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罗洇春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尖,他漆黑的眼珠乱转,没有一个定点,说话的声音极轻,像是害怕光亮的阴暗蛇虫。
“情蛊、情蛊要失效了!”
红衣的青年压抑嗓间的尖锐道:“他不爱我了,阿让、我的阿让不爱我了,他会和我分开吗?不可以,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他的道侣啊,他说了会永远爱我的,他说了的、他说了的……”
他说着,语调忽地变得阴冷起来,漆黑的眼珠慢慢转动,死死盯着传音符,像是要把传音符对面的男人千刀万剐一般。
“你骗我,你不是说我助你登上卜星阁阁主之位,你就能帮我得到他吗?你的预言不准,情蛊也没用,我能让你登上那个位置,也能把你拉下来——”
对面静默半晌,好一会儿,那道男人的声线才慢慢传来,一字一顿道:“罗小少爷,情蛊确实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的爱人或许是意志坚定之人,这样的人,很难真正被情蛊控制。”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既然说了会帮你得到他的心,自然就不会食言。”
“只是,此事还需要谋划一番。罗小少爷若是方便,最好是将人与我引荐一番,如此,我方能据星象而行对策,助你得偿所愿。”
第124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39
“扣扣扣。”
清脆的玉环扣在沉木的殿门间,好半晌,殿内传来一道平幽冷淡的声线,像是由深潭底慢慢涌上的涟漪。
“进。”
随着推门声响起,一道红衣黑披的修长身影踏入殿内。
云泽殿内是一片通明的明珠灯火,银绣缠丝屏风侧立两畔,因摆放过于板正而显出几分古板和冰冷。
横阶的桌案上端坐着一位乌发半挽、身拥白青绸裳的慈秀仙人。
仙人就光垂目阅览手中的竹简,像是不曾察觉到面前立着一人。
明珠幽光并不如烛火般摇曳,是以,那人若是不动,蛰伏的阴影便始终落在他半张脂玉般美好的菩萨面上。
罗洇春昳丽的眉目微蹙,这是他第一次入云泽殿,也是昆玉仙尊第一次避开江让、单独面见他。
青年面容微僵,不知道对方为何单独寻他,但昆玉仙尊到底是江让的师尊。受限于爱人的态度、以及对方极高的身份修为,罗洇春身为小辈,哪怕察觉到对方正在晾着自己,也只能忍气吞声、垂头立在一畔等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
总之,在罗洇春越来越不耐烦之际,上座的仙人终于动了。
谢灵奉慢慢合上竹简,冷而白的眼皮半半掀起,显出半分玄金平漠的眼瞳,他声线温淡,听不出情绪道:“罗公子来了,请入座。”
罗洇春并未动作,他本就是在家人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若说卑微,也只对着江让一人,对于昆玉仙尊其人,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年岁已大、修为高深、疼爱弟子到毫无分寸的老东西。
老实说,若不是敬对方是江让的师尊,他都没这个耐性多等片刻。
罗洇春抬眸道:“仙尊今日寻我,可是有事相告?”
