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闵琛微微眯着眸子,看了许久。
早在十几分钟前,他就恰巧在街边看见了戚暮。原本想要打个招呼,但是在闵琛发现对方一直凝视着马路对面的公寓、没有转移视线时,不知道为什么,刚要出口的话也倏地停住。
那里……是陆子文的公寓啊。
等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青年进了地铁口后,闵琛才转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不明所以的司机愣了愣,没有多问,就直接启动了发动机。
光线黯淡的车厢里,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不过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乐团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我刚才随便逛了逛,既然都在维也纳的话,那有时间可以聚聚啊。】闵琛回复了几个字后,两人又说了几句,便互相道了“晚安”。
望着暗色车窗外维也纳金色绚烂的夜景,男人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良久,才低低地叹了一声气——
既然只是随便逛逛,那为什么……
要用那样的神情,看着那间公寓那么久呢?
第八十一章
从英国BBC爱乐乐团的音乐会之后,维也纳似乎迎来了一波热闹的演出季。
短短一周下来,戚暮跟着阿卡得教授一共观看了四场世界级音乐会。从盐湖城交响乐团、日本NHK交响乐团,到波士顿交响乐团、捷克爱乐乐团,这场繁华鼎盛的听觉盛宴让戚暮“耳”不暇接,获得了很多感触。
以前他虽然生活在维也纳,但是往往其他乐团来到维也纳进行演出的时候,维也纳交响乐团也正值巡演季,那时他都在其他地方进行演出,常常错开这些音乐会。
能够一次性欣赏到这么多的顶级交响音乐会,对于戚暮来说,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次锻炼自我、发现缺陷的机会。
期间,闵琛曾经想联系戚暮、两人见上一面,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将戚暮看得死死的,两人几乎是同进同出。
某天,可怜的小七想了想,刚开口提到“闵琛”两个字,这个脾气暴躁的音乐大师立即说道:“小七啊,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奥斯顿这个人心怀不轨啊!你可不要多和他接触!”
戚暮:“……”
“小七,虽然奥斯顿的音乐水平很高,但是他这个人可不一定是个好人。丹尼尔那个小家伙可是一直称呼他为‘恶魔’的,瞧瞧,他那脾气肯定比你老师我还要糟糕!”
戚暮:“……”
原来您还知道您脾气很糟糕吗……
阿卡得教授撇了嘴,不屑地说:“而且,他的小提琴比你是差远了,那水平真是太臭了,简直臭不可闻!我看就是和隔壁琴房的德兰相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戚暮:“……”
其实,能够拥有一个专属教授级导师的德兰,水平也很不错的啊老师……
“所以我说,小七,以后除了一些专业指导方面的事情外,你可要少和奥斯顿那个家伙接触。你老师我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搞清楚这家伙到底肚子里都藏的什么东西,那家伙可坏了,你可要……”
“老师!”戚暮哭笑不得地举起了手,投降道:“我保证,我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和闵琛再见面了。”
听到戚暮的这句保证,阿卡得教授这才放下心来。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后,才带着自家可爱的学生出了地铁,一起去拜访自己的另外一位老朋友。
在阿卡得教授的心里,虽然奥斯顿这家伙其实很不错,但是……那家伙真是太坏了,小七如果上了他的当,可不得一辈子都被他骗得死死的?
那可不行!
蔚蓝清爽的天空中,微微的凉风将天上的云絮吹散,只有几朵小小的结实的云朵,仿佛是白色的宝石一样镶嵌在碧蓝的背景下。
提着琴盒、跟在自家老师身后,戚暮微笑着勾了唇,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笑意。
不会偷偷摸摸地见面……
难道就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聚一聚了吗?
唉,真不知道老师哪儿对闵琛产生了这么大的偏见。
——小七第99次地感慨道。
……
这一次阿卡得教授带戚暮来拜访的这位大师,也是一位知名的小提琴家。似乎是被古典音乐熏陶多年后,很多人都会自身带有一种温和温婉的气质。在戚暮所认识的世界级大师中,除了阿卡得大师和埃弗拉先生外……
好像真的每个人都脾气很好。
你问闵琛?
他更是一个好人啊!
