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袭白衣
薛老板笑得眼角皱纹堆起,问道:“不知道两位公子想要看什么?”
周通也不在乎李天河的试探,直白地问道:“想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玉石,最好是跟这个品相差不多的。”他将断裂了的负碑神龟拿给薛老板,薛老板戴着眼镜仔细观摩了一下,看着断口也是十分心疼,最后说道,“这是上好的帝王绿啊,看这样子,刚解出来没多久吧?”
“嗯。”周通点了点头,“请问老板你这儿有吗?”
“有是有……”薛老板颇有些为难地说,“也不瞒你说,帝王绿十分珍贵,一般的店铺都是拿来做镇店之宝的,小店也的确有块帝王绿,可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不好外卖。”
那块帝王绿就被摆在店铺里头,虽然没明摆着写上是镇店之宝,但薛老板注意到周通一进屋目光就在那块镇店的帝王绿身上逡巡了一会儿,眼毒得很,估计认出来了,他这时候再推脱反而会显得虚伪小气,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看这年轻人的气度也不像是会胡来的人。
既然这样,周通也不好夺人所好,而且老板意指的那枚帝王绿也不是很好,尤其是挂在这种店铺里,虽然能招财,但对翡翠本身来说并不怎么好,比起端木秋那块还要差上不少,远达不到周通的要求。
再一扫店内的其他玉器,也没有能让他满意的,周通没明说,只是眼神懈怠了许多。
李天河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周通的眼神变化,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十分诧异。
这周通怎么回事?到底要买什么?居然连颐玉阁里的东西都看不上?他之前的那番说辞不是吹嘘的,颐玉阁虽然地方不大,但样样都是精品,还不是那种从暗道里来的,都是官货。
一样都瞧不上???
薛老板做生意这么久了,也看出来周通的兴致恹恹,知道这生意八成是做不了了,只是碍于面子上的事情没多说,他又陪着李天河他们客套了几句就去招呼别的生意。
正巧这时候有人踏进屋里来,手里捧着一个半臂长,一枕宽的锦盒,薛老板见人面生就上去招呼试探。
那人面相约有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江南水乡里略带风韵的清雅书生,他进店门之后局促地接了薛老板几招,实在应付不来,干脆开门见山地说:“薛老板,我这儿有件玉器麻烦你看一下。”
“好啊。”薛老板这儿也收玉器,他引着人坐下之后,换了另一壶次点的茶水招待。
本来打算走的周通却不动了,他停下来看着那人手里捧着的锦盒。
曾瑞明将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玉器。
那是块翡翠雕刻而成的双翼神兽,面容似虎,身材似豹,头顶生有一角,直冲天际而去,神兽五官狰狞,口鼻前冲,舌头微卷,似乎在仰天咆哮,面目雕工细致无比,显得整个玉器有十足的威慑力。
李天河见周通目光落在那物上,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东西是个典型的镇器。
镇器最早是拿来镇席子边角的,战国时期席子的用处很大,一些边角的地方容易在起身落座的时候被带起来就需要镇器来镇住,大多数的镇器都被雕刻成猛兽的模样,诸如豹、虎、羊、龟、蛇之类,还有的则是像这具镇器一样,被雕成看不出是什么原型的神兽模样。
后来随着巫文化的发展,镇器又拿来做镇压邪祟之用,在陪葬的时候常常会送入镇器以作镇压镇守之用。
这枚镇器很有可能是从墓里来的,而这家颐玉阁的一个规矩之一就是不收墓里的东西,再好也不收。
曾瑞明也许是不知道这一点,把锦盒的盖子打开之后就直接把薛老板闹了个黑脸出来,薛老板蹙着眉头说道:“先生既然选择来我们颐玉阁出货,就应该知道我们颐玉阁的规矩。”薛老板指了指地面,说道,“地底下的东西我们颐玉阁可不收,您还是另请。”
“不是……”曾瑞明闻言忙紧张地说道,“薛老板你听我解释,这东西虽然是镇器,但并不是从地下拿来的。”他琢磨了会儿,见薛老板没再生出什么抵触情绪,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可我也知道薛老板是个实诚人,所以才把这个拿来你这儿卖的。这镇器……其实,其实是我刻出来的。”
“什么?”不仅是薛老板被惊住了,周通他们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镇器雕工细致,一毫一发都是精雕细琢做出来的,完全不像是现代人能有的工艺水平,也不是说现代人手法技巧落后,相反的,工具的发展让现代人能够很好地进行手工雕琢,但手头的这个镇器,技法手工都不是这个年代的东西。
薛老板不信邪地仔细看着这个镇器,以老道的眼力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确信眼前这个曾瑞明说的是真的。
他刚才看走了眼,这个镇器不是什么古董,而是个现代工艺品。
既然不是地下的东西,又是这么好的工艺品薛老板就没道理不做这个生意,他念头一转,立马改了口风:“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真是误会,你这技法真是好啊,怎么就想起来雕个镇器了?”
