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袭白衣
凌渊看向周通:“什么?”
“祁伟那件事情。”周通感觉自己意识清晰得很,前几天压在头顶的阴云一扫而光,当场将面前酒盅里的茅台喝了个干净。
凌渊:“……”
婚礼结束之后,苏秀秀作为嘉宾还需要再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周通准备寻苏秀秀给祁伟他们绣一床龙凤被子,镇住葫芦和麒麟,让两者能够和平共处。
祁伟打来了电话,这是他打的第五通电话,自从知道周通说的没错,他老婆肚子里怀的真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团邪气之后,祁伟就对周通存下了崇拜的心思,周通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周通大致把处理方案告诉了下祁伟,叮嘱道:“可能会用到一笔钱,你先准备好。”
祁伟问道:“只要周先生开口,多少都可以。”
周通忍俊不禁,联想到之前祁伟对他总是存有的怀疑心思,再对比如今卑躬屈膝的态度他就觉着有些好笑。果然,这世界上唯一说话好用的就是实力。
多少钱周通拿捏不准,这个苏家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听说他们一方十厘米左右的绣帕就能卖到上万的高价,这一床被子耗费工时不少,苏家有钱也未必肯接。
而且听说,苏家现在基本上是由苏秀秀打理的,这姑娘别看不到三十岁,能干得很,不仅绣工好,智商和情商都是一流的,能以一个女子之力撑起这么大的苏家,没点本事可不行。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然而,周通没想到的是,苏秀秀居然主动来见他了。
开门见到是苏秀秀的时候,周通还小吃了一惊,苏秀秀倒是不见外,笑着说:“你就是周通吧?”
周通点了点头,“苏小姐,你好。”
苏秀秀冲他眨了眨眼,俏皮地说:“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你就叫我秀秀就好了。”
凌渊见苏秀秀对周通这么热络,心底涌现出一丝敌意,苏秀秀敏锐地察觉到凌渊见她的眼神不对劲,又冲凌渊笑了笑,两颊酒窝浮现,活泼可爱。
苏秀秀对凌渊:“玉玄君,你也好呀。”
凌渊蹙了眉头,苏秀秀说:“你们这些事情我都听奶奶讲了,知道得清楚,你放心,我对周通没兴趣,我有兴趣的是别人。”
“苏小姐性格爽朗,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周通请苏秀秀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
苏秀秀见周通爽快,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捧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问问,韩齐清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周通:“……”
原来是为了齐清而来的。
想起韩齐清的性格,再想到苏秀秀这样风风火火的开朗性格,两人在一起确实般配,但是韩齐清情况特殊,比凌渊还木,再加上又有唐柔的事情梗在心里头,怕是让他开花可不容易,难怪苏秀秀会找到他这儿来。
原本以为苏秀秀是有事来求他,他也好反过来提出要求,可眼下是韩齐清的大事……说媒不是他的长项啊。
周通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齐清没有喜欢的人。”
“那就太好了!”苏秀秀拍掌道,“那周通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苏秀秀“哎呀”了一声,烦恼地翻了下眼皮,又兴冲冲地问道:“那你觉着,齐清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苏小姐性格活泼,跟齐清在一起很合适。”周通有意讨好,夸道。
苏秀秀立马眉开眼笑,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问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和那木头是好朋友,我见你们俩关系好的我都要吃醋了,听你的准没错。对了。”苏秀秀转了话题,说:“之前好几次见你好像都有话对我说,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姑娘……心思太活络了,真是会说话办事。
苏秀秀看的明白,这次来摆明了是要吃定周通这个人情的,周通有些无奈,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求苏秀秀帮忙,这个人情要是欠下了可不好还,这是韩齐清的终身大事,他虽然能在韩齐清面前替苏秀秀说上一两句好话,但是却帮不了多少。
周通正要推辞,想办法再在其他时候说一下自己的请求,却听苏秀秀说:“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呢,是希望你帮我在那木头面前说点好话的,但也不勉强你给我做媒人,感情这回事是两个人的,由不得第三个人插手,要是韩齐清真因为你的三两句话喜欢我了,那我可要怀疑这份感情真不真挚了呢。”说到最后,苏秀秀笑了起来,她大气地拍了拍周通的肩膀,不像是个绣姑娘,倒像是个满身江湖味道的巾帼女侠:“说吧,周通,我已经把你当朋友啦,藏着掖着可就见外了。”
周通见苏秀秀是真性情,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将祁伟的事情告诉了苏秀秀又把龙凤被的要求也一并说了出来,苏秀秀听了后为难地说:“这件事情……我虽然有心帮你,但是却在我能力范围之外。送给楚泽云结婚之用的那床被子,用的是情丝,锁在我们苏家镇家古匣里,每十年才能动用一次,这次刚用,恐怕不好取出来了。”
第166章 龙凤被(五)
“情丝是什么?”周通问道。
苏秀秀说:“情丝是我们苏家独有的一种丝线,你听说过农夫与仙鹤的故事吗?农夫偶然救了一只仙鹤,为报答农夫,仙鹤变成美丽的女子和农夫结成连理,她晚上会化作仙鹤起来纺丝补贴家用,未免泄露天机,仙鹤特地叮嘱农夫不要偷看,结果农夫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看了仙鹤,仙鹤伤心之下展翅飞走了。”
这个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周通自然听说过,苏秀秀会忽然提到这个,应该是仙鹤和情丝有什么关联。
苏秀秀挽了挽长发,笑着说:“当初那个农夫就是我们苏家的老祖宗,仙鹤飞走之后留下了一台纺织机,传说纺织机上落了仙鹤遗憾的泪水,在仙鹤飞走之后还在照顾农夫。那台纺织机所纺织出来的丝线就是情丝。”
“有如此仙缘,难怪情丝如此珍贵,那台纺织机应该很少动用吧。”周通感慨道。
苏秀秀点了点头,说:“珍贵是珍贵,但是情丝珍贵倒不是因为纺织机不能轻易使用,而是能织出情丝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存的这几十匹情丝还是一百多年前留下来的,这一百年间,再没有人能够织出一匹,哪怕一寸情丝,所以弥足珍贵。拿来私用恐怕不妥。”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不用情丝用别的丝线呢?也能绣出这样灵气活现的被面?”