戚暮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多瑙河论坛评选性格最恶劣的指挥家时,闵琛会以不可超越的高票当选冠军。
而今天阿卡得教授之所以会让戚暮带上自己的小提琴,正是因为他想让戚暮在自己的老朋友面前演奏几首曲子、得到对方的一些指点。
每一位音乐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音乐风格,一般而言这些大师级的人物已经没有任何水平高下之分了,除了实在是太过出众,才会成为绝然的存在。在小提琴界里,里德·阿卡得、法勒·路易斯,甚至包括这位今天他们要拜访的兰斯·特里尔,都是这样的存在。
在听戚暮演奏了一首《E小调》和一首《魔鬼的颤音》后,这位性格温和的小提琴家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平缓地说:“既然里德让我为你指出一些能够提高的地方,那小七……我就不客气了。”
戚暮郑重肃然地点点头,十分恭敬地说道:“好的,兰斯大师。”
看着戚暮谦逊认真的模样,兰斯先生赞赏地笑了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道:“小七,你的小提琴技巧已经到了非常高的境界,说实话,我这些年已经有点手抖了,水平恐怕也是不如你了。”
他这话一落地,阿卡得教授便道:“兰斯,你这家伙都快80了,现在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哈哈!”
兰斯先生却是摇摇头,不赞同地说:“不,里德,我认为……就算是放在三四十年前,我的演奏技巧可能也不会比你的学生强。你知道的,《精灵之舞》我一直没有练习好,从来不敢在公众场合演奏。”
这话让阿卡得教授喉咙里一噎,道:“没想到你也看到那个视频了啊……”
戚暮第一天在英雄广场露天表演的时候,曾经有几个年轻人将他演奏《精灵之舞》的景象拍摄下来,上传到了Youtube上。阿卡得教授虽然不怎么玩这种东西,但是从之后两天戚暮再进行露天表演时,那越来越多的人群中……
这位大师也明白了,自己的学生大概真的有了一些小名气了?
阿卡得教授哪里知道,何止是一点小名气?!
长得这么俊秀漂亮,又能演奏出这么高难度的小提琴曲,那个视频已经在Youtube上获得了上百万的播放量,简直要火出了欧洲了好吗!
要不是华夏的乐迷们如今还被一层高高的防火墙拦着,恐怕这播放量早就不只百万级这么简单了。
对于阿卡得教授无奈的模样,兰斯先生温和地笑笑,点头道:“我的技巧一向比你们这些炫技派、技巧流要差上一些,但是……”说着,兰斯大师转首看向戚暮,道:“但是小七,仅仅让我从音乐的角度来评价的话,你对这两首曲子的理解……和我都有一些不同。”
这样的答案让戚暮微微一怔,他忽然想起了半个多月前,那位来自美国的小提琴皇后也曾经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戚暮不由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不知道您对这两首曲子的理解……是什么样的,兰斯大师?”
兰斯说道:“其实小七,你和里德真的很有师生的缘分,你的音乐风格和他很像,但是……里德已经经历过很多挫折与磨难,他的音乐早已被打磨得圆润而没有棱角。所以,里德的《E小调》和《魔鬼的颤音》非常有气势,让人很震撼。可是……”
顿了顿,兰斯先生说道:“你的这两首曲子也让我非常惊艳,大概是我太过敏感了吧,我觉得你的音乐中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攻击性。小七,你以前……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比较难忘、悲痛的事情?”
这话让戚暮彻底地怔在原地,他还没开口,兰斯大师又道:“也不能说是悲痛,你是不是……”说到这,兰斯先生叹了声气,又说:“唉,其实这种攻击性可以用另外一个简单的词来概括,叫做——”
“戾气。”
第八十二章
兰斯大师的这一句“戾气”,让戚暮彻底地怔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一旁的阿卡得教授闻言,却是皱了眉,说:“兰斯,你在说什么?小七的音乐里怎么会有种戾气?我可没有听出来,这是气势。”
“好吧,”兰斯笑着摇摇头,说:“里德,从以前开始你就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愿是我听错了。但是,你既然带着你最珍视的学生来找我,一定也是觉得我和你的小提琴是互补的,可以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那么……”
“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演奏技巧甚至都不如你的学生,但是……这些年来,我对音乐的理解却自认不比你差。”
见着老朋友这副认真严肃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立刻明白他是真的很想指导戚暮了。于是他说:“是的,兰斯,你说的没错,我也认为,你在音乐的感悟上确实走得比我要远。但是,你所说的戾气我真的没有感受到,所以……”
“老师,我想……我大概明白兰斯大师的意思了。”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打断了阿卡得教授接下来的话,他转首看去,只见戚暮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老师,兰斯大师能够听出很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我相信……他说得没错。”
兰斯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其实这种戾气并不是一件坏事,说实话,贝多芬当年如果不是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憎恨人生,也不会逼迫耳聋的自己写下那么多经典的音乐了。当然,每个人选择的音乐风格都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小七,你能成为莫扎特那样的音乐奇迹,而不是贝多芬那样的。”
莫扎特一生也是颠沛流离,从年少时的成名到后来的困顿窘迫,他甚至要典当手表换取生存下去的费用,到最终连尸骨都没有安息的地方。但是,他的音乐却很少展现出人类的负面情绪,始终是激昂欢快的调子。
古典音乐是非常具有包容性的,无论你是温柔细腻的、还是激烈昂扬的,甚至就是愤世嫉俗的,都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属于你的道路。
