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铃鹿
那手似乎才惊醒过来一般,迅速地松开。然而走的时候,又好像十分留恋,明明手掌已经完全离开了,手指却轻轻地擦过那细白的手背,像是不愿离去。
沈夕抬起眼,见秦越依然垂着眼睛,那只刚才握着他的手紧紧攥着,声音有些急促道:“抱歉师尊,刚才弟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沈夕笑道:“没什么好道歉的。”
他看着那低垂的发旋,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感觉我好像把你教坏了。”
“我看看你的手,你忍不住回握一下也是正常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沈夕忍不住回忆起几百年前的自己:“我以前也喜欢跟你师祖闹着玩。其实是他总逗我,一会儿打我的手,一会儿捏我的脸,说我调皮捣蛋,我还会冲他甩脸子,小时候不高兴了还会揪他的胡子。在这点上,我还不如你呢。不必道歉。”
他说话的时候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那低垂着眼睛的人听了这话,整个人似乎都更消沉了一些。
沈夕回过神来,又夸赞道:“你的手很好看,也很稳当,师尊很喜欢,这才多看了看。”
秦越被他这接连几句话打得晕头转向,心神不宁。师尊看他手掌的时候,他身体僵硬,那点点触摸几乎要让他产生错觉。然而下一刻,师尊却回忆起自己与师祖的日常,仿佛那些暧.昧只存在自己一人心中,在师尊看来这些不过是师徒间最正常不过的玩闹。
本来秦越已经暂时心灰意冷,下一句,师尊却又夸赞起他的手来。
师尊喜欢他的手。
他的心情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往来冲撞,悲喜交加。这一刻,秦越深刻体会到了他从前下山做任务时,同辈间流行的一句话:“不要靠近爱情,会变得不幸。”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如果连平稳的心境都不能保持,还谈什么修炼。
秦越的心思乱七八糟,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想要和师尊保持距离的决心。
好在,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继续让心思乱七八糟。储物戒中传来异动,是刻录任务的玉简发来消息,提醒他盐铁镇已经临近。
秦越收拾好心思,站起身朝外望去,就见底下暗色的原野和交错的河流间,似乎有一小片区域散落着房屋,交叉着小道,往外还有稀稀落落的农田。此时可能不是吃饭时间,只有极少数人家有几缕细瘦的炊烟升起。
这里应当就是盐铁镇了。
说是镇,其实看着更像个大一些的村落。秦越去过的镇不少,像这样人烟稀少,沉闷寂静的镇十分少见,像是都没什么人住在这里一样。
“这里的天色真不好。”
沈夕靠在飞舟的沿壁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随意地瞥了眼,道。
秦越没有作声,而是驭使飞舟继续朝着前方飞去,直到在一片湖泊上空停下来。
这片湖泊在农田的不远处,从它分出去的支流中有一道挨着农田。这道支流还被加工出更多的引水渠,潺潺地流向田间地头。只不过此刻几乎看不到农田里有人。
秦越沉吟了一会儿,转头走过来,从储物戒中又拿出来一条毛茸茸的红色披风,轻轻地盖在沈夕的身上,道:“师尊,弟子要下去看看,还请师尊在这暂时待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盯着披风前的系带上,似乎一心一意在为他的师尊系带子。
沈夕笑道:“好,你去吧,不用管我。”
他还从来没见过秦越做任务的时候呢。
秦越将飞舟慢慢地降下,降到一个他认为得当的高度。随后他一跃而下,凌空御剑,沿着湖泊转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阴,这方湖泊看起来黑沉沉的,似乎深不见底。
从任务的描述结合周遭的地形来看,他认为水鬼藏身于这方湖泊的可能性极大。不过即便水鬼没有藏身在这里,依照湖泊离盐铁镇农田的距离,那东西肯定也是离这里不远的。