曾瑞明见老板信了他的说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清澈无比,显得十分干净:“只是觉着这块玉特别适合做成镇器。”
听到这句话,周通的眼神就变了。
这人,有点意思。
第138章 两仪门
薛老板本来就是随口说那么一句的客套话,听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给对方开了个工艺品的实诚价格,曾瑞明听了没还价,倒是开了个别的请求:“老板,这镇器可以卖给你,但是请你出售的时候能叫我过来看一下吗?”
“怎么?”薛老板一听这话就觉着有些烫手,怕这镇器是有什么别的用处,多留了个心眼,问道:“先生是要用这个镇器?”
“没别的意思。”曾瑞明摇了摇头,说,“这枚镇器不适合我用,我周围朋友也没有契合它的,所以才拿到你这儿来卖,我想给他找个合适的买家,所以等有人想买他的时候,我能来你这儿看看吗?”顿了顿,曾瑞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这样,我再退给你30%的钱,你帮我这个忙,你看怎么样?”
这镇器薛老板开价是十五万,本身雕刻镇器的翡翠就是上好的豆种,再加上这工艺,十五万还卖亏了,薛老板转手就能卖个二三十万,这人不仅不讲价,还倒贴钱,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天河听了那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看曾瑞明的眼神跟看傻逼似的。
周通一直在回味曾瑞明说的那番话。
看曾瑞明身上的气,不像是入了道的人,可偏偏就知道玉石上有气,各气还会各自认主。早先就说过,玉不能随便乱戴,尤其是二手的玉,自古皆知,玉有灵,人能养玉,玉也能反哺于人,其中的道理就连一些玩玉的普通人都知道,但是并不能看得明白。
这人显然能看得懂玉上的灵气。
薛老板还在犹豫不决,你说这卖个东西还得让第三方插手多膈应人啊,他也不差这么一点利润,还影响声誉,前后一合计就觉着不划算,推拒的心情就来了。
周通坐在那儿,云淡风轻地喝着茶,间或往那边瞟上那么几眼,一点开口的意思也没有,这到底是对这人有兴趣还是没兴趣啊,到底是对人有兴趣还是对玉有兴趣啊?李天河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周通,你看好了吗?要不咱走吧,还有别的店呢。”
“不急。”周通笑着说,还给李天河倒了杯茶,“这儿挺风雅的,坐着休息休息。”
李天河:“……”
休息个屁,刚才他说休息的时候周通两眼锃亮地看玉,一双长腿摆的跟上了发条似的!
薛老板琢磨了半天,把那镇器又放了回去,说道:“曾先生我们这儿小本生意,经不住这样折腾,人家想来买,我这一个店家还说做不了主,那多不好啊……要不然这样,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家铺子,您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三成都不行……”曾瑞明低着头嘀咕,还想再把价格压低一点,但是想到回去之后这材料的钱还得给他朋友,实在不好再压了。想了想,曾瑞明只好妥协地将锦盒抱了回去,一脸失望地说,“好吧,那打搅你们了。”
“没事没事。”薛老板忙赔上笑脸。
周通见那人出了门才站起来,说:“咱们走吧。”
李天河这杯茶刚凉到能喝,还没轮到喝上一口就被周通叫了起来说是要走,脸一黑,李天河的耐性去了一半,赖性来了,学着周通之前的话,梗着脖子说:“我再坐会儿,休息休息,不着急。”
“行。”周通笑着答应了,“你坐着,我再出去看看。”
李天河:“……”
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也不按常理出牌的!
李天河匆忙喝了一口茶,被老板他们送出了门。
周通跟在曾瑞明身后,见曾瑞明又进了另一家玉石铺子,进去没多久垂头丧气地把东西抱了出来。
也不怪商家不领情,大多都是跟薛老板考虑的一样。你卖个东西,还得等第三方的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卖,这不是给买家找恶心吗?万一买家瞧中了这个镇器,你又死活不让卖的,这多晦气。所以大多都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想在这事儿上跌了分,所以等待曾瑞明的就只能是碰壁。
曾瑞明一连走了五家铺子都败兴而出,走着走着干脆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下,抱着手里头的锦盒连连叹气。
周通瞧见时机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拿出翡翠白菜忽然往墙角上那么一磕。
云修:“……???”
