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他颤声道:“你一定要记住我。我生来无人所依、无人所爱,这一生匆匆来、如今也合该匆匆走,如蜉蝣一梦便也作罢了。”
江让张了张唇,竟无力发出一言,只觉鼻酸得眼前昏花。
祝妙机勉力地扯唇,他定定地看着青年,好半晌静静露出一个留恋的眼神,道:“阿让,你能爱我,我很高兴。”
青年终于彻底忍耐不住了,他想起了很多纷杂的画面,可那些画面最终却又全部定格在眼前那病弱的美人面上。
青年抖着唇想,或许穷其一生,他都只能遇到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阿妙了,阿妙从未在意过生死,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是从容赴死的。
是他、是他江让要留下他的。
如今,他若是也不要他了,阿妙一定会死的。
至于师尊,只要他像从前一样撒娇、哀求,师尊一定会理解他的。实在不行,他便带着阿妙下山去。
天地之大,若是太初宗无法容身,他便陪着他寻到容身之处。
或许在这一瞬,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犹豫、不舍,可最终,它们终究都像是被海浪压下去的砂砾。
如今的江让眼里只有祝妙机。
英俊秀朗的青年人打横抱起爱人,一步步沉稳地朝着地牢外走去。
他们每路过一个牢房,那牢中便像是骤然获得了某种复苏,慢慢的,各种喑哑怨恨的声音都如煮沸的浓汤,鼓起泡沫、又消退下去。
不详而惊悚。
重获光明的一瞬,江让甚至恍惚了一瞬,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身至此处一般,当然,很快他便全部记起来了。
他要带着阿妙离开。
但就像是命运终于驶到了分岔路口。
青年紧紧揽着怀中如竹片般瘦削的爱人,看着罚峰山门前站着的几位面露失望的师长,手腕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江让几乎不敢多看昆玉仙尊一秒。
私闯禁地、带走灾祸之源、不顾师门情谊,桩桩件件涌上心头,逼得他脸色泛白。
可即便是这样,青年依旧不曾松开紧扣怀中人的手掌。
掌门也是看着那小小的孩童慢慢长大的,他心有维护,忍不住呵斥道:“小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怎能做出这等荒唐逆反之事,你怎么对得起你师尊!快些将那祝妙机送回牢中,我们今日便当做全然不知。”
其他诸位长老左右看了眼,眼见昆玉仙尊面色铁青,也不住附和道:“是啊,江让,你可不能做了糊涂事,今日这般一定是有人引诱了你,你可要分辨出真心与假意啊!”
所有人都在说:江让,你错了,你该去纠正错误。
所有人都在说:你得回归正途,不能一错再错。
无数的声音在脑中萦绕,青年额头慢慢鼓起几分骇人的青筋,漂亮微垂的黑眸不住颤抖,隐约闪过几分怪异的红色光芒。
好半晌,江让猛地抬头,他紧紧盯着人群中央他那光风霁月、慈航垂目的师尊,猛地跪了下去。
寂静。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寂静了,连鸟鸣与风声都消失了。
青年小心让亲密的爱人靠在一侧的巨大岩石上,自己则是缓缓抬起双臂,交叠的手腕印在额头,敬重地磕了三个头。
每一声都极闷、极重。
江让隐约觉察出指节的刺痛、错位,可他依旧不曾停下。
他一边磕头,一边沉声咬牙道:“弟子江让,辜负师恩,望师尊成全。弟子知宗内容不下阿妙,所以,弟子自请除去太初衣冠,协同阿妙下山,必定不再叫灾祸蔓延。”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人前的谢灵奉。
朔风轻起,掀起白衣仙人绣金的衣摆。
清孤的仙人从来挺直的脊背一瞬间竟如枝头压雪一般,微微松动压下几分,连带着玉白脂清的面容都变得苍冷而惫凉。
“江让。”清哑低悴的声线如此道:“你不悔么?”
温柔的、叹息的、像是拿孩子没办法似的声音,叫人心酸得忍不住落泪。
年轻的孩子眼中果然盈满了细碎的水光,青年直挺挺地跪着,他盯着昔日里敬爱师长眼中疼宠而失望的目光,整个人立时如同被灼烫到了一般的,惊慌失措地垂下了眸。
他忍不住哽咽道:“师尊,我欠他一段情,若不能归还,此生难安。”
掌门在一旁忍不住叹息道:“何必呢,小让,你知道的,太初弟子若是背宗自请下山,是要封住所有修为与灵骨的。”
“你若是失了这些,又如何能带着他远走高飞、衣食无忧?”
