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薇我无酒
雪无霁顿了顿,道:“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下一刻,君烛的声音就从雪无霁身后传来。他懒洋洋道:“为什么要生气?”
饶是雪无霁,也因为这无声无息的移动而有一刹那的危险感。那双冰凉的手的指尖扫过他的后颈,让雪无霁立时清醒了。
君烛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他的长发,笑道:“我不生气。”
雪无霁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传言中会把君烛说成只靠美色上位。
连他都不太能确定君烛的实力究竟如何,这少年不居功也不邀宠,平素里驯顺得像只黑猫。但只有雪无霁知道他有多危险。
所有人对他都有所图。然而,他却不能确定君烛究竟想要什么。
这种捉摸不定才格外危险,而他就像是饲养野兽的主人,不知道何时大猫会反噬其主。
“先生很在意我的看法吗?”
君烛不太爱靠近水,因此他只盘腿坐在岸边玉石块上,托着腮问雪无霁。
雪无霁注视着他。
君烛笑了下:“那好吧,我告诉先生。”
“——不仅不生气,我还很高兴。”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先生是属于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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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线比较随心,基本上是反复横跳(。
今天坐车回家,所以晚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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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枯银其三
雪无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刚刚遇到君烛的时候, 君烛告诉他他今年十六岁。
这个少年和他一样形单影只,独身一人。他说他没有父母, 一直在这里。魔界像君烛这样的少年有很多,但不一样的是,他遇到了雪无霁。
就像是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认为是亲鸟一样, 雪无霁认为君烛对他的依恋也是源于此。
更何况如果君烛没有记错他自己的年龄, 那么到现在又是十六年过去了。在少年半数的生命之中,所看到的都是他这个先生。
可对于雪无霁来说呢?
他初到魔界时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收留这个少年跟着他,也许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心上压了太多的情感,痛苦的、疯狂的、撕裂的,悲哀的、憎恨的、绝望的,每一样都太重太浓烈,除此之外就是死寂。
除此之外的任何情绪, 都像是梦幻的泡影, 浮于表面,倏尔就会消失。
雪无霁偶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会忽然很想去死。
并不激烈, 只是觉得厌倦而无趣。
活着究竟在干什么呢?
死。这个字犹如水底的鬼,在他稍微有一点活力的时候, 那些幽暗的影子就会缠绕上来, 在耳边蛊惑着他跳下地狱。
然后就能解脱了。
那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呢?
所以他根本不希望君烛对自己太过依赖。
但这个少年却总是很狡猾, 在雪无霁每次准备疏远他时, 他都能刚好踩在那个度上,再慢慢靠近他。
他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
君烛将他的表情细微变化全都看在了眼底,空气中一时只剩下水流的潺潺声。
“先生。”他忽然开了口,红色的眼眸里仿佛一瞬间闪过了许多东西,“你理解错了,我对你并不是……”
并不是亲人之间的依赖。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变了脸色。
只见君烛像是挣扎了一会儿,但眼中的那些言语最后还是归于了沉寂。他有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雪无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雪无霁收留君烛以来,他就一直有这个特性,睡眠总比一般人要长。而且一旦睡熟了,外人几乎唤不醒他。
他的睡眠一般是规律的,但也有少数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突然陷入昏睡。
这也是雪无霁没有把太多职务和事情交给他的原因,尤其是战场,一概让他远离。万一到时出现这样的状况,那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就是君烛军功很少,也被人非议。但这少年表现得毫不在乎。
最近这样突然的昏睡越来越多了。他每天几乎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这些时间全都在陪着雪无霁。
有很多次,雪无霁都感觉他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就像刚刚那样。
但他能看出君烛在犹豫,一直没有说出来。
最近魔界应该是他见过的最山雨欲来的时刻,看似平静,解开幕布底下却是滚沸的水。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另一位次王月沉必有一战。
是决出魔君还是两败俱伤、重归混乱,就看这一战之后了。
说起来,现在凌霄像是也不太平。
陆宸燃的暴君之名连魔域都有耳闻,宁静了千百年的凌霄界因为他而陷入了战火之中。
仙皇和仙门的对峙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他那位从前的老对手的情况倒是与魔界有些相似,应该也和他一样忙得快要脚不沾地。
恍然想起凌霄,雪无霁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扯回思绪,从灵池中走出来。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披上宽大的白袍,坐到了君烛身边,伸手探了一下少年的经脉。
没有异样。
难道是准备开始长个子了?有些种族确实会这样。
雪无霁好笑地摇摇头。
他的房间里还有许多文书没有批,明天还有最重要的一场大战要打。
往常为了缓解焦虑,他都会用事务来麻痹自己,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做,也靠到了君烛身边,开始闭目养神。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在宫殿的房间里,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
耳畔是少年的歌声。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见雪无霁醒了,君烛便笑道:“昨天晚上不小心睡着了,忘记送给先生的礼物了。”
雪无霁道:“那礼物?”
君烛却摇摇头,正色道:“待会儿晨会之时,我会亲手送给先生。”
今夜便是既定的与月沉的争王之战开启之时,今早会有一次晨会。
他如往常一样,给雪无霁穿上全套服饰。只是今天似乎做得格外仔细,雪无霁低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看到了那双红眸里的虔诚。
最后一根衣带系好,镜中的青年已经变成了魔域的次王。
银发如雪,身披焚心踏火的魔图,俊美如天神却又执掌四方妖魔。
二人向晨会走去。
终于走到了正殿,已经有无数魔将跪在了赤红如雪的地毯上。一直延伸到了殿外,一眼望去,宛若沉黑鳞云,欲图摧城压境。
雪无霁缓步走上宝座,俯视着满殿妖魔。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是一个标志。是陨落还是问鼎,在此一劫。
“参见尊上!”
他们全都低着头。
而在满座低眉垂目的人当中,有一个玄衣的身影站了起来。
“君烛?!”
“这不合规矩!”
“尊上……”
在此起彼伏的怒喝里,君烛含笑向他走来,一直登上了九重台阶,站到了雪无霁面前。
他拿出一只黑色的木匣。木匣打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只见绸缎之上是一尊秘银打造的王冠,数根荆棘状的银枝缠绕出骨架,上头镶嵌着被雕刻成骷髅状的宝石。
雪无霁道:“果真是你的风格。”
虽然精致,但与惯常的美感背道而驰。
君烛哈哈笑起来,将银冠端端正正地戴到了雪无霁头上。
银白交织,血色宝石与红眸交相辉映。
而后站起身,潇洒地一掀衣摆,单膝跪下,目光灼灼仰头道:“臣提前恭贺尊上登基,君临九渊!”
随着他这一声贺词,殿下呼声如海,一浪接过一浪。
魔殿之外,风雪初至。
……
冥想境界之中。
银色的锁链铺天盖地,而锁链当中的人一动不动,宛若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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