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在这样的舞台上,大多数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团队最前方的那个青年身上。
这个刚刚还站在指挥台旁边的青年,此刻正微微垂眸,认真仔细地望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修长削瘦,以极快的频率在琴弦上按动着,但是右手却用非常谨慎的幅度拉动着琴弓,演奏出一种紧张期待的姿态。
过去帕雷森剧院连续一个月的场场爆满,很多老观众都是知道的,甚至在他们其中就有不少给剧院贡献了无数的演出票。而此时此刻,他们的耳朵正聆听着美妙动人的音乐,目光则聚集在台上的青年身上。
哦,这样耳目结合的视听盛宴真是太棒了!
难怪之前场场爆满啊!
在金发碧眼充斥了大半个欧洲的时候,一个黑发黑眸的华夏年轻人真恍若一股清流,让他们感受到了含蓄优雅的东方美。这个青年有着俊秀精致的眉眼,清贵自若的谈吐,和镇定自若的气质,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啊!
更何况,他还能演奏出这样美妙的曲子!
在《蓝色多瑙河》里,第二小圆舞曲的主题B原本应该是一段降B大调的合奏曲目,用优美委婉的音调歌颂着少女们在阿尔卑斯山下嬉笑玩乐的场景。
但是在华尔斯先生的改编里,主题A刚刚结束后,整个乐团倏地寂静下来,只有长笛还在轻声地伴奏。
在观众们的惊讶中,一段轻快愉悦的小提琴华彩倏地响起!
那个耀眼卓越的青年跳着琴弓,以极强的技巧表现出了一首截然不同的《蓝色多瑙河》!
原本《蓝色多瑙河》作为一首难度极低的圆舞曲,几乎是学过三年以上小提琴的人,都可以自由演奏。这首曲子并没有想用超高的难度压住音乐家们,而是想将美妙的旋律传递给众人。
而此时此刻,那仿佛魔法一样的高难度跳弓则是让全场的观众一片哗然!
他们怔愣地看着那个清俊漂亮的青年专注认真地演奏着,他的手指好像有了生命,如同蝴蝶一般飞速地舞动着。指法虽然简单,但是右手的高难度技巧却让人感叹,没等观众们接受,只见下一秒……
青年的左手倏地拨起琴弦!
左手拨弦,这已经可以算是演奏级别的技巧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炫技技巧!不……是从未见过有人将《蓝色多瑙河》演奏出这样炫目的姿态!
原本应该由小号体现出的轻快,此时由小提琴单独演奏,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更加柔美动人,正与少女们的柔态相衬;原本应该由短号表演出的激烈热情,此刻由小提琴的右手跳弓演绎出来,却更加带了些少女的娇羞!
这样出彩的改变,简直让人没办法说一个“不”字,只能瞠目结舌地听着!看着!
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舞台上那最出众的大哥哥,拉了拉一旁母亲的袖子,小声说道:“妈咪,这好像不是《蓝色多瑙河》……”
“嘘!!!”
年轻的母亲立即捂住了女儿的小嘴巴,继续认真地听起音乐厅里的演奏来。
当全曲结束,这位母亲才感叹了一声,然后松开自己的右手,鼓起掌来。她的手还没挪开,忽然便感觉一滴冰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再低头一看:“哦上帝!我的宝贝,不哭不哭,妈咪还是爱你的!”
“呜呜呜,妈咪要听《蓝色多瑙河》,不要我了……”
这样的表现只是观众席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当那位年轻的妈妈将剧院发下来的小兔子玩偶递给女儿玩耍以后,小朋友的哭声戛然而止,打了个大大的哭嗝。
这位妈妈不由感慨:帕雷森剧院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舞台下,是所有人一齐起身、整齐而又热烈的掌声。舞台上,戚暮和华尔斯先生交换了一个拥抱,笑着一起向台下鞠躬。
当华尔斯先生走下指挥台的时候,场下忽然响起了一道轻脆脆的“安可”,接着,在这位小观众的带领下,如同潮水一般翻滚着的“安可”便席卷了整个音乐厅,似乎要将天花板掀开!
对此,华尔斯先生转首与戚暮对视一眼,青年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温和的笑容。接着,两人各自走回自己的地方。
戚暮坐在了首席座位上,只见华尔斯先生转身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接着……便扬起了指挥棒!
场下的安可声已经逐渐平息,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等待着这支乐团再给自己带来突破一般的惊喜。
而很显然,接下来的这首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进行曲》真是没让他们失望。热情动人的旋律,轻快明朗的音乐,让这场音乐会完美地落下了一个帷幕,获得了轰鸣般久久不息的掌声。
舞台下,不少原本只是当作必行任务、回去写篇乐评的音乐乐评人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发自内心地鼓着掌。而其他帕雷森剧院的老观众们更是激动异常地为这个乐团的进步,而感到兴奋高兴。
甚至有一些类似于德朗特先生这样与这家剧院有着几十年感情的老先生,纷纷眼眶微红。从这样一场与众不同的平安夜音乐会上,他们仿佛看见了这家剧院的未来,看见了这家剧院越来越好的明天!