谢灵奉微微抬头,眉头隐约似是蹙起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下位的青年,半晌开口道:“罗公子,实不相瞒,今日吾是为阿宝之事寻你的。”
罗洇春眉色微动,确实预料到了几分。
昆玉仙尊微微眯眼,语气是听不出情绪的温淡:“吾近日听阿宝说了不少与你的矛盾,阿宝对你的意见似乎极大。你们不过是新婚几月,还需互相适应,吾也劝过,让他多多包容你……”
男人说着,眸色慢慢变得锐利了几分,玄金的眸中隐约缀上几分不喜:“只是说起来,罗公子或是有所不知。阿宝性子单纯,天性好动,吾从小便见他闹到大,也甚感欣慰。如今,说得难听些,你不过当了他几月的道侣,便这般小家子,不许他出去玩闹、交友、活动,管的比吾还要严上几分,实在是不该。”
“更何况……”谢灵奉眉头紧蹙,修长的指骨曲起敲了敲木质的桌案,似是颇为难忍道:“阿宝还同吾说了,你二人床事不协调、煎熬万分,你身为道侣却不知体恤,逼着他频繁做那等床榻之事,甚至不惜化作旁人的模样强迫于他——”
语意未尽,素来慈秀清冷的仙人语气愈发严厉责备,单是那般目光,便足以叫人心生耻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洇春也是脸上无光。
红衣的青年死死捏着指骨,胸口气血翻涌,他根本没想过,江让会这般毫无廉耻、禁忌之心,连这般私事都同他那好师尊说。
罗洇春面色铁青,张了张唇,半晌却不知辩驳什么。
谢灵奉却已然缓和了语气,男人与寻常疼爱孩子的长辈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平声道:“罗公子,阿宝自小是在吾身边长大的,吾比谁都了解他。他是个急性子的孩子,喜欢的快、厌恶的也快。”
“当初阿宝说要娶你,吾就不同意,如今,你们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说至此,昆玉仙尊终于微微动了几分,他肩侧的乌发如同横倒的墨水瓶,一寸寸浸染流淌,染黑了那仙气飘飘的白衣。
而那发间隐约显现的九曲白玉簪却被衬得愈发显眼、华光熠熠。
恍惚间,那横阶上的仙人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一抹雾气般的弧度,但若是细看,又疑心仅是荒唐的错觉。
昆玉仙尊微微叹气,语调中带着熹微的告诫意味。
他说:“吾知晓罗公子心悦阿宝,可事已至此,不若和离分别,也好过互动折磨、相看两厌。”
像是一瞬间脑门被人用巨斧劈开了一般,罗洇春只觉耳畔、鼻腔、喉间似乎都溢出不可名状的鲜血。
其实罗洇春未必不知道这些道理,谢灵奉的劝说也并非全然无用,可对方不知的是,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他在强求。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名正言顺地站在了江让身畔,他又怎么可能会放手?
他绝不会放手。
罗小少爷咽下口中的血腥气,年轻人的眼中带了几分极致的肆意与冷然,他努力压声,用冷静的语气道:“昆玉仙尊,因为您是江让的师尊,所以我尊敬您,但作为江让的道侣,我想告诫您——”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便是要和离,也不该是由您来提。”
“仙尊,您不觉得,作为一个正常的长辈,您过线了吗?”
无视谢灵奉逐渐难看的脸色,罗洇春笑了笑,精致的狐狸面仿若沾着毒液的海棠花。
他扯唇,轻飘飘地反击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般做长辈的,无度插手徒弟的房中私事,若是旁人不知,只怕会误会您对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伦的孽思吧?”
说完这些后,罗洇春也不顾对方是何反应,冷笑道:“仙尊,小辈就先退下了。”
说着,他随意行了个礼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大殿的沉木门缓缓合上。
好半晌,肃冷华美的殿内陡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碰撞碎裂的声音。
谢灵奉微微吐气,案板上的卷宗、竹简、墨笔等物品皆狼狈摔了一地。
男人指骨泛青,半晌,他一言不发地垂首,颊侧的乌黑发丝一缕缕坠下,如珠帘般遮蔽了那张素白慈美的菩萨面,叫人再窥不清分毫。
*
云泽殿中之事江让是分毫不知,因为想避开罗洇春,青年接了数个任务,在外避了好几日,方才回到太初宗。
