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是许久不见的段文哲。
江让的脸扭曲一瞬,可此时的他却全然无法动弹。
他被双胞胎兄弟前后夹击在温热的肉墙中,哥哥用手堵住他的唇,弟弟穿过他的腰身,完全掌控他的双臂。
分明先前还是反目成仇的两兄弟,此时却默契十足地化作丛生的荆棘,一前一后地将他们美丽的爱人堵死在其中。
而少年死去的哥哥,正静谧地躺在他的面前。
江争的双眼分明是紧闭的,可江让却恍然觉得,哥哥正在看着他。
嫉妒、挣扎、痛苦、幽幽地看着他。
那张惨白青怪的死尸面颊仿佛扭曲成了一个血色漩涡,而哥哥漆黑的眼球就这样盯着他,干白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鲜血淋漓地说:“让宝…我好痛啊,我不想死,是他们害死了我。”
江让浑身僵住,他努力眨了眨干涩通红的眼睛,再次看去的时候,江争又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江让却无端恨了起来,为什么只是幻觉呢?
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吗?
不是怎么都赶不走吗?
江让更用力地咬住唇腔中的手骨,男人的鲜血混着泪水从少年的下颌尖滑落,恍惚间,窗外冰冷的风雪再次朝着他涌来。
水液渐干。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腕正怜爱地拂过少年面中的泪水,珍而重之地将它们藏进了灵魂深处。
*
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昔日关系极好的兄长过世,少年近来的状态显然十分不对劲。
江让的反应开始变得迟钝,旁人唤他的名字需要等待许久才能回过神来。
不仅如此,少年还出现了失眠、早醒等症状。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度出现失语的情况。
分明是出生在农村、最是珍惜粮食的孩子,如今却吃不下饭,原本被养出漂亮弧度的白润面颊瘦削得不成样子。
但即便是这样,江让还是坚持要亲自操办江争的葬礼。
少年不肯让段玉成安排,自己一个人回了那间可怜逼仄的地下室。
地下室内仍是上次看到的模样,四面墙角点缀着亮晶晶的彩色糖果小灯,但或许是本身便十分劣质,江让再次打开它的塑料开关时,很多都无法再亮起来了。
它们像是一簇簇死去的萤火虫,只能灰暗地缩在墙角,等待彻底被湮灭成灰、消弭无踪的时刻。
暖色的灯光如阳光一般笼罩着少年的肩颈,可江让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只有在此刻,江让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个永远在原地等他的江争,真的离开了。
他再也无法看到狭小厨房中男人忙碌的身影、无法看到坐在床边为他叠衣服的贤惠身影,这一次,不必江让放狠话,哥哥自己离远了。
并且,决绝到永远不会再出现。
面色苍白的少年失神地走到昔日自己的那张小书桌前。
江争为他买的小花熊睡衣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上面,像是有人时刻等待着它的主人的到来。
少年眼眶泛红,无数思绪搅弄着他的头脑,令他永远处于看不到尽头的悔恨与痛苦之中。
他想到自己曾经对哥哥放过的狠话、故意的冷落,想到哥哥曾那样卑微地跪在自己的脚边,只乞求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爱。
江让心神起伏,最近他总是食不下咽,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眼前发黑,惹得段家那两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眼下,少年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双手撑在木桌边,小熊睡衣被他撞歪了几分,但正是这歪了的几分,却叫江让发现那睡衣底下隐约压着一本书店里几毛钱便能买到的的黄皮日记本。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江让抖着手,颤抖的黑睫如夏日芦苇荡中的草枝,顺着湖水波光摇曳。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黑笔可笑地画出一个很大的爱心,爱心里并排写着江争和江让的名字。
江让一瞬间忍不住笑了,可是笑着笑着,有雨滴落了下来。
少年努力压抑情绪,继续翻看。
第二页写了日期和天气,似乎是江争初初找到工作的那一天。
8月27日晴
今天找到工作了,让宝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老板说只要肯干,一天能拿到一百。我得多赚点,让宝在学校里用钱的地方很多,他又不肯说,还是我太没用了。
9月1日晴
让宝去上学了,我受伤了留在家里,工地上的伤其实不算什么,但是我知道让宝心疼我,我知道。昨天真像是一场美梦,好想多做一会儿。
…
10月15日阴
让宝最近好像很不开心,我能感觉到的,他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是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了吗?