“能是能。”苏秀秀斟酌了下,没有托大,实实在在地对周通说:“不过这得看你的要求,如果你的要求是像那床鸳鸯被一样的话恐怕不行,情丝实在是一比一般的凡丝好上太多,是靠手艺弥补不了的鸿沟。”
周通问得仔细:“差的多远?苏小姐有绣品可以给我参考一下吗?”
“有的。”苏秀秀甜甜一笑,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荷花,绣工精致,荷瓣舒展,亭亭玉立,就连上面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周通赞道:“苏小姐巧手。”
“比起我奶奶可差得远呢。”苏秀秀腼腆地笑了笑。
周通仔细看过之后,摇了摇头,说:“可惜用不了,灵气还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苏秀秀叹了口气,“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没能入道,自然用不了你们的灵气。”忽然想到了一般法,苏秀秀眼睛一亮,说,“要不然我教你刺绣,你来绣一床被面怎么样呀?”
周通笑着说:“能学到拿得出手的时候可得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们等得起,祁伟他们可等不起。”
苏秀秀惆怅地点了点头:“也是。”
“最怕的是学艺不精,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得不偿失了。”周通玩笑道。
苏秀秀被逗笑了,酒窝深深浅浅,说道:“你玲珑心思,要是愿意学的话肯定很有造诣。”
“不说这个了。”周通将话题一带,问道,“纺出情丝有什么要求?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能纺得出来?是要求技艺?”
“技艺倒是没多大要求,需要的是灵气,最重要的是感情。”苏秀秀闻言,立刻明白了周通的意思,她激动地说,“对了,刚才怎么没想到呀,与其让你去学刺绣,倒不如试试看能不能纺出情丝!也许你能纺出情丝来呢?”
周通说:“纺织机能给我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苏秀秀大方地说,“随便用,这点主意我还是能拿的。不过……我们苏家在绣城也算是个以庭院回廊着称的大家,风景还算不错,你说韩齐清他会不会有兴趣过来玩玩?”苏秀秀冲周通狡黠地眨了眨眼。
周通忍俊不禁,应了苏秀秀的暗示:“我去邀请齐清一块儿前往。”
苏秀秀欢喜地击掌,说:“那太好了,谢谢周通!”
近来韩家没什么事情,周通又是难得邀请他一次,韩齐清没多问就答应了,等跟苏秀秀见面的时候,苏秀秀一改之前风风火火的性格,稍有些内敛含蓄,见到韩齐清时那种小女人的心态十分明显,可惜韩齐清这根木头无动于衷,礼貌地跟苏秀秀搭话,但是一步雷池都没有越过去,看的周通都替苏秀秀叫惨,不过看苏秀秀的样子,像是势必要啃下韩齐清这块骨头,周通暗地里推动了不少。
一路从楚家到苏家,韩齐清和苏秀秀的关系有了初步改善,至少不再一口一个苏小姐,改叫秀秀了,前提是周通也这么叫苏秀秀,一旦周通改口,韩齐清也会十分拘谨地跟着改口,害得苏秀秀在暗地里了收了凌渊不少白眼。
苏家名满天下,也在多水泽地带,但与楚家不同,苏家的水泽秀雅而端庄,就如同一个个妍丽的闺中小姐一样,含蓄而又温柔。
韩齐清到了苏家不仅夸赞道:“风情旖旎,别有一番风趣。”苏秀秀骄傲地说:“我们苏家的园子可不比那些王府花园要差到哪儿去。”
几人参观了一番之后,苏秀秀就将他们带去了客房,当天晚上,纺织机就被送到了周通房里。
周通心里颇有些意外,苏秀秀看出来周通所想,说道:“我也想用这事拖着你们在这儿多待几天,让我和那根木头多点相处的时间,可是怎么着都过不去我自己那关,耽搁了你们事情我可过意不去。”
她将罩在纺织机上绸缎揭开,露出一台古朴灰白的老纺织机,这台纺织机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如同古董一样显现出历史的沧桑感,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还能不能用,但它关键的几个零件都如同新打造出来的一样,关节灵活如新,苏秀秀展示似地转动了一下手盘,整台纺织机就跟着吱吱呀呀地转动了起来。
苏秀秀说:“学起来很简单的,我教你。”
半个小时候,周通就学会了整台纺织机的使用方法,苏秀秀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万分放心地拍了拍手,说:“纺织机就放在你这儿了,用完了还给我就行!”一点也不把这东西当传家宝的样子。
苏秀秀笑着说:“这几日你就忙着研究这个吧,肯定没时间带着韩齐清到处游玩,韩齐清就交给我,一定不会怠慢了,你看怎么样?”
