,然后明白了。
是那个少年太狠了。
哪怕知道打不过,但他也仍然发狠地反抗。
就算自己被打六下,也要揪着对手中的某一个用尽全力猛打数拳。
他要让这群人知道,他很凶,欺负他的代价很大。
所以这个少年身上的伤比在场任何人都多,但另外六个人却没有一个想再上前。
“够了吧。”
仇岭听到少年简短地说了三个音节,他听不懂。
他看到少年皱着眉抹了抹嘴角,随后吃痛地眯了眯眼睛。
背光而站的黑发少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狠狠盯着对面的人,重复:“你们够了吧。”
之后的发展无非是欺负小孩的六个家伙放下几句狠话,少年懒得理他们,保持沉默,六个家伙便自以为胜利地扬长而去。
等到巷子口只剩下少年一人时,他才卸下狠劲,低头查看手臂的伤痕,嘟囔:“痛死了……”
仇岭在角落的阴影里默默盯着他,没吭声。
十三岁的江漱阳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包,拍了几下上边的灰尘。
他并不在意刚刚这场以多欺少的群架,或许这也能称作校园霸凌,但那又怎么样呢?
对他来说,有人欺负他,他就打回去,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时间对于初中生来说已经算晚了,但江漱阳并不急着回家,反正家里大概率也没人。
江漱阳单手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翻出水瓶和酒精,熟练地处理伤口。
他声音有些闷,自言自语地咕哝:“……真的好痛。”
他比寻常人都怕痛,皮肤也更容易受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少年迟疑地打量着被清水冲干净灰尘的伤口,上面还隐约泛着血丝。
应该不会留疤吧……管他的,电视里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嘶,痛痛痛!!
处理完伤口,收拾书包时,江漱阳无意间朝小巷子里看了一眼——
“豁!”
他被吓了一跳。
黑漆漆的垃圾桶旁边,一个皮肤苍白的卷毛小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这谁看了不吓人。
江漱阳定了定神,朝仇岭走去。
他稍稍挑眉,顶着脸颊的擦伤和嘴角的青紫拽拽地问:“哎,你是什么人,没事躲在垃圾桶边上干嘛。”
仇岭听不懂,只看着少年的嘴巴一张一合。
江漱阳有些困惑,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流浪汉似的小孩:“你……是不是离家出走?”
小少年自言自语:“我也想过离家出走来着,但离开家之后会过得这么惨吗?”
仇岭一直没开口,江漱阳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你会说话吗?你不会是……哑巴吧。”
他声音弱了点,有些迟疑,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这话会伤害到面前的同龄人。
仇岭还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江漱阳,看上去有点呆。
江漱阳注意到这小孩一直捂着肚子,又脏兮兮可怜巴巴地缩在垃圾桶边上。
躲在这里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吗?
他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漫画里的情节,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但这小孩实在可怜,他没法视而不见。
江漱阳蹲下身子,平视着仇岭:“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他始终以为仇岭只是不会说话,没有考虑过语言不通的可能。
毕竟青阳这样的小县城怎么可能出现一个流浪的外国小孩。
仇岭没回话,江漱阳就当他默认了。
因为江父江母在江漱阳小学毕业后便常年不在身边,为了小孩独自生活时的安全,他们便给江漱阳买了台手机。
江漱阳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仇岭听出了拨号的提示音,瞬间抬手抓住江漱阳的手腕,扣得死紧,也不知道他饿着肚子哪来这么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