然而,音乐如人,从一个人的琴声中,可以听出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兰斯先生虽然表面上是在指导戚暮的小提琴,但是事实上,他更是想要让戚暮将心中的隔阂与芥蒂抛开。
兰斯大师认为,戚暮可能曾经遭遇过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才会心中有所郁结。因此,他想要让戚暮看开点,既然现在已经一切都好了起来,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但是,兰斯大师却不知道,真正造成戚暮音乐中那种莫名攻击性的……
却是完全不可能忘记的杀身之仇。
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遗忘,但是兰斯先生的话,戚暮还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音乐始终缠绕着那个人渣的影子,但是要真正将其抛却,只能说……
『事情是该有个解决了。』
戚暮在心中暗自想到,但是他却没有在外表上显露一分。他恭恭敬敬地给这位温和的大师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谢谢兰斯大师您的指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望着戚暮认真的神情,兰斯先生露出一抹笑容。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结,但是他却希望这个可爱的孩子能活得开心一点。
阿卡得教授显然没有他的好朋友兰斯大师那么心思细腻,别说从琴声里听出埋藏在自己学生心底深处的东西了,他是真不觉得戚暮的音乐风格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上,能够听出戚暮小提琴琴声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攻击性的人,恐怕只有世界三大小提琴大师中的兰斯·特里尔了,连另外两位的里德·阿卡得和法勒·路易斯,都一点没有察觉。
戚暮跟着自家导师在兰斯大师家中用过午餐后,还没再多呆一会儿,便被老师赶到兰斯先生的琴房练琴去了。美名其曰是不想让戚暮的琴艺生疏,事实上……阿卡得教授似乎是想要与兰斯大师聊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等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时,戚暮才被“恩准”从琴房里出来,放下了自己的小提琴。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戚暮都在寻找兰斯大师所说的那丝戾气。他将《E小调协奏曲》和《魔鬼的颤音》反复地练习了四五个小时,最终仍旧没有发现出自己到底在哪儿表现出一点攻击性了。
对此,戚暮只能无声地感叹道:“兰斯大师对小提琴感情的体悟……恐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比拟吧!”
既然无法发现自己的攻击性,当戚暮跟着自家导师与这位世界级的大师道别之后,他便暗自决定一定要快点将事情解决,不要让那个人渣再影响到自己。
虽然想是这么想了,但是戚暮还没有打算好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阿卡得教授无奈的声音在自己的身旁响起:“小七啊,老师……最近可能要离开维也纳一段时间呢。”
戚暮下意识地惊道:“老师?”
维也纳宁静美好的夜色下,清俊漂亮的青年正提着一只秀气的墨绿色小提琴盒,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朦胧暗淡的月光下,他微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似乎不大明白……刚才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阿卡得教授轻轻叹了声气,说道:“我的故乡那边有点事情,老师必须得先回去一趟了。小七,你一个人呆在维也纳继续学习,是可以的吧?”
听着这话,戚暮慢慢地回过神来。他轻轻颔首,道:“好的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不用担心。”
阿卡得教授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又说道:“不过小七啊,你不用担心,老师在维也纳的朋友还是不少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时回不来,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闻言,戚暮心中涌现起一丝暖意,他笑着颔首,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不过现在想想,似乎那些都家伙好像出外演出去了?”阿卡得教授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忽然道:“哦对了,维也纳交响乐团似乎过几天就要进行演出了,埃弗拉那家伙应该回来了。这里可是他的大本营!小七啊,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找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那老头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是对我的学生应该还是会比较照顾的。”
忽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戚暮脚下的步子倏地停住了。他怔愣了片刻,很快在阿卡得教授发现前,赶紧又跟了上去,笑着应道:“是,老师,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卡得教授并没有发现一点异常,他点点头,说:“埃弗拉前几天还给了我两张前排的票,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如果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小七,就将另外一张票送给人家吧。”
戚暮淡笑着接过阿卡得教授手里的音乐会邀请函,无奈地皱了皱眉,笑道:“老师……我在这儿哪有什么熟悉的人呀?哦对了,似乎柏爱好像最近一直在维也纳呢,听说他们在为下周的音乐会进行排练,那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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