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文旦
做宫女太监装扮的末角依次排开,端庄的贵妃千呼万唤始出来。
未等走到戏台中央,突然被宽大的戏服绊了一跤,“贵妃”猛栽跟头,撞上中后方的戏桌,“咚”一声巨响,珠钗掉了一地。
戏班主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环顾四周,见陛下还未过来,心底稍稍一松,“摔了就赶紧起来……还要我扶你是吧!小九,把青娘扶起来。”
唤做小九的人上去拍了拍青娘的肩膀,“青姐,没事吧?”
手掌一动,青娘顺势翻过来,双眸紧闭,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看不出原来模样。
“青姐?”小九低声唤道,见她没应,脸色突然煞白,他半眯着眼不敢看她,颤巍巍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没气了……”
这一声台上的人都听见了,瞬间乱成一锅粥。
这可是皇宫,陛下稍后就到,至关重要的时刻,当家花旦死于非命,不说戏能不能唱完,在宫里死了人,触陛下霉头,犯了大忌讳,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成问题!
台上的人乱了一阵,突然见清辉殿门口一肃,几名身形利索的侍卫开道,把守住两边,一个个低着头,万分恭敬。
陛下来了?!
戏班主吓得跪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第一次进京就被招进宫,本是长脸的事,现在他恨不得回到两月前,把那个预备进京的自己打死。
还没怎么样呢,戏班主心骨都瘫地上了,其余人看惯鼻息,此刻更是就无头苍蝇,跪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跪,花花绿绿横七竖八,宛若一场雷雨掀了青楼,又蔫又乱。
清辉殿门口,来人一身纯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可这衣料的材质和剪裁,愣是让人远远看一眼袍子就不敢轻视。
萧蘅微蹙着眉,面上一派肃然,从头发丝都衣角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煞意。
他一看到院内的乌烟瘴气,额头突突地跳着。一股炽火从心底烧起,越是这样,他面上就越看不出喜怒。
请安的太监也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下去,叫了一声“摄政王”,像一枚石子投入水面,泛起轩然大波。
宫里有点门路的太监都知道,摄政王厌恶戏子,偏偏他们陛下喜欢,还把天南海北的戏班请进宫。
摄政王是谁?大楚实际上的掌权者,生杀予夺,不容置情。
第一眼见他的人,因其容貌惊为天人,无不失语,但没人敢看第二眼,生怕摄政王一皱眉,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昭游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奇怪,身体半跪半歪,脑门磕在地上,微微张开眼,一座华丽的仿古戏台出现在眼前。
他不是在大剧院里么?
手指才一动,旁边的一人便按住了他,气声道:“青姐,别说话。”
青姐?
姐?
楚昭游寒毛倒竖,他目光迅速游走一圈,发现这戏台不是仿古,那宫墙、那屋瓦……特么都是真的!
那一声“摄政王”他也听到了,瞬间如遭雷劈,僵硬地宛若木头。
是他三小时前刚耳闻的那个摄政王吗?
在场人的反应不是假的,那种百八十号人大气不敢喘的沉闷,仿佛行刑场上的死囚,脑门枕在铡刀下,血液未死先凉的绝望感,不是任何一个剧组能演出来的。
那青姐也是真的么?
在众人噤若寒蝉,战战兢兢时,楚昭游顾不得其他,在背向外人的角度,心里道了声“冒犯”,视死如归地把手伸向胸前。
男的。
楚昭游绷紧的神经松了一点点。
但他很快就被绝望的气氛感染了,摄政王要人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人到五更。
都要死了,以男儿身还是女儿身,有差别吗?
时间被拉扯地无限长,楚昭游兢兢业业地装着死尸,他心里有一点侥幸,也许这是梦也说不定。一动不能动的,一看就是鬼压床。
从小情侣的话语间判断,摄政王的人设中并没有滥杀无辜这一项。他有预感,这个身体不止是花旦,最好他能装死躲过这一次和摄政王的正面交锋。
萧蘅的目光在那位以别扭姿势躺在地上的花旦停留了一瞬。那一霎那,全部人都为这个倒霉花旦哀悼,什么时候出事故不好,非赶到摄政王面前,这下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楚昭游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后背被用目光凌迟了一遍,憋出一身冷汗。
他背对众人,食指轻轻勾起衣袖一看,明晃晃一抹明黄色的里衣!
真的是傀儡皇帝!
霎那间,小情侣说的所有人设自动浮现在他眼前——男宠、傀儡、软禁……
三个词变来变去,像赤色符咒一样笼住了楚昭游,而它们的共同执行者——摄政王,正站在离他不到十米处,并处于盛怒之中。
他这个傀儡皇帝,在四十万字被关进皇陵禁闭,于朝廷没掀起一点波澜。他不清楚文章进行到哪里,万一此处就是第四十万字,摄政王发现他好好的皇帝不当,一怒之下,把他——
楚昭游连忙刹车,继续装死。
有眼色的太监飞快解释:“禀王爷,地上的是戏班的花旦,刚一上场就磕到脑袋,生死不知。”
蠢货——楚昭游感觉到摄政王的目光里多了赤、裸裸的鄙视。
脑海闪过一幕幕久远的记忆,萧蘅闭了闭眼,没再看这不成气候的戏班子,几步迈出清辉殿。
待摄政王走远,鹌鹑似的太监终于直起腰,扫视一眼全场:“摄政王饶你们一命,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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