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不夜天 第8章

崔纪被赶出周王府的事儿还要从头说起。

李显的学习速度并不慢，说实话这让郑玘还是挺奇怪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周王殿下了，他本来一开始以为李显也是重新回来活一次的，但是他教了李显半个月，发现对方在各种方面都是白纸一张，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

最基本的一些习俗还有从小就被要求学习的谱牒学之类的，那更是啥都不懂，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儿。

在这个年代但凡识字读书的，对《氏族志》应该都不陌生，毕竟读书就是为了要参加科考然后当官的，朝廷上世家和寒门的比例机器不平衡，是个官员里能有一个是寒门子弟就不错了，所以太宗才重新勘定《氏族志》将好多勋贵也给扔进去，为的就是对抗世家。

可以说想要走上官场，对世家一点都不了解是不行的，可是李显……到现在记得比较清楚的也就是五姓七望这几个大世家，剩下的一些一些世家他压根就不清楚。

李显也很苦逼好嘛，穿越之后他就分外的想念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对比起他现在的课程，哪怕就算是高中也弱爆了好嘛？

起码高中……他不用学谱牒学啊，那个时代国内的大家族都比较低调，就算提起来也不过就是大家八卦一下，而现在他居然还要背这些破玩意，最坑爹的是，世家人多，还各有联姻，一代代人下来，织成了密密麻麻一张网，有的时候明明看上去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稍微分析一下就发现这俩人没准还是亲戚。

这对于李显这种面对远房亲戚，哪怕是五服之内的亲戚见面了都要纠结半天要怎么称呼的人来说，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人际关系永远是最复杂的课题，现在这帮人居然还凶残的将这个课题发展成了一个学说。

简直比背《史记》都难！而说到史记，李显对《史记》的学习也是让郑玘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儿，李显背书并不慢，反应也不慢，可以说单说资质，那绝对是上等的，哪怕是郑玘也不敢说自己的脑子比李显好用。

最让他惊奇的是，李显对某些历史的评价十分的……一针见血，这不科学！古代的时候民智开启是非常落后的，还是那句话能够读书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最不济也是个小康之家。

但问题就在于哪怕是这些家庭，想要在孩子读书之余培养政治敏感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然这个不容易不包括世家，但李显也不像个世家子啊，所以……排除世家这个选项。

那么寒门出来的就更奇怪了，谁都知道哪怕是科举考上了进士也不是一开始就给官的，书读得好并不代表官做得好，理论知识丰富并不代表实践操作也能达到理论知识的高度，所以一般这些未来的栋梁要先学习，学习怎么做官，然后外放去做个基层公务员再一点点的起来，有能力的会做官的就能出头，没能力的……读书再好也没用！

君不见多少进士考上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后来不也无声无息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好官的，想要当好官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大局观和政治敏感度。

李显的政治敏感度郑玘说不好，但是大局观还是不错的，一件事情他并不会只从这一个方面出发去考虑，还能深度挖掘一下背后的深意，虽然也不是都能说道点子上，但已经不容易了，对比起来，哪怕是真正的中宗在有的地方还有些不如的。

这样一个人，奇特而又矛盾，如果让李显知道郑玘的想法，他估计会呵呵一笑表示，没办法，后世资讯发达，各种新闻层出不穷，国家又不禁止民间谈论政事，只要有点文化的都能当个键盘侠，很多人水平还不错，这些键盘侠如果到了非洲那些文盲率高到不行的地方，甚至比政府里的一些官员水平还高！

再加上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发生的奇人奇事太多了，眼界想不开阔都不行。所以李显的《史记》学习进度还是不错的。

郑玘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李显把那些《本纪》都背的差不多之后，郑玘决定带这位周王出去逛街！这也是考察试探的一个办法，人在轻松的环境下容易暴露出更多，也容易让郑玘得到更多的信息。

虽然是亲王出门，却也没弄太大的阵仗，就是带了那么四五个护卫，穿着也普通了一点，李显是想去逛街的，他不想被人围观，结果没想到到最后他还是被围观了。

唐朝时期的长安，东西市是最热闹的集市，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很悠闲，人家上午不开门，李显只能吃了午饭再去，好在周王府所在的崇仁坊距离东市是很近的，近到了中间只隔着一条春明门大街。

到了东市之后，李显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实在是好多东西都没有见过有木有啊，他一穿过来就是生活水平最高那一层次的，但哪怕是王府里的东西档次都不低，东市里有些奢侈品也是让他大开眼界。

各种珍奇异玩应有尽有，本来无论是郑玘还是王府护卫都已经做好了大王会买很多东西的准备了，结果李显小市民本性发作，只看或问，却不打算买。他对古代的货币啊经济啊多少有些了解，这些奢侈品的价格让他有些咋舌，随便一样东西都能顶小康之家好多年的生活费了啊。

