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8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回到房间,莱恩察觉到屋子被收拾过。从叠衣服的形状和归置东西的习惯来看,当然是冬蓟做的,所以他并不介意。

  他走去隔壁,冬蓟的房门锁住了。莱恩估计冬蓟还在睡觉,就没有敲门,默默回去休息了。

  ===============

  其实冬蓟并不在屋里。他一大早就起床出了门,赶去了海港城的白昼巡者神殿。

  他们到海港城还不久,连莱恩都还没来得及去这里的神殿拜访。神殿位置偏僻,冬蓟又是第一次去,途中免不了问路和绕路,所以他刻意早起了一些。

  终于抵达后,冬蓟并没有去神殿主堂,而是绕到了附近的公墓。

  根据昨天那名死灵师的叙述,她的亲人葬在这片公墓里。他们两个姓塔尔,一个姓埃默。

  公墓面积很大,要找到特定姓氏的人非常困难。冬蓟用上了一点小法术,在指定范围内搜寻目标文字。这法术的本来用途是帮助法师在陌生图书室里寻找书籍,现在冬蓟却用它来寻找墓碑。

  塔尔和埃默都不是海港城本地姓氏,重名率不高。冬蓟排除掉生卒年过于遥远的,剩下的三个墓碑就是他要找的了。

  两个塔尔是一家人,埃默是那个未婚夫。冬蓟本以为三座墓碑挨在一起,或者至少两个塔尔应该挨在一起,但事实并非如此。

  埃默与年轻些的塔尔挨得很近,年长的塔尔则葬在另一片区域。

  冬蓟先来到埃默的墓碑前。埃默死于两年前,享年二十七岁。旁边的塔尔也是死于两年前,从墓碑上仅有的信息可以看出,塔尔是一名正式神殿骑士,享年二十岁。

  这是那个死灵师的未婚夫和弟弟。冬蓟忍不住想,小塔尔死的时候,才比莱恩只大一岁而已。

  然后冬蓟去看另一个塔尔的墓。老塔尔死于十九年前,由于出生日期不详,所以也看不出享年是多少岁。

  怪不得父亲与儿子没有相邻,原来他们并不是接连去世的,公墓不可能提前这么久留个位置。

  这么一想,死灵师的动机就有点奇怪了。她说想带亲人的尸骨回故乡,她父亲十九年前去世,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到现在才找到他的坟墓吗?

  冬蓟仔细想了想,要解释好像也能解释通顺:十九年前,老塔尔客死异乡,他的妻子也许只是普通妇女,没有外出寻人的能力,一对子女都过于年幼,要等长大后才能出来追寻往事。

  小塔尔也可能是来寻找亲人坟墓的。甚至,也许那个未婚夫与妻弟一起行动,二人一起找到老塔尔的坟墓,然后一起遭遇意外。

  冬蓟正想着,身后有人对他打招呼:“先生您好,您是在找谁吗?我可以帮您。”

  他回过头,公墓小路上站着一位身穿神殿祭袍的少年,面相挺年轻,估计是神殿里的小助祭。

  助祭询问冬蓟是否要找特定墓碑。冬蓟看着老塔尔的墓,灵机一动说:“我想找的人姓塔尔,这块墓碑上的姓氏是对的,但逝者的去世时间是十九年前,应该不是我要找的人。”

  虽然冬蓟早就知道小塔尔的墓在哪了,但他想多从小助祭嘴里套出点话来。

  “你要找神殿骑士塔尔?你认识他吗?”从助祭的反应看,他似乎还真知道小塔尔。

  冬蓟说:“算是认识吧。几年前我在旅程中遇到过他,接受过他的帮助。现在我度过危难,想找他来正式道谢,结果却听说他已经……”

  因为弟弟是见习骑士,所以冬蓟很熟悉见习骑士不同年龄段的大致晋升顺序。几年前小塔尔海不到二十岁,应该正在巡历期中,巡历期的见习骑士云游四方,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而且白昼神殿骑士最讲究伸张正义、救助危难,如果塔尔与某个半精灵有一面之缘,也并不奇怪。

  听了他的话,小助祭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低头叹了口气:“白昼女士在上。原来如此。您真是一位善良的旅人。跟我来,我带您去看看他。”

  说完,小助祭又补了一句:“其实您也没有完全找错地方。您面前这块墓碑的主人也姓塔尔,他是骑士塔尔的父亲。”

