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乔允南微微抬起头颅,半边完好无损的苍白脸皮微微抽搐,往日颇显韵味的狭长眼眸睁得很大,漆黑的眼珠被大片的眼白包裹,有种说不上来的惊悚意味。
他张了张唇,沙哑的声线带了几分怪异的战栗意味。
“爸,我不离婚。”
一畔的乔母闻言立马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几步走到乔允南身边,握住儿子的手腕,忍不住道:“允南,你就听你爸的话,别再跟他搅在一起了,算妈求你了行吗?”
乔允南并未回话,只是神经质地喃喃道:“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
乔父被他气得脸色难看,怒道:“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乔允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乔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咳咳……”
“跟你多说也没用,总之,你们这婚是离定了!马上我让你大姐联系人来把你东西都收拾走,越快越好,马上就去民政局——”
“我说了我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爆发一般地尖声,他双手抓住自己凌乱蓬松的头发,漆黑的眼球中逐渐漫出猩红的蛛网,黑色的瞳仁震动般地左右轮转,像是废弃娃娃失控的塑料眼球一般。
乔允南穿着粗气,略显空荡的病人条纹服饰在他的身前打着颤抖的摆子,他松开手掌,双手满是被他拽下来的发丝。
乔父见状也不想跟他再沟通,灰心丧气地打了个电话。
电话还并未拨通,病床上的男人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随后,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癫狂幻觉之中,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温柔典雅的面颊变得灰白无比,恍若吸食过量药物而濒死的瘾君子。
乔母吓得浑身发抖,想要阻拦,却根本碰不到男人,只能语无伦次道:“允南,你停下,伤口要裂开了,允南,妈妈在这,你别这样,妈妈求你了……”
江让在一畔更是惊得浑身僵硬,他根本没想到乔允南会突然发疯,心中竟隐隐泛出一股惧怕和惊恐来。
乔父指着乔允南的手指微微发颤,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乔允南,你看看你为了出轨的男人现在还像个人样吗?离个婚能要你的命吗?! 保镖呢,进来把小少爷带走!”
说完,病房内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保镖,眼见就要压着男人走。
乔允南却忽地爆发了一般地拼命挣扎,他像是只发了狂的兰花螳螂一般,将床头柜上的花瓶物品悉数挥倒在地,随后,男人赤手死死握住一片碎裂的瓷片抵在自己惨白、青蓝血管鼓起的颈间。
猩红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滴,腥味幽幽在空中蔓延。
一瞬间,保镖们左看右看,也吓得不敢再往前走了。
乔允南长发披散,他哆嗦着,颊侧包裹的纱布已经被扯松了,晃晃荡荡露出其间那道被密密麻麻针脚缝上的、狰狞紫红的伤疤。
他疯疯癫癫地露出一抹迷幻的笑意,眉宇间恍若燃烧着一道残酷可悲的火焰。
男人沙哑道:“爸、妈,你们管了我半辈子,现在就别再管我了。”
乔母忍不住抹泪,身体晃荡。
乔允南继续自说自话:“我是江让老婆,无论发生什么,这辈子,就是到死,我都不会和他分开。”
说着,他哆嗦着,满脸泪痕地看向他的爱人。
他以为他会看到爱人愧疚、鼓励、心疼、怜爱的目光,他以为他能汲取到坚持下去的力量。
可实际上,青年只是闪烁着眸光,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乔允南只觉喉头腥气不止,一瞬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抖着唇用另一只惨白的手狼狈地去摸自己脸上的伤疤。
摸到扯乱的医用纱布的一瞬间,男人哆嗦着手将纱布按回去,头颅下意识自卑地往下垂,任黑色的发遮掩他狼狈可怖的脸。
他舔了舔嘴唇,抓着碎瓷片的手掌依旧不肯松开半分。
乔允南只觉得嗓间恍若被扎进了一根钉子,连吞咽口水都变得疼痛无比。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颤抖着、甚至像是试图催眠自己一般道:“爸、妈,他、阿让他已经知道错了。”
乔允南艰难地扯唇笑:“他只是、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是那个贱人主动勾引他的,他、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是不是?”
男人说着,希冀地看着一畔的青年,恍惚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可悲的哀求。
江让努力止住自己往后退的脚步,立马反应过来了一般赶忙保证道:“对、对,就是这样,我这次只是一时被勾引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浑!”
乔允南闻言慢慢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幸福的笑容。
他迫切的、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地对乔父乔母道:“爸、妈,你们听,阿让他认错了、认错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相信他这次是真的知道改了。”
乔父有些站不稳身子,好半晌,突然摇摇头,纵横商场半辈子、手握大权的中年男人低咳几声,语气带了几分无力与萧瑟:“算了,算了,管不了了,他自己要烂在这儿,谁都管不了。”
“但乔允南,”乔父语气平静:“你到底是乔家的孩子,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话,你既然管不住他的心,至少得管住他的身体、他的钱,别走到最后,被人家像垃圾一样丢回来了,乔家不收废品。”
江让在一畔听得浑身冒虚汗,汗毛直竖。
乔父有一点说得没错,江让在外头搞外遇说到底也不是情情爱爱,他只是寂寞了、管不住自己,钱权财势才是他真正的命脉,乔允南若是抓住他的命脉,自然也不难掐灭他的小心思。
眼见乔允南当真若有所思起来,江让是真有些坐不住了,开玩笑,公司是他的心血,他怎么可能轻易将权势拱手让人。
乔允南想抓他的命脉,也得看看有没有本事,毕竟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乔允南是死也不会跟他离婚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情情爱爱那点事儿,知道缘由,这人早晚也能被他哄好,一切就都不会变。
…
江让想的不错,那天之后,乔允南和他都竭力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青年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乔允南也重新变得温和典雅,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声细气,贴心无比。
一切都像是层遮羞的薄纱布,两个人都在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彼此相爱。
但嫌隙一旦种下,又怎么可能毫无裂缝?