更何况,秦越身负龙族血脉,对这些阴气聚集之物往往有些直觉,总觉得这方湖泊里有些不对。
他想了想,御剑飞往岸边停下,伸手触摸上水面。
湖泊中的水凉意很深,一碰上去寒意就缠绕上来,感觉上就不同寻常。
看来就是在这儿了。
秦越往水中打入一道灵力,操控着这股灵力在周遭慢慢地蔓延开去。
水鬼这样的东西没有灵智,只会本能地渴求一切能让它强大的东西。秦越先前做任务处理水鬼的时候,用这招屡试不爽。而能够使用这样的方法,全都得益于他本身体内磅礴的灵力和对灵力精准的控制,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秦越屏息凝神,一边缓慢地注入灵力,控制灵力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内随水波飘散,稀释,一边密切注意着湖泊中的动静。
很快,他察觉到有一股令他感到厌恶的力量在湖泊中出现了。
之所以是出现,而不是接近,是因为秦越感觉那股力量并没有朝着这边接近,而是仅仅只是泄露了踪影。
他仅凭直觉和放出的一点神识,能够大致探查到对方目前所在的湖泊区域。如果想要知道更确切的位置,恐怕还需要将神识或者灵力探查到过去才能知晓。
秦越没有轻举妄动。
这次的水鬼有些不同寻常。
若是放在以往,被如此丝丝缕缕的灵力引诱,水鬼早就按捺不住地露面了。稍微强盛些的水鬼可能会知道谨慎地取食,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按兵不动。
就像,是在观察一样。
秦越神色不变,却将灵力和神识都慢慢地伸过去。他做得很隐蔽,逐渐缩小包围圈,在周遭的边缘试探。
不能打草惊蛇。
坐在飞舟上的沈夕自然也注意到了异常。
他靠在飞舟的沿壁上,朝下方看去,觉得他的徒弟处理得十分耐心而且细心,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沈夕的目光转而投向底下的阴影。
就在这一刻,忽然,那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猛地起了涟漪。
隐隐的气息逸散而出,沈夕的眉头微微皱起。
一道黑色的影子缓缓地从下方的湖面破水而出!
第76章 哪有徒弟哄师尊的。
这道影子漆黑如夜,一片混沌,乍看之下竟然分不清它是否有头身的区别,是否有眼睛、嘴巴等器官。
它先前一动不动,如今骤然暴起,却不是朝着秦越散发出的灵力诱饵的方向,而是朝着高空之上的飞舟扑去。
沈夕坐在飞舟之上,漫不经心地朝着下方扑来的黑色阴影瞥了一眼。不等他捧起热茶,便有一道雪亮剑光从这混沌一片的黑色中破出,将它从上至下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伴随着响彻天地的痛苦嘶鸣,水鬼分成两半坠入湖中。湖泊表面溅起巨大的水花,丝丝缕缕的暗色血液在水面洇染开来。
秦越手持龙骨剑,踩在飞舟的船头,道:“师尊,你怎么样?”
沈夕当然没事,那水鬼虽然是冲他而来,却在半道就被秦越斩落,他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受惊吓。
他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管他。
秦越抿唇重新望向湖泊,眼中似乎燃着火焰。
若是放在往常,他这一剑用在水鬼身上可谓杀鸡用牛刀。但是现在,这只水鬼却没有死。
站在高空之上俯瞰湖泊,秦越才看到那已经露面的水鬼有多么庞大。巨大的黑色阴影潜藏在水下,横亘在飞舟的下方,如同海里的鲸缓缓游过人的小船。方才破水而出的那部分对这巨大的阴影而来,仅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尽管受了秦越刚才的一记重击,水鬼大半的巨大身躯被硬生生撕成两半,它却没有立刻逃走,反而继续在飞舟下徘徊。黑沉沉的湖泊水面像是一张宣纸,不断被泼上丝丝缕缕的暗色血迹,随后又消散开来。
身后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这东西不对劲。”
秦越没有回头,继续注视着底下的水面,似乎在寻找突破口:“师尊是说,这可能是个魔物?”
