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大滴大滴的鲜血从辩香的嘴角慢慢流到施洋的衣衫上,胳膊上,辩香的鲜血……凉凉的,粘粘的……施洋下意识的伸出手帮他抹了一下嘴角。
不知道有谁轻喊了一声,一股巨大的风力席卷着可怜的简易板搭建的饭堂上了天空,接着化成粉尘。空气里,有大笑的声音传来,笑声越来越远……
辩香半跪在地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杏花他们跑过来,语气急促,脸色发青:“先生……”
“我以为会死呢……”辩香看着施洋说,说完,松开手臂,施洋跌在地上,屁股麻麻的。
“洋洋,过来!”薛润显然是不喜欢辩香与自己的徒弟这样接近的,站在那里毫不客气的叫施洋过去。
施洋呆呆的站起来,先是看看薛润,再看看捂着胸口半跪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的辩香,那只是短暂的不到三五秒的思索时间,他便义无反顾的投奔到师傅的怀抱:“师傅,我以为我要死了……”
杨向子‘嗖’的一声出现在现场的一颗树顶,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安全的师弟,于是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吓死他了,他们师兄弟之间有特殊的心灵感应,自从上次施洋出事,师傅对他们的安全系数那是提高到了变态的段数。
“怎么会这样狼狈,你防御玉佩呢?”杨向子走过去问。
施洋呆了一下,伸手摸摸脖子下的绳子拽出来,绳子在,玉佩不见了,也感应不到了。
这次袭击,犹如一次武力值不均等的示威,无论是对修士们,还是对俗世所谓的科学力量。目标是有形的,可现在大家对待的是无形的目标。
这次军方的人来的倒很快,不一会儿现场就出现了十几个收拾现场的人,大多脸色不好看,甚至大家是绝望的。
“施洋……”死里逃生的吴维不愧是军方代表,他很快组织好人进行自救,清理现场,清点死亡人数,收拾好后,他接到一份命令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施洋的师傅。
被安慰的施洋,心分成了两半,一会看看在那边打坐疗伤的辩香,一会看看在现场站立的师傅。
“你没事了?”辩香看着衣衫褴褛的吴维,扯了一个难看的笑。
“李真……不见了。”吴维四下看着,那个脾气爽利,总是大大咧咧的姑娘在纷乱中不知去向。
“再……找找……”施洋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四下看了一眼。
“嗯……施洋,能求你个事儿吗?”吴维顾不得再去找可怜的李真,有些尴尬的问了句。
施洋没听到他的请求,他的手放在裤口袋里,手指握成了拳头,手心里有一瓶药。给还是不给呢?他好歹救了自己的,可是……以前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傅,师兄都不喜欢他,那个人自私极了……
“施洋?”吴维又叫了一声。
“嗯……啊?”施洋呆愣了一下,扭过头,脸上有了一些尴尬的红。
“能请你师尊多等会吗?”吴维再次请求。
“我师父?”
“对,我们领导要来,想见他……”
“唔……好,我去问问。”施洋走过去,拽拽薛润的衣角,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薛润朝着吴维看了一眼后,又扭头看了下十号仓库后,终于点点头。
杨向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切割的极其整齐的半块托盘,心里把一些东西慢慢的连成一条线。
“杨先生?”万跃万分惊讶的看着蹲在那里的杨向子,这位先生对他算是有恩的,前段时间那么忙,亏了他帮着自己看孩子,这次他忽然被召集来十号仓库,被迫把遗书都留给了这位在他看来,总是脾气很好,总是温和和的笑着的好好先生。
甩开托盘,杨向子站起来,对于在此地看到万跃也是万分惊讶:“万先生”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万跃:“你怎么在这里?”
