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仙人鸦黑的发丝如同流淌的瀑水,从肩侧静流而下,他轻轻嗯了一声,温柔的声音令人不自觉联想到护着稚子的雌兽。
“阿让乖。”
江让微微踮脚簪上,听到这句话,刚开始还很自然寻常,但他很快意识到祝妙机也在身畔,突然耳根一红。
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他那温柔慈目的好师尊便又念叨上了,昆玉仙尊似乎总是担心他冻着累着,修真之人少有畏寒,尤其是兼顾体修的剑修,更是身体强健。即便他曾有旧伤,金丹期后便也脱胎换骨了,哪里会因一些寒风便冻着。
但有一种冷,叫师尊觉得你冷。
江让知道这会儿该顺着对方,于是便顺从地伸手接过披风。
谢灵奉却并不如他意,微微偏手,抖开披风,作势给他披上。
江让下意识瞄了一眼侧畔面色微微凉了几分、蹙眉沉思的祝妙机,顿时就不好意思了,他赶忙扯过披风,推开男人的手道:“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衣裳我能自己穿。”
毕竟,哪家男儿郎不想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显得自主强大一些的?
谢灵奉指节微微蜷缩,面上不动,只含笑微微叹气道:“阿让在师尊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江让忍不住咧嘴笑了,显然,青年也十分认同对方的意思,但碍于祝妙机还在身畔,要面子的青年人还是强撑着没应下。
江让将披风系好后便转身拉过祝妙机的手,见对方手腕寒凉,下意识地将对方双手紧紧团握住,随后他微微垂头,轻轻朝里呵气揉搓。
还未等他关心一句,一道清浅的声线便在耳畔冷淡地响起。
“阿让,这位是?”
江让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同两人介绍过彼此。
青年赶忙道:“师尊,这位是我在秘境中遇到的、嗯、同伴,他叫祝妙机。”
他虽是嘴上说着同伴,一张少年英气的脸却不争气的红了大半,情态羞涩扭捏。
随后,江让又凑近白衣男人的耳畔,小声亲密地咬耳朵道:“阿妙,这就是我师尊,昆玉仙尊。”
祝妙机视线微顿,与对面面如古潭般沉稳的男人眸光相聚,好半晌,他浅浅避开眼神,如同畏惧一般小声道:“久仰仙尊大名。”
江让也是个粗神经的,他只顾着心疼心上人,赶忙拍了拍对方削瘦美丽的肩,柔声安慰道:“阿妙,我师尊很好的,你别怕,有我在呢。”
昆玉仙尊沉默半晌,唇弯平直,忽地道:“天生不详之体,倒是少见。”
江让一旁点头叹道:“师尊果然神机妙算,阿妙因这体质遭人驱逐,实在无处可去了,师尊可有法子压制他的灾体……我想带他回太初宗。”
青年说着,眼中泛起深深浅浅的怜惜之意。
谢灵奉轻轻呼出一口气,袖口空荡,那鼓动的寒风似乎要从他的皮肤直钻入筋骨中一般,隐约的刺痛令人头颅都微微发胀。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阿让,你可知,天生灾体生来为天道诅咒,为师可助你将他安置好、压制灾体,但此后,你不可再去找他。”
此话方落,江让便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抖的肩膀。
他忍不住低头去寻那人的面容,祝妙机眼眶已然红了,白发凝在他雪色的面上,凌乱而无序,一时间男人神态凄楚可怜,仿若被遗弃的家养灵兽。
青年人初尝情爱,本就容易冲动,眼下见心上人低泣,难得固执咬牙道:“师尊,我喜欢他。”
江让抬眸看向男人,眼见往日慈爱的师尊慢慢冷凝下的面容,语气一瞬间从强硬化作嗫嚅,语气中的解释都变得彷徨了几分。
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小了,如此道:“师尊、好师尊,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求您了,我、我真的不想和他分开。”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正式拉开修罗场(勾心斗角)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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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补一句,8号过生日晚上不在家,没得电脑,码不了字,所以只能9号下午回家写了,周末两天会尽量多写点的!!
第99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14
江让是谢灵奉宠着长大的孩子。
男人看着瘦瘦弱弱的孩子慢慢从五岁长至二十岁的成年期。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如何形容才好呢?
那样瘦小的一团,初入太初宗时警惕的像只蜷缩紧张的刺猬,强撑着可爱的刺,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欺负。
如今呢?如今的青年像是只浑身毛茸茸的小狗,眼睛圆乎乎的、黑润润的,见到他便要摇晃着小脑袋信任地靠上来,掀开肚皮,求抚摸、求夸奖。
当然,偶尔也会调皮、上窜下跳、惹是生非。
——这是每个孩子都有的通病。
事实上谢灵奉从不在意青年搞破坏、也不在意什么麻烦,或者说,江让越是活力十足、开朗肆意,他反而越是安心温情。
孩子还小,精力充沛才正常,若是一天到晚闷着不出门,那才是做长辈的该担心的事。
谢灵奉总是愿意鼓励、支持孩子去尝试各种新鲜有趣的东西,而他,往往是第一个陪伴着青年尝试、实践的人。
可他便是再周到,也总有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譬如年轻人追求的爱情。
身为青年的师长、长辈、如父如母一般的存在,谢灵奉可以教授孩子最基本的情欲知识、生理知识,他甚至可以带着孩子亲身实践、切实感受。
可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能做了。
年长的长辈永远无法贴合实际地告诉孩子关于感情的真谛,包括何谓心动、何谓相伴一生的道侣。
因为世俗意义上的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青年的爱人。
所以,当孩子朦胧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谢灵奉想,自己应当是高兴才是。
他该是高兴的,长在自己庇护下的孩子终于迈出了成长的一步。
沉甸甸的爱情,意味着责任、担当、以及组建一个家庭的勇气。
可男人又会控制不住的想,那样年幼、可爱,被他如珠似宝培育长大的孩子,他的心性如此单纯,若是被人欺骗利用了该怎么办?