他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百花盛宴,那时他也是和师尊待在一起,遇上了比这凶险得多的东西,或许那也可以称之为水鬼。
多年前的那个魔物和现在这个水鬼给他的感觉十分相似,当然这个水鬼要弱得多,但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秦越持剑一跃而下。
似乎是察觉到那造成自己重伤的人又来了,庞大的阴影发出愤怒的嘶鸣,隔着水面冒出咕噜噜的气泡,仿佛整个湖泊都放在锅炉上加热沸腾。
在秦越的长剑即将接近水面的那一刻,整个湖面瞬间破出无数黑色的触手,都朝着他急速奔去。
秦越却眼睛也不眨,身形更是毫无为此停留之意,凛冽的剑意席卷着呼啸的狂风,直直地朝着水面下的阴影刺去。
然而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时刻,那些触手却忽然拐了个弯,直奔向秦越的背后,那叶飞舟而去。
秦越毫不犹豫,剑尖调转方向。手腕翻转,剑随心动,剑气激起一圈,所到之处,黑色的触手纷纷断裂,掉落下去。经此一遭,整片湖泊已经污脏一片,暗色的血迹铺散开来,那些黑色的触手即便掉落到湖泊中,也依然没有停止动弹,而是抽搐着朝着黑色阴影的方向飘去。
“魔物可不好对付,你还记得吗?”
师尊的声音自飞舟之上遥遥传来。
“你身负龙族血脉,又手持龙骨剑,对付魔物比常人更有优势。”
“别犹豫。”
这道声音落下,秦越即刻冲了出去。
雪亮的剑光在暗色的天光下闪烁,整座湖泊的水被剑气搅动起来。
龙吟风啸,水流湍急。一股又一股的巨大的漩涡在湖中心形成,湖水不断被分开,露出湖底水鬼的真面目。
这是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形如一团巨大的烂泥,往外伸出无数肉芽状的触手。这些触手大多都只有一半,翻出圆形的暗色的伤口,正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液体。
正是秦越斩断的那些。
然而即便伤口如此之多,也能看见那些伤口周围正在新生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肉芽,不断地朝着伤口的位置挤压,似乎想将伤口重新覆盖起来,将其愈合。
在湖泊的水被完全搅动开后,那巨大的水鬼似乎终于意识到危险,甩动着无数的断肢想要逃跑。只是它刚蠕动了一下,锐意的剑气就割开了它的皮肤,无数细小的伤口浮现在黑色的躯体上,暗色的血液线一样渗了出来。
秦越布下的剑意如同天罗地网,封.杀严密,越收越紧。
水鬼剧烈挣扎,然而挣扎带给它的只有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伤口愈合的速度已经远远赶不上创造伤口的速度,又是几道锐利的剑意下来,水鬼庞大的身躯几乎四分五裂。
眼见躲不过去,这水鬼再不想着逃跑,反而扭动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庞大身躯,毫不犹豫地迎着秦越的剑气直冲而上。
雪亮的剑光一闪,那扑上来的肉块四分五裂。
直到这时,秦越才看见其中一个肉块上竟然镶嵌着一只红色的眼睛。那只眼睛擦着飞舟飞过,死死地注视着飞舟中坐着的人,最终不甘地闭上。分散开的肉块逐渐消弭于无形,只在湖泊中留下星星点点暗色的血痕。
那股隐隐约约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一散而空。
沈夕盯着下方浑浊的湖泊,下了定论:“这东西死了。”
虽然带着魔物的气息,但终究只是个未成品,并不是真正的魔物。否则以那怪物的体量,秦越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战胜。
他思索完,转过头,就见秦越正踩在船头上望着他。
对方刚刚经历完一场战斗,身上的戾气还未散去,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目光不同寻常,叫沈夕心里暗暗一惊,又琢磨不透。对方是自己的弟子,是自己亲自选中,亲手调.教出来的,几乎一举一动都符合他的心意,听从他的意见。
如今,从对方的这道目光里,沈夕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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