万跃脸色涨红,毕竟作为不合格的父亲,他挺没脸的,就在刚才,他随着饭堂里的气流来回翻滚的时候,他一直想着儿子那张总是受了委屈,要哭不哭的小脸,那么好的孩子,给谁做儿子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成了一位法医的臭儿子,彬彬说,向子叔叔做的饭特别好吃,自己就只会带着儿子吃快餐,要外卖。
“我……我这是死里逃生,刚才……都以为要死了呢……”万跃觉得自己看到了亲人,心里竟然酸楚楚的。
杨向子笑笑,拉过他的胳膊,凭空取出一盒药膏,用手指沾了膏剂帮他细细涂抹了一下,那伤口眼见着就愈合了。
“彬彬只有你了,这么危险的工作,以后还是不要接了。”杨向子帮他挽好袖子。
万跃捂了下胳膊苦笑:“不是我,也是别的孩子的爸爸要来,你看那边……”
杨向子看向不远处,很多人抬着死去的人小心翼翼的帮他们整理制服,归纳入裹尸袋。
“杨先生,您说,这是为什么呢,去年大家还好好的争权夺势,该离婚离婚,该讨小便宜讨小便宜,该斤斤计较,就去花大把的时间去计较,转眼的,这是招惹谁了呢?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不成吗……我臭儿子都多久没看到我了?都把你当爹了……啊……”
万跃失声痛哭,昨儿跟他一起来的组员,现在就剩他一个了,万跃觉得回去没办法交代,这让他要怎么跟嫂子们说啊?
杨向子看着这个干瘦的汉子,心里莫名的有些疼惜,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搂住了他,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时……天空的直升机机翼突突作响,慢慢降落,有人慢慢走下悬梯……
第54章
薛润见过很多人,前辈子,这辈子,各种阶级,各种职业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气质。气质就像指纹一样,无法复制,无法用所谓的什么各种血型,各种命数能够归类的。在薛润看来,气质是人在成长过程当中的一层层烙印,每个人都不一样,绝无重复。
打直升飞机上下来很多人,按照阶级,按照固定的职位,按照社会地位划分的异常严格。
最先下来的这位老者,他里面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厚毛料老式干部服,外套着一件黄色的厚军大衣。走动间,军大衣的衣衬上的老羊皮毛偶尔会翻出来,羊毛的颜色已经发灰,看得出这件大衣有些年头了。
如今这时代便是领导也是洋气的,穿名牌,戴名表。这么多年了,依旧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服的老家伙几乎就要死绝了。老人慢慢走着,每一步踏下去都十分的有力度,带着一股子毫不遮掩的杀气。
薛润觉得这老人骨子里一定很偏执,就像他刀削似的脸颊一般有棱有角,这种人一旦认准了道理,就没人能扭转他。怎么说呢,这人带着一身被岁月惯出来的上位者压倒一切的官僚气。那种,在办公室随时想出不合时宜,不适应时代的某种畅想,接着会有无数人为这种畅想跑断腿。他们这种人,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即便是错了,也自然有人会玩空心思地去证明他没有错。
李国平是第五个下飞机的,他下来后先是看了一眼现场,接着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低头,姿态很低的在那位老者耳边说了句什么,老者摆摆手,便冲着薛润他们走了过来。
薛润自认了解李国平,以前的李国平无论对他们有着什么样子的态度,赔笑也好,巴结也好,求人也好,他根骨里总有那么一丝看不起的味道。有时候薛润也搞不懂为什么李国平要看不起他们这些修士,他也懒得去问这个问题。
现在看着一脸正气,挺着脊梁笔直的站立在这位老者身后的李国平,薛润有些悟了,大概他以前一直把他们这种人看做是旁门左道,而李国平觉得自己所代表的是人间正道。
“这位是薛先生,他们都喊我老药,我打解放战争结束了就没断过吃药,老药罐子一个,薛先生也这么喊我。”这位老者,一下飞机便径直走到薛润面前自我介绍,介绍完很是亲厚的伸出手对着薛润握了出去。
薛润呆了下,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这老先生的手干燥无比,手心还有干皮子在划拉着薛润的手心。
“您是领导,我们是小民,还是喊您药先生。”薛润左右看看,无论是辩香,还是羿丹,这些人都比自己有地位?干嘛下飞机先找自己?