11月23日阴
我在照片里看到段家那个讨厌的家伙了,让宝真粗心,也不检查一下就发过来。我不难过,让宝以前说过的,只喜欢哥哥。
……
……
其实很难过(划掉),今晚睡不着了。
12月19日大雨
今天看到让宝带着那个男人去我们常吃的店里吃饭了,我不敢进去。
我怕让宝觉得丢脸。
罗哥他们劝我别不好意思,下班后我特意去了一家成人用品店,老板说我身材好,勾引人手拿把掐,得穿点显身材的。
让宝会喜欢我这样吗?
12月22 暴雨
让宝永远不会喜欢我了。
1月18 暴雨(划掉)
手机砸烂了。
我要杀了他。
1月27日晴
让宝最近状态很不好,昨晚做噩梦了。
除夕玩得很开心,拥有了第一张合照。
我们接吻了。
1月28日 (无天气说明)
车已经准备好了。
让宝,如果他们死了,你不要回头。
如果我死了……家里的柜子里还有两万块钱,是我接了别的活儿一起凑的,你不要不舍得用。
让宝,哥哥永远爱你。
第177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41
丧棚设置在小区的破旧广场上。
灰旧的蓝色帐篷中隐约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点燃的线香随着冷冽的寒风弯曲成了朱砂写就的符咒。
广场上摆放的花圈白菊煞白而僵硬,黑色挽联墨迹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隐隐显出呜呜的哭声。
敲锣打鼓的哀乐自清晨开始响起,江争在京市认识的人不多,前来吊唁的只有些许工友。
跪在漆黑棺材前的清瘦少年穿了一身素净无比的黑衫,他看上去精神十分不济,惨白的面色透着几分灰败,漆黑的眼珠中蒙了一层灰,看上去像是一对死去已久的鱼目。
或许是实在看不过去少年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其中一个与江争相熟的工友忍不住劝道:“小弟,我瞧你这两天眼也不闭,多少去吃点东西,不然我怕你撑不住。”
江让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微微垂着头,发呆似地盯着黑木棺材前的黑白遗像。
这张照片,是哥哥生前同他的第一张合照。
男人抿唇笑着,有些腼腆的模样,俊朗的五官十分出挑,眉眼间距恰到好处,下唇略有些厚,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他分明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在江让面前,却总是一副低声下气、温顺到没脾气的模样。
江让又开始发愣地想到了从前。
或许人都是这样,触手可及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到真的失去了,又会追悔莫及、痛苦不堪。
耳畔那人劝告的声音像是被浸入了深水中,沉闷而遥远。
“小弟啊,你哥要是看到你这样,指不定得心疼成啥样了。俺们都晓得他,他那人啊,平日里就轴,估计这辈子也就盼着能得你一个青眼、盼着你过得好,你这样,他咋能放心?”
也不知道这段话触到了江让的哪根神经,一直形同枯槁的少年整个人像是终于压抑到了极致,呼吸急促,好半晌,颤抖着崩溃捂住了脸。
潮湿温热的泪液从指缝中不断溢出,洇湿了粉白的手背、深色的袖口。
痛苦的呜咽像是撞击在丧棚上阴风一般,压抑得令人忍不住眼眶湿润。
白烛的火光被寒风拉扯得摆动,棚内明灭的阴影骤变,一旁身形高大的工友黑色眼球慢慢动了动,也不知是否因着光线的变化,那张普通的脸陡然变得青白了几分。
男人动作僵硬,抬起手臂的动作像是被丝线吊起的偶人,他慢慢地、像是努力在操控这具身体一般,将粗糙的手掌落在垂头痛哭的少年的肩头。
起皮的深色嘴唇微微动了动,男人嘶哑的嗓音一瞬间像是融入了某种尖锐的非人类的电波鸣叫。
他说:“……别哭…他…不舍得。”
沉浸在悲痛中的少年自然无法发觉异样,这段时间,他将自己压抑的太狠了。
又或者说,江让根本连哭都哭不出来。
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躯壳,只余下肉体行尸走肉般的活动。
“让宝、让宝,我可怜的让宝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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