——即使不能见证你的辉煌,但是当我长眠地下,你依旧屹立人间!
宽敞明亮的音乐厅里,无数的观众们纷纷交谈着离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欣喜愉悦的笑容,甚至连走出剧院的时候,都没有在意屋外的寒冷。
这是他们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场平安夜音乐会,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热爱着这家剧院,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而剧院的后台里,乐手们纷纷带着自己的乐谱回到了后场,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着舞台上的座椅、琴架和指挥台。
当戚暮和华尔斯先生一起回到后台之后,他还没站稳,便见到一片红色的海洋倏地将他围住,欣喜高兴的喊声响起:“华尔斯先生,小七!平安夜快乐!!!”
华尔斯先生笑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家的吉祥物——兔子小七,他笑着捏捏那长长大大的红色耳朵,道:“可爱的孩子们,我也祝你们——平安夜快乐!”顿了顿,华尔斯先生又道:“我要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是你们的付出才换来了今天这场成功的音乐会,你们都是功臣!”
乐团众人一阵欢笑。
华尔斯先生挥了挥手中的兔子小七,道:“我要和我们可爱的小七一起,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说着,华尔斯先生还将小七(兔子)的两条手臂拉了拉,摆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戚暮:“……”
似乎是华尔斯先生带起了这样一股“我和小七玩游戏”的热潮,在音乐会结束后,乐团众人竟然不知疲倦地玩了许久,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只有戚暮嘴角微微抽搐地往一旁走了几步,想与这群人隔开一段距离。
但是他还没再偷偷摸摸地走远,便听到从休息室外走进来的乐团经纪人力特惊喜地开门、走进,高兴地大喊道:“嘿,伙伴们!刚才我在外面见到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闻言,戚暮一愣,只听华尔斯先生笑道:“力特,你就不要吊大家胃口了,是我们的老朋友乐评家扎兰西吗?”
只见力特神秘兮兮地摇摇头,大笑道:“不不不,并不是扎兰西。扎兰西刚刚很激动地告诉我,他要赶紧回去写乐评了,对于今晚的音乐会,他有一万句的话要写!而现在站在这扇门外的……唔,娜丽,是你很喜欢的人啊!我暗示一下……这是一位指挥家……”
娜丽一声尖叫:“天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多伦萨大师来到帕雷森剧院的后台时,真的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与上次闵琛偷偷摸摸“钻”进来相比,这次多伦萨先生的到来简直让整个帕雷森剧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惊动了,纷纷激动地上前与他合影留念。
同样都身为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不能说多伦萨先生的名气、威望超过了闵琛,但是如果是放在维也纳,你随便到街上找一个市民询问他“是喜欢柏特莱姆先生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伦萨先生多一点”。即使他是闵琛的忠实乐迷,他都只会稍稍犹豫一会儿,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回答——
“我更喜欢维爱的多伦萨先生!”
是的,因为他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家艾伯克·多伦萨大师!
维爱是维也纳最值得骄傲的顶级交响乐团,只要是维爱的指挥家,那在所有奥地利人民的心中就是最最最崇敬的音乐大师!
当然,作为多伦萨先生的死忠粉丝,娜丽无疑是整个乐团里最激动的了。她兴奋地红了脸庞,与多伦萨先生合影过后还成功得到了对方的签名,激动得连脸上的小雀斑都舞动起来。
而等到多伦萨大师到来的骚动稍稍平息了一阵后,戚暮跟着华尔斯先生一起进了指挥休息室,单独地与这位突然造访的音乐巨匠聊聊。
宁静整洁的指挥休息室里只放了一些最简单的办公用具,华尔斯先生是个节俭朴素的人,他的休息室也如同他本人一般干净清爽,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所以当三人坐在休息室里闲聊的时候,戚暮特意请娜丽从茶水间倒了一壶热水,这才给三人倒上。
再一次见到多伦萨先生,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戚暮笑着给这位温和慈祥的大师倒上了一杯清水,在递过去的时候,只听华尔斯的声音响起:“真是好久不见,多伦萨先生。没想到您今晚会来参与我们的平安夜音乐会,真是让我感到十分荣幸!”
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除了将大部分的门票免费送给了老观众外,还寄了一些给欧洲知名的音乐大师、乐评家。当然,来的人一般不会太多,因为在平安夜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大多数人更喜欢呆在温暖的火炉旁,与家人一起度过。
而多伦萨大师竟然会到场参加,真是让华尔斯先生意想不到。
在向戚暮轻声倒了句“谢谢”后,多伦萨先生看向华尔斯,笑道:“只用叫我多伦萨就好了,亲爱的华尔斯。半年前我还来帕雷森听过你指挥的那场《唐璜》,那真是一出美妙的歌剧啊!”
华尔斯先生笑道:“真是感谢您的夸赞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多伦萨看向一旁微笑不语的青年,语气温和道:“好久不见了,小七。之前就听兰斯说你来到了帕雷森剧院乐团,没想到四个多月不见,你已经比当初更加出色了,真是让人感慨啊!”