  冬蓟暗暗感叹自己运气极佳,这个助祭语气和善,态度主动,表达欲/望比较强,应该能聊不少东西。

  助祭把冬蓟带到小塔尔墓前,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那位骑士。

  他们先是感慨命运无常,这么好的人却英年早逝,渐渐地,自然就聊到了当年他的死因。

  小塔尔的死,并不是因为战斗或意外,而是因为他身染疫病。

  事情起因是渔船上的一场纠纷。神殿骑士前往调查,结果被某个濒死的海岛游商传染了恶热。游商死了,染病的三个骑士救活了两个,还有一个不幸去世的,就是刚刚成为正式神殿骑士的小塔尔。

  助祭还介绍道,旁边这位死者也是因为恶热去世的。这个人叫埃默,是塔尔的亲戚,他专程来替塔尔料理后事,谁知这场恶热比从前更加凶险,埃默只是为死者打理尸身,竟然也遭到感染,在几天内就病逝了。

  冬蓟又借机询问老塔尔的情况,故意问老塔尔是不是也得了同样的病。

  助祭解释说,老塔尔并不是骑士,也不是得病去世的。据说他供职于十帆街商会,是个保镖或者打手。十九年前,某位商会成员外出办事遇到劫匪,老塔尔为保护雇主而死。

  更多的事情,小助祭就也不太清楚了。他年纪小,关于老塔尔的事情都是零零散散听说的,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出生于海港城本地而已。

  冬蓟和小助祭聊了一会儿,又假装与坟墓里的骑士说了几句话,做出辞别友人的模样来。

  离开公墓后,冬蓟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费心打探了这么一通,现在却觉得还不如不来。知道的少一点也许更轻松。

  小塔尔和埃默的死,很可能并不是因为疾病。

  冬蓟也接触过一些草药学,他早就听说过东南方的恶热,还读过相关病案。那种病最早是从海岛传来的,本身传染性并不强,只是病程发展极快,海员在船上发病,很难得到及时救治,而且初期症状容易和普通的受寒发热混淆,容易误诊,所以致死率一度很高。后来医师们逐渐有了经验,从很多年前开始,这病就已经没那么凶险了。

  小塔尔死后,埃默只是接触到他的尸体,竟然也受到了感染……按说这是不可能的。病人死后,这种恶热也会销声匿迹,即使是记载中感染最严重的地区,也从未有过尸体继续传播恶热的案例。

  老塔尔的死亡,也未必就没有蹊跷。虽然其中细节较少,但冬蓟莫名地很在意“十九年前”这个时间点。

  十九年前,他的父亲哈曼也死于非命,细节无人知晓。

  哈曼的死和老塔尔的死,按说两件事应该不相关,但其中偏偏有个联系,那就是十帆街商会。

  老塔尔生前曾服务于商会,哈曼生前拒绝过商会的某人。

  女死灵师应该也姓塔尔。她没说自己的名字,给出的假名是“三月”。

  虽然不知老塔尔死于具体何时,但冬蓟从莱恩的母亲那里听说过:哈曼是在当年的三月份里遇害的。

  哈曼有个体面的葬礼,坟墓在希尔达教院那边,不在海港城。按说他和塔尔不该有任何关联才对……

  冬蓟越想越不能平静,也越想越害怕。

  他没有直接回宅邸,而是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坐。

  明明他并不打算追查父亲的死亡,明明他只是想有个稳定的环境去做自己的研究……可是他控制不了偶遇,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各种离奇的猜测,也不知道能对谁说。

  不能对莱恩说。冬蓟早就下了决心,要对过去之事消极一点,别鼓励莱恩调查太多。

  莱恩对生父也没有印象,之所以他想调查这些,更多的是出于理义,而不是出于情感。所以,只要这事慢慢拖下去,早晚莱恩会放弃的。

  不能对阿尔丁和卡奈说。他们兄弟俩当然和十九年前的事情无关,毕竟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幼童……但现在他们均为商会高层,绝对不会喜欢看到有人对那些事打打探探。

  冬蓟深知,自己应该讨好他们,而不是引起他们的怀疑和排斥。

  不能对“三月”说。也许她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并不需要冬蓟多透露什么。无论如何,冬蓟决定只把她当交易对象,做好该做的事就行,除此之外,最好别参与太多……

  “唉……我真是又蠢又自私。”

  冬蓟坐在河堤边的石头上,低声自言自语。

  他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个戴着兜帽的身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

第9章

  这天,冬蓟坐在桌前,盯着熬煮药剂的小坩埚。

  实验室的门窗上都有魔法防御,莱恩想和冬蓟说话,却没法走进来。于是莱恩在室外找到与冬蓟一墙之隔的位置,冬蓟施展了一个小法术,两人就可以顺利隔墙对话,而且只需要发出很小的声音。

  莱恩分析了一遍码头的事情,问冬蓟:“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异常?”

