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诉寒江
“多谢前辈关心,渊已无大碍。”
在翰林院这种大虞清要之所,排资论辈的方式与别的衙门不同,不论年齿大小,不管官职高低,晚来的就要喊早来的前辈,这也是一直约定俗成的规矩。
樊渊性喜静,素少与人交际。这点孟君行很满意,至少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孟君行,也就是现在樊渊,他前生的科举之路走到一半便罢,结果醒来后,他突然回到了元载五年,成了本科一甲第三名,人们俗称的“探花”。
醒来后头痛了好久,以至于他花了两天时间消化多出来的记忆。
有了樊渊的记忆后,他都有点疑惑到底是樊渊做梦变成了一百年后的孟君行,还是孟君行在一百年前重生成樊渊。
朝廷一甲直入翰林,按规矩他被授予翰林编修,正七品。现在正是他刚入翰林一月的时候,与众同僚也不算熟稔。
而这位问话的“前辈”杨述则是大虞出了名的神童,十二岁中进士,乃是隆昌二十三年二甲第四名,选馆授庶吉士。之后熬了三年散馆成功,得以留馆,才被授予编修一职。
两人年龄相仿,职位相当,杨述“前辈”就成了是他难得还说的上话的同僚。如此问话他便也客客气气地答了。
“无事便好。”杨述点点头,毕竟也不是太亲密的友人,关心也是点到为止。
樊渊很欣赏这种知情识趣的做法。
其实他会精神恍惚,也不过是在思考一些问题。
他知道“樊渊”这个人。
樊渊,字君行,隆昌八年生,出生名门青溪樊氏。一百年后,还有人对他的事迹津津乐道。当日樊渊还是孟君行的时候就曾笑过:“我名君字偶相同”,对他的资料多看了两眼,不想今日成了同一个人。
在记载中,这位青溪樊家的三公子不幸因为一桩风流韵事英年早逝,时间恰在元载六年,离现在还有大半年。
如果资料记载没错的话……他最近还是好好待在翰林院,哪里都不要去的为好。
这种让后人津津乐道的风月案,他可不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
樊家祖宅在青溪府,樊渊现在住的不过是樊家在瑶京的别院。别院离翰林院不近,但也不远,左右也就两条街的事。
翰林院的工作挺清闲,散朝后一般上午各自聚讲,下午就可以放羊了,到了时间就可以回家。
今日下值后,樊渊独身漫步在瑶京的街道上步行回住处,一边默默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都。
世人皆知,瑶京乃是虞朝国都,繁华形盛之地,烟柳携画桥,风帘伴翠幕,道珠玑罗绮,何处不豪奢?
瑶京的街道格局布置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作为曾经的流萤都使,他拥有这里最精密详细的地图,一街一巷都记在他心底。
然而近百年时光,能改变的东西也太多了,挤入史册也不过是几卷悲欢离合、兴衰交替的故事,其间芸芸百态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说尽道完,后人所能知道的远没有亲眼看到的这般生动。
樊渊不由在心底为这样的瑶京赞叹,他现在在元载五年,离虞朝上治“永煌盛世”才刚刚过去三四十许。北边的羿族不敢有大动作,西方的狄族虔诚朝拜,虞朝是真正的大虞朝,无人敢撄其锋。
盛世如画。
曾经只能在书中读到的四个字啊……
就这样摆在了自己面前。
他是孟君行时为了守护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奔波劳碌,而樊渊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编修清闲养望,这两者之间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紧绷的弦突然松懈下来,其后涌上的就是挥之不去的惰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事要做了。
他现在是青溪樊家的公子,当朝探花郎,翰林院编修,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样的想法刚刚自樊渊心中升起,就被旁人的行动打消。
樊渊在街头一家摊子前停下脚步,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
他随手拿起陈列出来的一枚玉佩,在手上把玩欣赏。然后高高对着阳光举起,仿佛在辨别玉质,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另几个摊子前挑东西的人身上。
从他刚刚出翰林院起,过了两个转弯,身边却总有几个人似乎一直在跟着他。
他默默地在心里数了数,人数似乎还不少,大概有五六个人。
这点追踪技巧,在他面前压根不够看。只可惜现在这个身体太弱了点,他只能小心为上。
孟君行也是个书生,可好歹骑射毫无问题,加入流萤后,也有保持锻炼。但樊渊这身子骨,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并不夸张。
安逸果然使人忘危。他才刚刚想着要好好休息,似乎就被人盯上了。
不管这些人想做什么,他都得感谢他们为自己重新敲响了警钟。
只要还有人和利益纠葛,就永远不可能有安享太平的时候,风波就永远不会断绝。
藏在衣袖中的左手攥紧成拳,复又缓缓松开。
樊渊愉悦地笑起来。这几日心头的倦意因丧失了紧迫感而渐渐积累起来,如今却是一扫而空。
摊边的小贩见他微笑起来,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生得真是俊俏,笑起来时,真真是像那画里走出来的活神仙。
“公子好眼光,这玉可是好玉啊,价格也公道。”
“好玉?”樊渊漫不尽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随口反问了一句。
前世积威,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小贩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活神仙成了活阎王,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
这玉当然不是什么好玉,三分心虚下,他一咬牙,赔笑道:“我知道公子看不上这里的玉,但是我手头上真的有更好玉,若不是公子这般的人,旁的人都配不上它,我也不愿卖了。”
说着他就从架子下摸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递给了樊渊。
原本还不甚在意的樊渊,忽然来了点兴致。他面上一副平静的模样,心里却很是惊讶。
上一篇:穿成进贡给暴君的人鱼
下一篇:和死敌的秀恩爱现场被直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