“别这么说,您现在举足轻重,一跺脚,那是半个星球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呢!哈哈……”老药打着哈哈,眼睛随意扫向左右。
杂乱无章的现场,因为一些人的到来而有了主心骨,各部门各司其职,忙得快而有质量,被拆乱的食堂又被架了起来,该拖走的很快被拖走,该被心理疏导的都去了夹角的小接受治疗。
很快的,一顶军用帐篷被支了起来,薛润他们被邀请到了临时帐篷里。从头至尾,李国平都没有跟这群老熟人说一句话,甚至偶尔与他们的眼神相接,薛润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罪人,这令薛润有些莫名其妙。
薛润他们坐好,有人端来几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老药一直很忙,一边听属下的汇报,一边对着挂在临时帐篷上的一张全国地图涂涂画画的。
这大概就是被晾起来了。
“哥,回。”羿丹有些不耐烦,站起来拉起薛润想走。
“羿丹先生,难道您不想说点什么吗?”老药扭过头,虽然脸上依然带着笑,可是……他的眼里有着一股子完全不遮掩的愤怒。能不愤怒吗,一场混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联合小组成员。
薛润立刻扭脸看着羿丹,难道……这是羿丹干的?没理由啊!怎么可能,他只是找自己,现在找到了,他杀这么多人做什么?
羿丹撇嘴,解释都懒得解释,他拉了几下薛润,薛润没动弹。
“药先生想叫他说什么?”虽不畏惧,薛润还是想听听这位老先生怎么说。他可不愿意羿丹背上莫名其妙的帽子。
老药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坐下,薛润有些不喜欢这老头的态度,自己又不是他的下属。
“现在这一天比一天恶劣的天气,还有这些事故,这些无辜死去的人,难道羿丹先生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老药又逼问了一句。
羿丹冷笑了一下,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这界除了薛润,他在乎的真的不多,跟这些蝼蚁有什么好说的?
“师傅?”施洋从帐篷外走进来,一瘸一拐的,表情很是沮丧。
薛润有些担心,走过去扯起他的裤腿看了下,施洋别扭了一下,缩缩腿:“没事的,搓了筋,已经好多了。”施洋说完,看下站在屋子里沉默的人们,咬咬牙小心的问薛润:“他们刚才告诉我,说是……跟师叔有关?”
薛润顿时有些气愤:“你师叔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每天干这个?他天天跟我在一起,没那个闲工夫去杀人玩儿!”
羿丹顿时高兴了,能得着这样一句话,这些年来的努力真的值得了。
“没有说……这件事,是羿丹先生做的!但是我们确定,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件事跟羿丹先生有关!”站在老药身边的李国平很是气愤的来了一句。
“切!”
羿丹依旧是一脸不在乎,比这一界先进的地方他都灭了不知道多少,在这里废话简直是有份。他是不在乎,可是薛润显然不愿意,他扭身看着李国平质问:“证据。”
“十号仓库里躺着那么多证据呢,自打这家伙来了,气候就开始异变,太平洋那边被撕裂的空间黑洞,成堆成堆的灌进地球的冷风、暴雪,那裂口难道不是因为他才裂开的吗?对于羿丹先生来说,我们也许真的就是蝼蚁,对于羿丹先生来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我们……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跟羿丹先生的确是没半点关系,你们不在乎,你们是修士,可以飞天遁地,这里呆不住了,你们可以飞升,可以去无数地方!我们呢?我们都有在乎的家庭,在乎的儿女……”
李国平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就是在怒吼。
“国平,你先冷静。”老药压制住了越来越激动的李国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老药一脸沉痛的对薛润说:“薛先生,羿丹先生是来找你的,你在这里也有家庭,有过亲人……”
“别,您别用你们那一套。”薛润赶紧制止,他不喜欢那套些套路话。他也想赶紧结束这件事,谁不愿意过平安的日子呢。
“裂缝……我知道了,其他的证据呢?”说完,他扭脸很认真的问羿丹:“到底怎么回事?向子,洋洋都要在这里生活的。”
羿丹撇了下嘴,心里是十分不情愿,可是也不愿意薛润不高兴,他语气很平淡的说:“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捷径,自然是那里薄弱开那里,那条通道原本就有,不是我们打开,它早晚也要开,只是时间问题,哥,这星球死了,他们自己作死的,没我什么事儿。哥是修士,也该知道,修士修炼的时候要吸收灵力,这一界多少年没人飞升,全是因为这里孕育不了灵力了。这是他们自己作的,跟我没关系,就是我不来,最多十年,那里早晚开裂。我们来的那条通道只是最薄的,其实……会有更多的裂缝,这只是时间问题。”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大部分的人显然是不相信的。
“那些人呢?那些死去的人?”薛润又问羿丹。
羿丹伸出手,挠了一下后脑勺苦笑:“哦,这个倒是跟我有些关系,那不是……我把我的寿数送给他一半吗,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活跃,他只是想吸够了力量逃离这里,那家伙滑不溜丢的,不太好抓的……哥,就是他告诉我你在哪里的,说起来,我跟他有协议,他干他的,我们互不干涉的……要不是今天他袭击洋洋,对呀……”羿丹想起什么一般的突然一伸手,指着帐篷外说道:“问辩香,那家伙比我清楚!”