华尔斯自然知道戚暮的老师是阿卡得大师,而阿卡得又与多伦萨的关系不错,所以多伦萨与戚暮相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青年清俊秀气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轻轻颔首,道:“多伦萨先生,好久不见了。听说维爱前天刚结束这次的巡演,可惜我之前一直忙着在乐团排练这场音乐会,没有来得及去听。”
多伦萨笑着摇首:“如果你喜欢,过两天等录音带出来后我可以拿给你听听,小七。”顿了顿,他又看向对面的华尔斯,道:“华尔斯,今晚的音乐会真的非常棒,我很庆幸我自己来到了这里、听了这样一场美妙的音乐盛会。但是其实今晚我来到这里……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华尔斯先生闻言微愣,然后有礼貌地点头道:“您说,如果我能帮到您的忙,我一定会尽力做到。”
多伦萨先生温雅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的戚暮,低声道:“其实……这件事和小七有关。”
接着,在戚暮和华尔斯先生诧异的目光中,多伦萨从自己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小小的信。他将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了戚暮,当这封信再次被人打开之后,看着那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封用羊皮信纸、羽毛墨水笔写下的长信,在信封的外侧还有火红色的火漆印,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火漆印的灼热感,上面是繁复漂亮的花体字姓氏。
翻开那浅黄色的信纸,一片优美漂亮的花体字顿时印入眼帘。
在看到这封信之前,戚暮从来都不知道阿卡得教授的德语原来写得这么漂亮,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家老师即使远在巴黎,都体贴地为他想好了一条不错的出路,甚至费心费神地亲自写下这样一篇长长的推荐信。
其实按照阿卡得教授与多伦萨先生的关系,只需要他说一声,便可以让戚暮参与维爱副首席的招募面试。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偏偏如此郑重正式地以“里德·阿卡得”的身份写下一份洋洋洒洒的推荐信,由此可见他对自家学生的喜爱与重视。
这让戚暮不由地心头泛软,更加思念起那个固执别扭的小老头来。
……真是的,竟然做这样的事情,真是犯规啊!
而华尔斯先生看了那推荐信上的内容后,他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便明白过来。
华尔斯先生的目光在微笑的多伦萨先生和呆怔住的戚暮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了这位刚来到剧院四个多月的小提琴首席身上。
认真地望了戚暮许久,华尔斯先生微笑地说:“小七,恭喜你,我认为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胜任维爱副首席的!”
这话一落地,言下之意便是他同意了在半年的合约到期时,不会再强制性地留下戚暮。
其实在当初兰斯大师代表戚暮与帕雷森剧院签约的时候,就只签下了半年的合约。
当时兰斯大师就是担心戚暮可能会碰到一个更好的机会,不能签下长时间的合约。而华尔斯先生想的就是:正巧半年后各大音乐学院都会有一大批的优秀学子毕业,他之前也看中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半年的期限正好可以让他多多考虑一些。
当时的华尔斯先生全然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年轻稚嫩的孩子竟然会这么卓越!
当初华尔斯先生在兰斯大师的介绍下听戚暮拉了一首帕格尼尼的《钟声》时,他只是在想:这个孩子的小提琴水平还是不错的。
但是当他真的让戚暮与自己的乐团排练了几天后,他才终于发现,这个孩子最出众的已经不是那出类拔萃的小提琴实力,而是那最难能可贵的、与乐团合作的能力!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在“拥有优秀小提琴天赋”的基础上,更深入一层的天赋!
更何况,这个孩子真的太勤奋了!
即使是见过了无数乐手、音乐家的华尔斯先生都不得不承认,当他有次提前来到乐团的排练室,见到戚暮正认真地演奏着第二小提琴组的谱子时,他彻彻底底地为这个孩子的努力而震撼到了!
那时天还没亮,甚至那个谱子根本就不是这个孩子需要演奏的,但是他为了整个乐团却在刻苦地钻研着,为的就是得到最好的演出效果!
戚暮绝对是一个优秀的首席。
今晚这场圆满成功的音乐会,也向华尔斯先生证明了这一点。同时,也在暗示他:这个孩子需要的是更宽广的舞台,他应当去更强大的乐团,拥有更多的机会,他还年轻啊!
在心里想了许多,华尔斯看向对面的多伦萨先生,笑着赞叹道:“多伦萨先生,虽然我与小七只相处了四个多月,但是我真的想向他推荐您,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您如果错失了他,您一定会万分后悔的!”
多伦萨大师微笑着颔首:“是的,华尔斯,我一直都知道小七是个优秀的孩子。”顿了顿,他解释道:“其实自从扎耶夫被辞退以后……我想你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吧?没错,扎耶夫被我辞退了,同时维爱也缺少了一个优秀的首席。”
叹了声气,多伦萨先生继续说道:“在扎耶夫离开乐团后,至今为止,维爱一直是又原本的副首席安东尼暂代了首席的职务。但是安东尼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很难再担负这样沉重的压力和责任,所以我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先招收一个副首席,接着……再和安东尼一起培养出一个出色的首席来。”
当多伦萨先生说到这里,无论是戚暮还是华尔斯先生都一下子明白过来。
华尔斯先生更是惊呼出声:“上帝!您是在招收维爱的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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