乔允南脸上的伤疤便是两人感情破裂的最好佐证。
男人向来最是爱护他这张脸,如今那完美的脸上多了那样大一道伤疤,自然叫他无法接受。
于是,江让陪着他寻访了很多名医,做了很多次祛疤手术,只是,因为伤口裂口实在太深,凭借现在的医学水平,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祛除。
如今,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可落在男人那张美丽的脸上还是显得过分狰狞。
慢慢的,乔允南变得沉默了很多,他开始惧怕别人的视线,自卑将他曾经的骄傲割得鲜血淋漓,自出院后,男人再也不曾将头发扎起,也不再修剪发丝,大有要养一头长发的意思。
江让一直十分懂得哄人。
见乔允南因着脸上的疤痕终日郁郁寡欢,某一日,青年突然拎着一个漆黑的箱子回了别墅。
“允南,你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江让兴奋地打开手中的工具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针笔、色料、纹身机显现了出来。
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不记得他的阿让有多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不是商场上成熟克制的浅笑、不是床榻间放浪无拘的喘笑,也不是这些年面对他始终温和可靠的笑容。
青年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大学时期,喜怒皆形于色。
曾经的江让会因为他收下了一束花而兴奋得恨不得大喊一句‘乔允南收下我的花啦!’
曾经的江让也会因为他答应了他的表白兴奋得不能自已,将他抱起死活不肯放下,埋在他胸间的头颅亲昵蹭着,像是只找到母亲的小狗。
乔允南恍惚的想着,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飘飘荡荡,仿佛要被全然抽出。
他恨不得溺死在曾经的回忆中,再也不要醒来才好。
“允南,你怎么了?”
眼前的水光晃晃荡荡,乔允南瞳孔微微凝聚,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半蹲在他面前,满眼满心都是他的青年。
一瞬间,全世界似乎都变得静谧了起来。
乔允南有时候也恨,他恨江让为什么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要背着他出去偷腥,还偏要他撞破。
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只是看见青年那双稍微流露出关心的眼,便控制不住的犯贱,控制不住的去原谅。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这是纹身工具?”
江让微微眨眼,英俊的面容带了几分细微的局促,他道:“允南,你之前不是去查过相关的资料吗?我去学了一段时间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亲手帮你纹,好不好?”
你看,他总是这样。
乔允南忍不住的嘴唇颤抖,眼眶发红的想,江让总是这样,总是先给他一巴掌,扇得他头晕目眩,在他要下定某些决心的时候,他又会对他无比关心、无比爱护,仿佛那些混账事从未发生过。
乔允南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眼泪从眼睑处滑下,他低声道:“好。”
一双手轻轻拂过他颊侧的泪水,他的爱人轻轻询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乔允南低声道:“鸢尾花吧,紫色的鸢尾花。”
江让顿了顿,眼眸一瞬间垂下片刻,轻声道:“好。”
房间内,工具一字排开,江让先是拿出刀片,他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乔允南右脸侧的那道狰狞的疤痕,好半晌,他轻轻落下一吻。
很清晰的,江让看到紧闭双眸的男人微微颤抖的眼皮。
此时的他们似乎又变回了心意相通的爱侣。
江让戴上消毒手套,小心翼翼地帮妻子剔除了伤疤附近的细微毛发,随后拿出医用消毒液,再细致地清理了一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年已是满头大汗,随着最后一笔的完成,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用无菌湿巾将男人皮肤表面残留的墨水、血液和组织液清理干净,最后包扎上透气医用敷贴。
乔允南十分紧张,他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停颤抖,双手紧扣,下意识的想要去找镜子。
江让紧紧握住他的手,低低声线中带了几分疲惫,语气却十足认真道:“允南,你先别看,等消肿了再看。”
“总之,无论如何,你在我眼里都是最漂亮的。”
乔允南果然被安抚住了,只是他总也忍不住地以手去碰伤口,控制不住地想要用长发遮蔽那丑陋红肿的地方。
等着伤口痊愈的这些时日江让都嘱咐管家替男人准备清淡些的饮食。
约莫过了几个星期,乔允南脸上的纹身颜色才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
“砰——”
卧室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并不大,脚步声由远及近,解开衬衫纽扣、领带微松的青年走进卫生间,果不其然,乔允南正在这里照镜子。
江让面上瞬间带了几分无奈的笑,他慢慢行至宽大玻璃镜前,微微矮下身,双手揽住男人纤美的腰身,头颅搁在妻子削瘦的颈窝,黑深的眼眸朝着冷白的镜面看去。
只见,那泛着冷光的镜面上正浮现一张堪称昳丽的美人面。
男人本该典雅秀美的面颊侧多了一簇摇曳的、含苞欲放的紫色鸢尾花。
江让也不由得看了愣了几分,青年喉结微动,低声道:“老婆,你真漂亮。”
乔允南眼皮微颤,脸上也不由得烧起了红云。
江让还想说什么,被他揽住的男人却忽地偏过头,因着角度的缘故,那簇美丽的紫色鸢尾花霎时便落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乔允南静静地闻了闻依偎在自己颈侧的青年蓬松的发丝,忽地柔声道:“阿让,你今天喷了哪瓶香水,家里好像没这个牌子。”
江让猛地抬眼,只见乔允南正温柔、浅笑地看着他,他似乎只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也并不一定要一个答案。
青年尴尬地眨了眨眼,忽得松开手腕,起身扣住妻子的手腕,低声道:“允南,你不信我?今天只是去参加了一个宴会,人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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