好在这些时日罗洇春再没了从前那般过分的占有与窥探欲,至多偶尔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询问青年何时归宗。
江让也总算是难得过了几日安生日子,情绪下去之后,青年对对方的抗拒也不如之前那般强烈,甚至还后知后觉地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毕竟,罗洇春到底是他的道侣,而那日的妖物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对方故意设局,引得他和爱人反目,也不知是否有什么阴谋。
因着这几分愧意,江让这几日待青年的态度也好上了不止一分。
连带着,当罗洇春再次提出寻到一位名医,想要替他治看不举病症之时,江让也没再拒绝。
黄昏已近日落,森远的天幕遥遥低垂,闪烁耀眼的火光点燃在辽远的沙漠中央,像是一颗自天而降落的陨灾。
此处是修真界的边沿,居于一片沙漠中央的绿洲,名为蜃市。
因为此地毫无禁忌、行踪可匿,是以鱼龙混杂,多以交易为主。
其中,不乏有神兵神器在此现世。于是,杀人越货的事情便也层出不穷。
衬得上是修真界的‘黑市’。
江让曾经与师尊来过一回,不算陌生,今日罗洇春又特意带了几名罗家培养的能力佼佼者跟随保护,一路上也算得上相安无事。
两人穿梭过异色的阑珊灯火,最终停至一处层层叠叠、灯火勾缠的砖瓦高楼。
此处地面是古旧砖瓦铺就而成,高楼侧边的栏杆上缠着古藤木,无数细微的虫鸣笼罩此处,静谧却也森冷。
“阿让,这里便是楼医师面诊的住处,他能力极强、脾气古怪,面诊一日只接一人。你莫要担心,我就在楼外等你,若是出了事,及时唤我便可。”
罗洇春的面色含着几分细微的不舍,细细嘱咐,恨不得自己以身代劳。
江让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对于他来说,这次与从前的面诊并无不同。
他都能预见最终的结果了。
医师最终只会敷衍几句,随后开一堆没用的药物叫他带回家。
江让从前喝的药物,没有十种也得有七八种了。
正因为从未看到过曙光,所以也就不报什么希望。
玄衣青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在爱人殷殷的目光中踏进了那栋古朴的砖瓦高楼。
方才推开楼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浓烈得近乎刺鼻的草药苦味。
江让忍不住微微蹙眉,又往前走了几步。
古楼的第一层其实十分空旷黑暗,地面上大多铺着不知名的药草,贴墙的黑木柜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青年眼尖地看见,那些瓶瓶罐罐之中全然是些会活动的怪异虫子、蝎子、蛇类等等。
江让哪里敢多看,还要再往前走,忽地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轻轻扫过。
他僵着脊背侧身,看见一位手捧白色琼脂蜡烛的古怪男人朝他缓慢走近。
男人一身暗紫玄纹长袍摇曳坠地,头顶罩着宽大的如宝石般碧紫的袍帽,帽檐坠下窸窣的黄金与宝石。
昏黄的烛火照在对方惨白的半张脸上,耳畔浅灰的长发自肩侧卷曲流淌,黑纱遮挡住他漂亮的唇与微尖的下颌,只露出一双萸紫的、幽深的眼眸。
对方整个人都像是由黄金和宝石堆砌而成的肉身人偶一般,他慢慢颤动着浓密的睫毛,烛火倒映在他紫色的眸底,像是一轮升起的红日。
江让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对方咬字怪异的腔调:“你是江让。”
并不是疑问。
青年手腕朝身后的玄剑探去,这是他面对未知下意识的动作。
男人却像是不曾看见青年的戒备,他缓缓抬起手掌中的烛火,不过片刻,那烛火便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四处游动,不过霎时,便将整间屋中的烛火都点亮了。
火光再次回到他的手中,男人这次轻轻侧头,揭下的面上浅薄的黑纱,轻易吹灭了那烛火。
他微微抬眸,露出一张森艳鬼气的脸。
猩红的眼睑、萸紫的眼瞳、深邃的五官、凌厉的眉骨,以及一张诡艳的红唇。
男人慢慢生疏地朝着青年露出一个笑,他道:“我叫楼胥回。”
江让不明所以,他对这位古怪陌生的医师的姓名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下一瞬,对方说的话却令他浑身微震。
紫瞳的男人微微咧唇,个别森白的齿尖像是一根根凝固的冰凌柱、或是食人花的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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