周通笑着点头:“好,那齐清就麻烦你了。”
“放心!”
等苏秀秀走后,周通就开始纺织,原材料是苏秀秀一并带过来的,有好几箱子,足够他研究挥霍得了,一晚上都耗在纺织机上,织出来的布匹虽然都稍有灵气,但是却并不如情丝那样灵气充盈,几乎要冲破丝面而来。
三日过去,还是毫无进展。
这天,周通正琢磨着是哪里的问题,却见纺织机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向纺织机,仿佛在一团光影之中看到了一个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油灯昏沉,光线极暗,她坐在阴影里熟练地纺织着手里的丝线。
那些丝线源源不断地变成精致的情丝,闪烁着粼粼的光泽,如漫天星辰一样,披着璀璨的星光。
女子忽然抬起头冲周通温婉一笑,周通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走到女子身边,那女子却望着他越来越远,就连昏暗的油灯都变得缥缈难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慢慢地将周通一点点地吞噬。
周通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知道自己睁着眼睛但是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这台纺织机上存有仙鹤的遗念在干扰着纺织者的心思,当初仙鹤对农夫的失望就如同泥沼一样将纺织机的使用者拉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一般被这种失望入侵意识就织不出情丝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按照记忆摸索着,手掌触摸到了纺机机,周通开始缓慢地纺织了起来,他现在还不熟练,纺织的动作磕磕绊绊,但是仍在坚定地纺织着。
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周通感觉身体乏力得很,像是垂垂老者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做什么的感觉一样,他手中纺织着丝线,如同当初言笑晏晏的那个女人一样,只不过,他的双手布满了褶子和斑点,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一起,白发从头上飘落下来,掉在纺织机上。
周通心神坚定地继续纺织着,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
“小鹤……”耳边传来老人空灵的声音,纺织机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周通险些握不住,感情的碰撞让周通的心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当初老者并非有意要识破仙鹤的秘密,他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忽然让他的人生一片明亮的女子,然而却做下了这一辈子都会忏悔的错事,遗憾充斥了他的余生,而仙鹤的感情更是矛盾,她爱慕农夫,却又因农夫的背叛而对他失望,所以才会变回原形离开农夫以作惩罚,可这对她来说也一样是种惩罚,她还爱着农夫,留下了这台纺织机。
可这同时展现了两人对感情的不坚定。
因此,在后代人使用纺织机的时候,稍微有对自己感情认知的不坚定就都会无法纺织出情丝,只有坚持如一,毫不动摇才有可能纺出这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坚韧的情丝。
周通的手坚决地握在纺织机上,持续不断地操作着纺织机,纺织机震动得越为厉害,在周通险些快要把握不住的时候,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牢牢地握住了周通的手背。
一瞬间,所有的幻象都被破除,房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凌渊的手掌握住周通的手掌,两人手指同时搭在纺织机上,凌渊从背后抱住周通,在周通耳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活动着手腕,凌渊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动纺织机,这一台纺织机在两人默契的操作下开始生出精致的丝线,那些丝线灵气充盈,整个房间内异彩连连。
房门忽然被推开,老太太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盛景:“情丝……是情丝……”
周通和凌渊对视一笑,继续纺织着珍贵无比的情丝。
纺出情丝之后,周通问苏秀秀需要多少,苏秀秀点了几匹之后还剩下不少,老太太抚摸着新纺织出来的情丝,赞不绝口:“这情丝比匣子里存放着的还要好,我老太婆子临死前还能见到这么好的情丝,这一辈子没白活咯!”
“奶奶!”苏秀秀娇嗔地说,“别乱说话,你可得长命百岁,看着我孩子的孩子长大呢!”
苏秀秀转而对周通说:“按照苏家的规矩,情丝纺出来就是你的,周通你可真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人。”
周通将情丝分成两堆,一堆是苏秀秀点出来缝制龙凤被面的匹数,另一堆大约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周通说:“秀秀,这些送给你。”
苏秀秀忙说:“这怎么行……”
周通冲她招了招手,小声说:“送给你做嫁衣。”
苏秀秀脸一红,害羞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韩齐清,委婉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呀,我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周通鼓励道:“铁树很快就会开花了。”
情丝放在苏家,周通先回到a市跟祁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虽然情丝缝制的龙凤被落在了祁伟夫妻手中有些可惜,但他们夫妻恩爱,能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诞生,也是龙凤被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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