郑玘一边走一边观察他，他初步有了一个判断，李显……应该不是真正的李显，别的不说，常识真的是差太多了，虽然李显竭力不表现出自己的“土包子”可是他那点道行在郑玘面前根本不够看，隐藏的再好也被发现了。

郑玘心里一沉，虽然一直有这种预感，但是真的确定的时候他也不是不慌乱的——皇室血统不容混淆，这个周王……到底是什么人？帝后……是否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换了一个人？

就在郑玘思考这些的时候，李显发现前面围了一堆人，国人都喜欢凑热闹，李显也去凑热闹了。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他就随便跟个人打听一下，结果听了之后就囧了。

这里的热闹不是因为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在卖，而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强抢民女！

当然这个强抢也是有前提的，那个女孩子家里欠了人家钱在规定的时间没还上，现在有钱还了，人家不干非要抢人家的女儿！当爹的自然不干，这不就打上了，不过欠钱的那家虽然也算是有点资本，却依旧弱势。

毕竟商人的地位在这个朝代是最低的，李显往前凑的时候正好就听到其中一个男人非常嚣张的说道：“你就算是去京兆尹告也没用，我家少爷可是周王侍读！”

侍读严格来说没有官职也没有限制，但有一点好处就是能跟皇室近距离接触！所以在高层看来这个位置并不重要，但是在平民百姓那里却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李显本来还想看热闹的，结果一听这句话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周王侍读很了不起吗？”

第12章 12

李显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巧能让周围以及里面闹腾的人听到，本来他是站在外圈的，他这一嗓子瞬间就把所有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了。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这份不自在很快就被他抛开了。

是人都有个同情弱小的心里，而李显在穿过来之前就是个小市民，也曾经忍气吞声过，对于这种倚势凌人的做法也更加的看不过眼，最让他气氛的是他现在虽然也成了有权有势那个阶层的，但是自己还没干啥呢，结果就被别人拎出来挂墙头了。

尼玛，老子自己都还缩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的便宜妈给收拾了，你们还给我拉仇恨？虽然这点小事儿武后还真不一定能知道，但是万一知道了这就是个麻烦啊，你们别坑我好不好？

于是李显理所当然的爆发了，他一爆发，他身边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继续看热闹——嘿，里面耍威风的那个是崔家的奴仆，最近崔家的小郎君还做了周王侍读，这个二愣子居然敢直接就对上，有的热闹看了哦。

他身边的是为了看热闹，前面的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叫板，于是没一会李显身前就出现了一条直通事故现场的通道。

李显也没走进去，就站在外面冷着一张脸，里面崔家的人是听到这句了的，他们也正在找呢，这年头敢打抱不平的人其实并不少，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会跟着苦主一起折进去，在崔家人看来，反正也是要收拾人，谁敢出头就收拾谁。

在看到李显的时候，他还惊讶了一下，居然是个小郎君，李显最近养回一点了，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包子脸虽然表情严肃，却也不足以真的震慑到什么人。

倒是崔家的人见识不少，一看到李显的衣服配饰就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显腰间佩戴的玉饰，综合一下李显的年纪，这位说不定就是哪位皇亲国戚了，不过他也有底气，世家不鸟皇室的时候也不少。

而李显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的正主儿，一个老头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另外一个看上去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负手站在一边，还有一众狗腿子护着——看起来在崔家也不是个地位低的。

所以这位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小郎君年少，还是不要口出妄言才好。”

刚才那一句话要是传到上面的人耳朵里，你小子就别想讨好了知道吗？所以，回家找你妈妈玩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好掺合了！

李显压根就没想跟这个人辩驳什么，他是戴着护卫出门的，直接一挥手：“把他给我拿下！”

瞬间现场就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李显，这位也太……粗鲁了一点吧？护卫也傻了，看了李显一眼，有转头看向郑玘，郑玘没说话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于是护卫们也不问了，直接上去就把人抓了。

可是抓了以后要怎么样啊？王府护卫统领姜山小心翼翼的过来跟请示：“大王，这个……要怎么处理？”

李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处理？送京兆尹，该怎么判怎么判，律法难道是摆着看的吗？”

崔家的人不服啊，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可是那几个狗腿子自然不是王府护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按下了，那个中年男人气的脸都要紫了，嘴上却只能质问：“你是哪家小郎君，行事如此无礼！”

李显忽然对着他笑了，淡定的说了句：“你刚才还说你家主人是我侍读，现在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难不成是在冒充？”

咔嚓，崔家的人直接懵了，这种打着别人的旗号做坏事正好被正主发现的剧情实在是太奇葩了，谁都没有想到啊。

不过就算他回过神来也没用了，李显已经转身就走了，临走之前李显还跟姜山说了句：“看到京兆就说该怎么判怎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