帐篷里鸦雀无声,有人长长的在吸冷气,有人在强压着愤怒。
“别问我!”帐篷外,辩香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我跟他有协议,再说了,这地方我呆够了,管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这些渣子不是都觉得理所当然吗?那我现在不管,也是理所当然,小五洲有新的守护联盟,没我们什么事儿。”
辩香对于俗世,对于修真界来说地位都是极其特殊的,他不同于羿丹,虽然他成长在这个星球,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出现的,所以,无论是修士们,还是俗世的特殊阶级对他都是极其尊重的。
辩香说,别问他,便真的没人敢问他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小五洲的守护人就是这么有权威。
事情就这样僵持在这里,没人说话,没人再那么咄咄逼人,只有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末路气息围绕在空气当中,在这逼仄的帐篷里盘旋不去。
后来,终于有人说话了,说话的人是施洋:“师傅,我小时候的朋友昨天死了,我亲手炼化他的。”
薛润呆了一下,看着很悲哀的徒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师兄说,春天长大了,要接受最好的教育,要上最好的大学,我那时候还笑师兄,等春天长大了,嫁人了,他一定会哭。师傅……我跟师兄没想走……”说完,施洋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的薛润实在心疼。
这场很不愉快的会面以及质问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老药没有走,薛润也没有走,这些人一起住在十号仓库的员工宿舍里。
这天晚上,一直很恶劣的天气忽然有好转的现象,许久没有露面的星空很美好的铺在天空的幕布上,联合小组那边有人拿出一部全频道收音机放大了音量在听广播。薛润听不懂那里头的外语,倒是觉得,后来放的那种牧马人在原野上弹着吉他唱的原野调子,挺好听的。
今晚的薛润是迷惑的,也许,这种迷惑来源于他对地球一直没有过归属感,就像,打骨头里,他都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故乡一般。这里就像他漫长岁月里路程当中的一个站点,他偶尔来了,停住了,下了车,四处没有目的的观望着。在骨头里一直有种声音在告诉他,这里不是终点,他早晚要走的。
来这里多久了呢?大概有十好几个年份了,遇见很多人,也发生过一些事儿,有大事儿,小事儿,当然,这些事儿都无法令他喜欢上这里。骨子里,他所认同的那个世界,还是有着羿丹,有着海棠的那个世界……
羿丹慢慢跟在薛润的身后,没有打搅他,也不想去干涉他,他就只是跟在他身后,看好他,别丢了。
在仓库大院里溜达了一会后,薛润站在一处仓库的拐角慢慢地停下脚步,慢慢地看向前方,老药那群人从不远处的一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个的摘去口罩后,脸上的表情异常的沉重。
“羿先生,薛先生……”看到他们,老药很主动的走过来打招呼。
薛润张张嘴,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忙呢?”
“啊,也是瞎忙,其实结果就是那几个……”老药脸上的官僚气这会子倒是找不到了:“沿海城市的死者比内陆的多,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死的多,越是脑部发达的人死的越快。那股力量好像要把我们推回原始社会一样,再死下去,也许我们应该会退化到猴子的社会,也许就安全了。”
捶打了几下疲惫的腰椎,老药慢慢的坐到仓库门口的石台阶上。
薛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好呆呆的看着那边的帐篷,有人推着车子慢慢的从帐篷里出来,那车子上有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你们就是退回猴子社会,也不会安全。”羿丹突然插话,薛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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