作为一位爱之深、念之切的长辈,他应该再严肃一些地去警告、提醒青年。
可实际上,对上那双可怜巴巴、百求百应的眼时,谢灵奉还是心软了。
他甚至自发地为江让找借口,心中又酸又涩的想:孩子还年轻,总要踏出这一步的,他总不能一直拘着他,不许他接触蜜糖与诱惑。
方才踏入成年期的孩子观念尚未塑造完全,此时越是拘束,便越是容易反弹,生出逆反的心理。
倒不如就将两人放在眼下,时刻盯着。倘若青年遇上了挫折,正好也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教训——二十岁的孩子也该明白了,这世界上,除却他的师尊,还会有谁会更爱他呢?
一时冲动的决定,只能够被称为占有的欲望,性格、背景不合的两个人是没法凭此走得长远。
这是注定的事情。
此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青年根本不明白,天生灾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碍于伦理,谢灵奉无法亲自带着他的孩子领略甜蜜的爱情,但没关系,他完全可以借助旁人的手、不着痕迹地去敲打、点醒他可爱的孩子。
为此,他可以压抑内心不合时宜的、如同一位被抢走了孩子的母亲的失落与妒忌。
*
江让很久都没有和师尊这般宁静而安详地促膝长谈了。
谢灵奉向来关心他这唯一的宝贝徒弟,衣食住行、包括身心健康。
是以,每隔固定的时日,他总要于云泽峰开阔的院落花圃中探花煮茶,邀青年与自己细细说一说近期发生的事情。
两人如同闲聊话常,江让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他总是很愿意同信任的师长说自己的见闻、喜悦或不喜的事。
每当这个时候,谢灵奉总会温和的垂眸含茶,他是位相当细腻的长者、引导者,必要的时候,他会给予青年一些小提示,但大多数时候,他总是笑而不语的,宽宏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花圃中叽叽喳喳啄着自己艳丽羽毛的小雀儿。
但这样的谈话活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过了。
自成年期以来,孩子身体发育迅速,荷尔蒙的冲动令他总是不那么能控制自己,贪图身体上的享乐。
每每这个时候,无需师尊的提醒、问话,他自己就像是尝到肉香的狼崽子,主动地凑近浴池和床榻。
年轻的孩子像是不知羞一般的,在长辈的面前赤身裸体,他太坦诚了,好像师尊在他的眼中并不是该注意的拥有正常欲望的男人。
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师尊是他的母亲、是父亲、是传道授惑的师长,而他则是被羊水包裹的胎儿、乖巧的儿子、聪明的学生。
当然,孩子不懂事,昆玉仙尊却不能纵容无度,男人总会在青年情动的关头、高峰说一些并不算扫兴的道理。
无非是注意节制、注意身体,偶尔也会将日常的问话活动挪移至此。
于是,雾气缭绕、春意盎然的云泽殿那段时日总会传出些断断续续的声响。
有时是高亢的、沉溺的,有时又是喑哑、沉沦的。
总之,过上不长不短的时间后,衣冠楚楚的青年便会雾红着脸,神采奕奕地踏出云泽殿,活像是被喂饱的狼崽子一般。
所以,如今日这般,师徒二人相对而坐、衣袖齐整的模样反倒显出几分生疏的意味来。
江让显然是有些坐立不安的,那日因着他的哀求,昆玉仙尊最终还是答应了将人带回太初宗,只是未能成功压制天生灾体前,祝妙机是不被允许踏出云泽峰的。
方才从秘境回来,青年的一颗心几乎全然扑在祝妙机的身上。
年轻人的喜欢总是炽烈而直白的,他总是喜欢以己及人的考虑对方,担心祝妙机会不适应,他便整日整夜地拉着人漫山遍野的跑。
于是,不出两三日,云泽峰上的小宠、灵植、风景便被他尽数透给了男人。
即便是处于画地为牢的状态,青年爽朗的笑声也总会顺着风轻轻飘至昆玉仙尊的耳畔。
这段时日,江让除却晚间仍然与师尊同睡,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影。
云泽峰是昆玉仙尊的身外化身,青年平日里如何讨好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都无一例外的落入其眼中。
谢灵奉轻轻扇动浓密的睫毛,一张如雪塑的仙人面沉稳而内敛,他总是看上去可靠的、令人信赖的,即便他心中有所意见。
毫无疑问,江让的这般青涩冲动的行为在长辈的眼中,无异于被人迷昏了头,做了那昏君,整日只顾着寻欢作乐、荒废学业。
但谢灵奉到底是将青年从小养大的人,他比谁都了解他的孩子。
于是,他并未上来就批评玩昏了头的孩子。
男人端坐在竹编的座椅上,乌黑的发间簪着一根华光万丈的九曲白玉簪,长发逶迤落地,像是铺天盖地坠下的瀑布,黑压压的睫布下,狭长的眸微微抬起,眉心的朱砂痣近乎熠熠生辉。
谢灵奉看了眼对面坐得局促的年轻孩子,好半晌,只是叹息了一声。
他像是位思衬教育许久,担忧青年前程的家长,好半晌才轻声道:“阿让如今是打定了主意同那祝妙机在一起了?”
江让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天真的点头,认真的语气坚定得甚至令人觉得可笑。
他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玄色衣角,说:“师尊,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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