“小让,你听你师叔的话,别犯傻。”
江让白着脸,始终不肯说话。
谢灵奉闭了闭眼,好半晌,他轻轻偏过头,一张苍白的面目如同失温一般,对掌门疲倦道:“也罢,你也莫要再劝了,他总归是要长大的。”
“阿让。”白衣仙尊的声音又慢慢温柔平和了下来,他或许终究还是不忍心,仙人垂目,轻轻牵起青年的手,掌心的温度如同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牵起那孩子的手掌一般的温暖。
男人眸带眷恋,轻声道:“不管如何,你都是吾的弟子,吾会在云泽峰等着你。”
“你若归来,云泽殿门依旧会向你打开。”
“好孩子,日后一人在外,莫要委屈了自己。”
江让早已哭得面色潮红,他依恋的目光便是连手腕侧的白蛇都险些控不住。
冰冷红眸的白蛇仿若接了什么口令,锋锐的齿尖更深地下陷皮肉几分。
而青年本欲动摇的眸色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江让轻轻松开了手,胸口两种情思撞得他头痛欲裂,痛苦驱使之下,青年人下意识凑近了祝妙机身边,像是因着本能而去亲近他的爱人。
祝妙机白发披散,白睫如振翅的蝶翼,他扫了眼昆玉仙尊,半晌垂眸,轻柔地揽住了奔向他的爱侣。
掌门左看右看,眼见事情确无转圜的余地,只好叹了口气,于众人面前召出属于江让的魂灯。
魂灯灯芯不灭,掌门口中念诀,驱使那永生不息的火焰融入青年的额心。
刺眼的光芒之后,江让的一身灵力与灵骨全然封禁,青年下意识地握了握掌心,像是想要握住失去的力量。
可终究是徒劳。
江让苍白着脸,感受到身侧爱人的不安与仿徨,他勉强笑笑,拍了拍对方的手腕,安慰道:“阿妙莫要担心我,我绝不会抛下你,日后我们便寻一处僻静桃源好好生活。”
祝妙机抿唇,微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眼见事情便要告一段落,却没想到不远处忽地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江让如今身无灵力,自然不能同从前一般耳聪目明。
只待那暴烈的声线炸响在耳畔,他才恍然意识到是谁来了。
罗洇春今日穿了一身明艳的孔雀蓝,银色绣线如同闪耀的水光般落在他的衣袖衣襟处,连同玉色腰封,显得整个人愈发美艳秀绝。
可你此时若是将视线落在他的面容上,却又会心惧得生出无限怖意。
那张本该美丽无比的狐狸面如今充斥着无限扭曲的妒火、憎恶,它们如烈火一般,将那张美人面烧炼成了人皮恶鬼的模样。
罗洇春被几个师弟劝阻着不让走上前,可他们又哪里能拦得住他?
青年藤鞭一振,拦着他几名师兄弟便控不住地后退了几步、浑身动弹不得。
罗洇春一双眼中布满猩红蛛网,他疯了似的不顾众人阻拦冲到江让面前,如同凡间被抛弃的怨夫一般用手腕无力地砸着青年的胸口。
“江让,你怎么对得起我?”
“你说啊,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呢?”
发泄的声音到最后慢慢演变成了压抑至极的呜咽,罗洇春哭得近乎窒息,手掌也轻轻滑落低垂下来。
江让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心知自己也算是利用了对方,如今对方这般疯癫的模样难免叫他愧疚。
可还未等他劝慰两句,罗洇春便已然阴森扭曲着脸扯住了祝妙机的衣袖,他粗鲁的全然不像是贵门的大家公子,行为间倒是比之市井村夫还要不如。
他疯了般地将祝妙机从青年身后扯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上对方那张瘦削虚伪的面庞上。
一巴掌不够,他还要红着眼恶毒咒骂道:“骚狐狸精,你不知道吗?江让都要我定亲了,贱人,你怎么敢勾引我的未婚夫婿!”
江让惊得赶忙前去拦着,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青年头痛欲裂,勉力掐住罗洇春的手,烦躁之下忍不住用了几分力道将对方推开,冷声厌道:“罗洇春,你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你听好了,不管罗家人为了哄你如何说的,总归我从未答应过定亲一事,一直以来,都是你一厢情愿!你那所谓的见面礼我也托人送还给你了,我们之间早已两不相欠了!”
江让厉声说完后便松开了手腕,青年气力极大,便是没了灵力傍身,体力也相当惊人,只这一会儿,罗洇春腕骨上便被他捏出了两道鲜红的印记,乍一看上去极为渗人。
罗洇春没了支撑,控制不住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死死咬着下唇,漂亮削尖的狐狸面上沾满了泪水,红得诡异。
那恐怖窒息的潮红令人心疑下一瞬便要滴出浓稠的血液来。
丹峰的长老已经被弟子急匆匆请了过来,元思长老眼见控不住场面,赶忙使了术法将这罗小公子禁锢了起来。
罗洇春却还不死心,即便是被束缚住,他也死死盯着江让,额头青筋爆裂,一张脸白红相交,恐怖又扭曲。
他古怪地笑了两声,眸中恨意翻涌:“江让,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若是叫我抓住了,我定会将那贱人千刀万剐!”
“而你……”
罗洇春舔了舔唇边流出的朱红血液,孔雀蓝的衣袍衬得他愈发病态似鬼,他扭曲阴森地诡笑道:“我一定会把你绑上床,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08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23
冬雪簌簌,凌凌水色自寂冷的山隙间涌出。
天光不明,小村落里却早已慢慢撩起了炊烟,雾气漫漫间,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
穿着麻布粗衫的青年人抹了抹头上的细汗,肩上挑着一竹色的扁担,扁担两头勾着两缸水,许是重量太过,那竹节的中间便绷得极紧,似是下一瞬便要崩裂开来。
便是如此,那青年人依旧面不改色。他生得俊朗天成,五官轮廓如玉石雕刻而成,俏而灵秀,尤其是那一身被束身麻衫包裹的身形,并不过分健硕,却劲瘦有型,看久了竟叫人腿软。
有邻家约莫是听见了响动,吱呀一声,便推开了门。
探出门的是一张清秀的少年面颊,约莫十八九的模样,秀致腼腆,因着山间生活清苦,那张秀气的脸庞并不显得多么白嫩,多是粗糙的健康色泽。
少年略显圆润的眼眸扫过挑担青年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热气氤氲的面颊上顿时飞出几分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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