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The music king》。
机场很贴心地将这份今早刚出版的杂志买来、让美丽大方的空乘人员递交给了闵琛,因为这本杂志的封面上用的照片,正是昨天晚上闵琛在柏林进行的那场钢琴独奏会剪影。
不过闵琛事实上也就随意地翻了翻,并没有将这篇报道多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杂志最后几页的一篇文章——《全球十大顶尖音乐学院概览》。
在这篇文章里,提到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虽然只有短短的二百多字,却让闵琛眼尖地在里面发现了某个熟悉到心底的名字。而没过多久,他便亲眼见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此时此刻,他正拉着这个他想了一个多月的青年的手指,细细的描绘着。
闵琛用指尖轻轻划过戚暮的右手食指,划过他饱满圆润的指甲,划过他微微凸起的指节。每一个音乐家都很爱护自己的手,而戚暮也很明显并不例外,他的每一个手指甲都修剪得极其整齐,除了在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外,根本没有一点其他伤口。
“所以说……你今天赶过来以后,马上就要离开了?”
闵琛闻言轻轻颔首:“嗯,就要走了。”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时钟,说:“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起飞了,我过会儿得去过安检了。”
一边说着,闵琛口中呵出的热气喷吐在青年修长漂亮的手指上,有些发痒,让戚暮忍不住地将手指从对方的手中抽开。“很快就要去过安检了?”
闵琛点头:“嗯,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该有人来敲门了。”
一般而言,每一个乘客在飞机起飞前30分钟必须取了机票、通过安检,否则机票则当作废。
不过正如戚暮所了解的一样,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所以等到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他会从贵宾室慢慢吞吞地离开,经过单独的安检通道,第一个进入那架飞机。
戚暮想了想,问道:“今天晚上还有其他班次的航班吗?”
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闵琛微微摇头:“今天没有了。”
听着这话,戚暮也有些失望地低首,额前的碎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下,遮挡住了他遗憾无奈的目光。
戚暮知道闵琛第二天就必须得带领乐团进行排练了,所以他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回柏林。可是只是稍微晚那么一点时间却都不可以……这让他非常难过。
好不容易见上了一面,却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分钟的相处时间,这样短暂的相见就如同饮鸩止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我下个月……就要开始第三次测评了,还有两周多。”戚暮低声道,“在测评上如果我继续能以高分获得第一名的成绩,那我就可以真的毕业了。到时候……我想去维也纳。”
听着青年诚实的话语,闵琛敛了眸子,道:“嗯,维也纳好,比……柏林好。你如果要去那儿的话,我有一栋房间比较靠近市中心,就是上次庆祝会的时候你去的那间。维也纳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你可以住在我那儿,那边交通也很方便。”
戚暮也没客气:“就是上次你弹钢琴给我听的那间?”
闵琛微微颔首:“是那间。它的琴房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我回头让丹尼尔把钥匙寄给你。”
戚暮并没有拒绝,他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怎得就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在那间琴房里听这个男人弹了无数首高难度的钢琴炫技曲,同时还得到了一张寓意深刻的唱片。
戚暮笑着问道:“对了,昨天你的钢琴独奏会怎么样?我听法勒先生说,你的水平比两年前进步了很多,让他也很吃惊。”一边说着,戚暮一边伸手、摊在了闵琛的眼前,“说好了你要给我专门录制的唱片?”
闵琛伸手,握住了青年故意伸出的手,低声道:“过两天让丹尼尔寄给你,别闹。”
这种安抚人的语气哪儿能让戚暮罢休,他挑起一眉,佯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把唱片给我,就不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演奏的是什么曲目吗?”
昨天晚上为了准备今天的演出,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都训练到了晚上十点多,不要说是关注闵琛的钢琴独奏会了,戚暮回到家的时候连手指头都累得不想动弹一下,一沾上床沿就睡死过去了。
难得见到青年这副别扭傲娇的模样,闵琛不由心情大好。他的手指顺着对方的指缝慢慢伸了进去,很快便十指交缠,清晰地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度。
“那我唱给你听?”