  莱恩满脑子都是这些,到今天为止,他已经翻来覆去对冬蓟说好几遍了。

  冬蓟没有回答,而是问:“今天你是下午轮休吗?你不回屋睡一会儿?”

  莱恩说:“轮休只是洗澡换衣服的时间而已,我洗过了。平时我们在仓库里也可以轮流打盹,我不困。你有没有什么法术,能侦测出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冬蓟说:“有是有,但我最近很忙,去不了……那批货一直放在码头仓库吗?不继续运走?”

  莱恩说:“要等后续的货物都送齐全了,手续之类的也弄完了,商队才会继续运输。”

  “那就再过几天,等有时间的时候我跟你去看看,”冬蓟说,“你别到处说这事,别拿这个去纠缠阿尔丁和卡奈。”

  听冬蓟说同意去看,莱恩的表情立刻舒展开:“好!我明白!那我要准备离开啦。”

  墙外传来盔甲和剑鞘碰撞的声音,冬蓟皱了皱眉:“回屋去睡一会儿吧!脱掉盔甲再睡。你总是这样凑合,身体会越来越疲劳的。”

  莱恩说:“我真的不困,之前休息过了。我去拿点吃的,然后就回码头去啦!”

  冬蓟问:“怎么,码头那边给的食物吃不饱吗?”

  外面没人应答。莱恩已经走出法术范围,听不见了。冬蓟摇摇头,叹了口气。

  和弟弟闲聊也没耽误冬蓟手里的工作。他给小坩埚收了火,在止沸的瞬间撒上一层准备好的药粉,然后念动咒语,观察着容器内物质的每一分变化。

  他天天都坐在卡奈的实验室里,卡奈本人反而不常来。

  目前,冬蓟正负责抽查一批施法材料半成品的提纯质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自己想慢慢钻研的小实验。

  在做这些的间隙里,他还默默完成着女死灵师的委托。

  伯劳心粉已经做好了,黑莨菪膏还在发酵,今天傍晚能完成。现在冬蓟的坩埚里是一种尚在实验阶段的材料,理论上能提升法术精确性。他一边做记录,一边从容器里分出一点点,滴在另一张桌上的粗银杯里。

  银杯中的液体里泡着一枚石头,正是半成品的储法血珀。冬蓟把要实验的东西直接用在了它身上,正好能直接看看效果。

  如果一切顺利,他今晚就可以再去一次救济院,找到三月,把她要的东西交给她。

  突然有人“嘿”了一声,把冬蓟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隔着几排置物架望过去,阿尔丁靠在门口。

  “又吓着你了?”阿尔丁问,“我拧开门的声音你没听见吗?”

  冬蓟赶紧站起来,走到实验台外面去。一方面是出于恭敬,另一方面是他不希望阿尔丁靠近试验台。不是阿尔丁不能靠近,是任何人都不能,这是他身为精炼师的小小执念。

  阿尔丁说:“你怎么一脸惊讶?是惊讶我能进来吗?”他摸了摸门框上雕刻的细小字符,“卡奈的实验室当然有一堆防护法术,他给了许可,你才能进出无阻。我是他亲哥,同时又是他的上司,我当然也有许可。”

  冬蓟说:“您不是施法者,我还以为您不会来这种地方。”

  “平时我确实很少来,但现在嘛,我不得不进来看看。”

  “为什么?”

  阿尔丁向前几步,靠近冬蓟:“因为我听女仆说,你一整天都在这里,没出来吃午饭,也不叫人送水和食物。”

  “实验室里不能吃东西,也最好别喝水。”冬蓟低头一笑。

  “所以我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昏倒在里面了?”阿尔丁故意探究地盯着冬蓟,“嗯,还行,脸色没有特别苍白,就是嘴唇太干燥了。你还是出去吃点东西喝点水吧。”

  “我会的。天黑之前我就收工。”

  阿尔丁说:“正好我要告诉你,今晚我和卡奈都要出去赴宴,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仆人会照常准备好一切,你有什么要求就跟他们说。”

  冬蓟问:“我晚上想去一趟市集,可以吗?”

  “想去就去呗,这本来就是你们法师该干的事。马车随便你用,还找上次那个车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