然后上去跟曾瑞明打招呼:“这位先生,你好啊。”
“啊。”曾瑞明正发着呆听到声音略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周通,“这位先生……”他对周通有印象,“是刚才在颐玉阁碰见的那位吧?”
“是啊,你好,我姓周,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曾瑞明跟周通握了手:“鄙姓曾。”
“曾先生,我之前看你在颐玉阁想卖这个镇器?”
“是啊。”曾瑞明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说,“当初看这块玉石奄奄一息,才想着把它雕成了型度灾,可没想到一直找不到个合适的主人,常年放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说到一半,曾瑞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了口。
周通就只当自己没听见,说道:“那曾先生把这块镇器卖给我,你看怎么样?”
“你?”曾瑞明一愣,略微瞪大了眼睛仔细把周通打量了一遍,最后眼底露出一抹喜色,“你真愿意要?”
“当然。”周通说道,“就按照薛老板开的价来算,十五万。”
“好啊。”曾瑞明大喜,忙点头,周通又说:“不过我这儿还有个小事要拜托曾先生。”
“什么事你说吧。”曾瑞明心情极好地回道。
周通把被他故意磕碎了一个缺口的翡翠白菜拿了出来递给曾瑞明看,说道:“这个翡翠白菜我十分喜欢,刚拿到手不久是被家里几个小孩子磕出了个口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补一下?”
玉器十分金贵,一般来说,碎了裂了十分难修补,要么包金包银要么改制,越好的玉石就越是难修补,但周通相信这个问题难不倒曾瑞明。
曾瑞明拿着翡翠白菜仔细端详了片刻,说:“雕刻这翡翠白菜的人雕工真好,比我手艺好多了。”
凌渊轻哼了一声,得来周通一个白眼,凌渊顿时握住周通的手,周通眉头一皱,轻轻挣开,凌渊却抓得越紧,故意在周通掌心挠了一下。
酥麻感顿时传到头皮,周通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回头瞪凌渊,对方却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一系列在暗地里进行的小动作没逃过李天河的眼睛,李天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当街秀恩爱,刺得眼睛疼。
曾瑞明专注于翡翠白菜没注意到这俩的小动作,下了定论:“也算是他的运气好,正好磕碰的这一小块是雕刻时候多余的,这翡翠我也说不上有什么玄机,白菜叶瓣十五片就够了,把这第十六片磨去就可以。”曾瑞明抬头看周通,眼底有几分挣扎,最后咬着牙认真地问,“要不然你跟我来我家里,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给你处理好。”
“那多谢曾先生了,玉就先放在曾先生那里,曾先生给我留个电话,我改天上门去取。”
“这……”曾瑞明略惊讶地看着周通,“这冰种翡翠品相极好,雕工又如此细致,比我那个镇器要值钱多了,你就不怕我随便拿个电话糊弄你,拿着翡翠跑了?”
“曾先生会吗?”周通笑着问。
“……是不会。”曾瑞明讷讷地说,后来也觉着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傻了,对方光明磊落地对待自己,自己还偏以小人之心思考问题,实在是不应该。
曾瑞明赔了个笑,将翡翠白菜仔细收好,随后跟周通互换了电话号码就告了辞。
李天河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不好开口,憋了半天最后问道:“你怎么想起买这镇器了?那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刚才不认识。”周通将镇器放好,说道,“现在认识了。”
李天河忍不住了:“……你们跳大神的说话都这么玄乎?”
“是啊。”周通也没反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李天河:“……”
回到宾馆,周通把镇器放在书桌上仔细看着,凌渊背靠在书桌,拿手指轻轻一点神兽状镇器的眉心,一点荧光出现,微弱得很,片刻之后又沉寂下去,不复影踪,周通说道:“十五万,太划算了。”
周通:“这玉心微弱,得靠有灵气又有缘分的人养着,不愧是曾家的人,看东西准得很。”
“你果然知道他的来历。”凌渊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黄纸,拿起朱砂在上面写着什么,片刻之后,一张闪着灵光的固本培元符被凌渊攥在手里,贴在了那玉心之上。
周通颇为诧异地看着凌渊,打趣道:“你以前对这些弱小的东西可不是这个态度,堂堂玉玄君纡尊降贵给一个小小的玉心画固本培元符?”
凌渊学着周通的语气说话:“堂堂玉玄君还会‘干’一个普通人呢。”
周通:“……”
凌渊:“试试?”
周通:“别闹了,你猜云修会不会明白我的用意。”
“十有八九会明白,但是有十成不会让你顺利,那小子,睚眦必报,你磕碎了他的寄体,他肯定要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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