戚暮微微一怔:“……唱?”顿了顿,他点点头:“好啊,那就唱一下试试吧。”
很快,戚暮就为自己的这句话而后悔不已。
这辈子,戚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五音不全的人。
明明能够准确地听出每一个半音的差异,甚至能够听出别人换了一根琴弦的音色异同,但是当这个男人低哼起旋律的时候,却连半个音都——
不·在·调·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类五音不全的人?!
那声音简直是魔音贯耳,明明应该哼出的是优美动人的音乐,却平淡而无起伏的哼了大半天,让戚暮连一个小段都没辨认出来,更不用说猜出这是什么曲子了。
闵琛:“喜欢这首肖邦的《玛祖卡》吗?”
戚暮:“……原来是《玛祖卡》吗……”
“……”
“你以前……有对谁哼过歌吗?”
沉默了许久,闵琛微微摇头:“你是第一个。”
有些不忍心伤害对方的戚暮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听着你刚才哼的那首……额……《玛祖卡》,你真的没觉得有一点点诡异吗?”
稍稍思索了一番,闵琛俊挺的眉头蹙起:“哼得太快了?”
戚暮:“……”
你的耳朵坏了才是真的吧!!!
看着青年一脸“怎么办,提醒了是不是太伤人”的模样,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地拥住对方,低声道:“其实……我知道我唱歌走调,这应该是声带方面的问题,没有办法得到根治。你不要为我难过,我也不是很想唱歌,无法唱出正确的旋律也不是……”什么大事。
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了喉咙里,闵琛看着青年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忽然咯噔一声,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戚暮冷笑着问道:“你都知道……你五音不全了,还来污染我的耳朵?!!!”
闵琛:“……”等会儿,这时候难道不是该来心疼他吗……
“我感觉如果我以后再也不想听《玛祖卡》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剧本走向有点不对啊……
“你得为这件事负责。”
“……???”
思索了一会儿,戚暮道:“就罚你以后每天弹一首《玛祖卡》给我听吧。”
听到这个答案,闵琛忽然怔住,良久,他才问道:“每天弹一首《玛祖卡》吗?”
青年慢慢地勾起唇角,白皙俊秀的面容上仿佛雨过天晴,露出一抹灿烂炫目的笑容:“嗯,以后的每一天都得弹给我听。一年365天,每一天……都不允许落下。”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是直接承诺了未来的人生。
闵琛心中微微泛暖,但是没让他高兴多久,只见戚暮清挺的眉头稍稍蹙起,他思索道:“不过……每天都听同样的曲子好像也有点疲倦,那你以后都弹奏不同的《玛祖卡》吧,等到世界上所有的《玛祖卡舞曲》都弹奏完了后,再开始……自己写?”
闵琛:“……”
闵琛从来都没遇见过这样的“宿敌”,无论对方是生气还是高兴,他的心情都会伴随着对方的情绪而起伏,大起大落。
甚至就连提出这样“无理”的惩罚,他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而开始期待起自己以后悲喜交加的生活来。只要和这个青年呆在一起,时间就好像过得飞快,即使是听对方说一些学院方面的事情,都非常的有趣。
而等到乘务人员敲响了红木大门、提醒飞机他们即将起飞的时候,戚暮和闵琛都齐齐愣住。没等闵琛开口,只听戚暮忽然用法语高声回答了一句“请等一下”,接着在闵琛诧异的目光中,忽然抬首在他的唇上再次印下了一吻。
这是戚暮第一次主动的亲吻,闵琛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戚暮微微红了耳根,他轻咳了一声后,小声道:“你自己一路上小心,到柏林后……记得给我发个信息。”那鲜红的颜色烙在青年的耳根上,让本就白皙的皮肤透着一种淡粉。
看着眼前这番让人心动的模样,闵琛并没有想做柳下惠的意思,他一把拥住了心爱的青年,再次开始了一场缠绵至极的亲吻。
当对方靠在自己的胸膛里微微喘气的时候,闵琛眸子微敛,低声在戚暮的耳边说道:“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
戚暮微微愣住,过了半晌,才低声应道:“嗯……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
当戚暮站在机场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一架银白色的大客机穿破云霄、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时,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瓣。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啊。”
低声地呢喃了一句,戚暮果断地转身离开了戴高乐机场。他来的时候充满着紧张与期待,而离开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必然的决心。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要准备最后一次测评,迎接毕业。
接下来的两个月,闵琛要带领柏爱、开始今年最后一场的全球巡演。
他们分隔两地,却在一起努力。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其实……也并不远。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每学期里两次的全院测评,是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最为隆重的事情之一。
在过去的两次测评中,戚暮完全没有感受到学院里的紧张气氛,因为阿卡得教授每次都让他正常的进行授课,不给他任何时间进行复习。不过这一次,在距离测评还有一周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却停止了他的课程。
面对戚暮的疑惑,阿卡得教授这样解释:“小七,你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需要老师来指点了,你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经验。在你以后的人生中,你的技巧会一步步提升,对音乐的感悟也会越来越深刻,所以到最后……你大概会超越老师。”顿了顿,阿卡得教授摇摇头:“不,应该是……你早晚会超越我。”
这样的话太过夸赞,让戚暮不由地道:“老师,我一直非常敬仰您,您是我最崇敬的小提琴家,我想我这辈子应该都无法达到您的高度……”
“小七,”阿卡得教授将手中的琴谱轻轻放在了一旁,认真地抬首看向戚暮,“我一直相信,未来的古典音乐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作为我的学生,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呢?这样吧,这大概是你要参加的最后一场测评了,这次的测评曲目由你自己定,我想知道……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曲子。”
简短的一段谈话,就决定了戚暮接下来要自行选择测评曲目。
后来戚暮有再问过阿卡得教授,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信心,对方才将这次选择曲目的机会还给他自己。
而之后阿卡得教授也说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是希望看看戚暮会选择什么样的曲子,来考察他可爱的学生对自身实力的了解。
当然,最终戚暮所选择的曲目,也没有让阿卡得教授失望——
《春天奏鸣曲》。
这首贝多芬的《第5号F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写于其早年时期,与后期激昂热烈的情绪不同,因为这首曲子的第一章描绘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因此被后人称作为《春天》。
这首曲子的难度实在算不上多高,尤其是与戚暮之前两次测评的乐曲难度相比,根本相差太远。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对这次的选曲十分满意,并给了戚暮一整个星期的时间去练习。
一首曲子,分为技巧和表达两个难关。
在前者方面,阿卡得教授一向认为戚暮并没有太多缺陷,甚至可以说达到了人生中的某个瓶颈——即使这个瓶颈是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无法遇见的。
而在后者上,前几天阿卡得教授的好友兰斯大师从维也纳来到了巴黎看望老朋友。作为一位感情细腻、对情绪掌控非常细致的小提琴家,兰斯大师惊讶地表示戚暮琴声中的戾气已经渐渐消失,甚至开始明朗澄清起来。
而当这种时候,一首看似“普通”、实际上却非常有内涵的曲子——《春天奏鸣曲》,就恰到好处地来了。
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这首曲子,戚暮特意请了钢琴系的兰斯特帮助他进行了一天的练习。
毕竟《春天》是钢琴、小提琴合奏曲,倘若只有小提琴一人独奏,那么就算是戚暮,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这首曲子。
七天的准备时间过得飞快,当戚暮正式准备好测评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距离他来到这所学院,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戚暮甚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拉着行李箱、跨入这座学院大门的景象,也记得在特招考试中,被阿卡得教授刻意为难的情境。
……但是到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八个多月,成为了往日的浮云。
在最后一天的傍晚,戚暮和阿卡得教授一起将这所琴房认真仔细地再打扫了一遍。当然,基本上都是戚暮在动,阿卡得教授在一旁制造垃圾——吃巧克力。
过去了八个月,阿卡得教授还是非常喜欢吃巧克力。这样甜到心里的甜食一向不是戚暮所喜欢的,但是最近在阿卡得教授的带领下,他却也会每天都吃上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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