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口白牙
一种绵实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袭来,很快遍布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这种疼痛,连胸腔都细细密密地发着疼。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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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在这空旷的山洞里站了许久,脑子里忽然就又闪现出郁桓对他说过的话。
郁桓说明日要和他一起去销毁婚籍,并独自一人领受天雷之罚。
……不行。
事情都是他弄砸的,原因是他做错了事情。是他摘不了情人果,是他没办法给郁桓带来自私的,排他的,热情的,独一无二的爱情。
那天雷也应当他来受。
阮秋平转过身子,一步步地走出山洞,回到了家。
家里人刚吃了午饭,阮咚咚开心地在那儿荡秋千,阮盛丰坐在美梦椅上看着本古籍,夏芙水正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嫁妆。
看见阮秋平回来了,他们都有些惊讶:“秋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昨日就搬去吉神府了吗?”
看来郁桓还没有告诉他们取消婚礼的事情。
阮秋平:“我有东西忘拿了,回来拿东西。”
阮秋平手扶着扶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楼的时候,夏芙水忽然在楼下喊道:“……秋平,你虽然结了婚,还搬出去住了。但还是阮家的人,你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阮秋平转过头朝夏芙水笑了笑:“嗯,我知道,我会常回来的。”
阮秋平在房间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纸笔想要给父母留下一封书信。
可提笔想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要留下什么。
最终也只是写了一行字。
“我出去游玩了,不必寻我。”
他将这封书信放在抽屉里,然后拿出乾坤袋,从里面找出郁桓曾经买给他的那张面具。
阮秋平刚准备戴上面具,门就吱呀一声响了,紧接着,阮咚咚跑了过来。
“哥哥!”阮咚咚脆生生地说,“你心情不好吗?”
阮秋平咧着嘴巴,朝她灿烂地笑了一下:“哥哥很好啊,怎么了?”
“爸爸妈妈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你。”阮咚咚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阮秋平,满脸都是好奇,“哥哥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阮秋平声音还算是镇定:“哥哥要搬走了,所以不舍得咚咚。”
阮咚咚伸出双臂,脸上绽放出天真烂漫的笑容:“那哥哥要和我拥抱吗?妈妈说可以抱哥哥一下。”
阮秋平嘴唇动了动:“……可以吗?”
“可以的,妈妈说可以抱的!”阮咚咚认真地说。
阮秋平呼出一口气,却连气息都是颤抖的,他闭上眼睛,伸出双臂,紧紧地将阮咚咚抱在怀里。
鼻子发酸,眼眶也温热了起来,他有些想哭,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松开阮咚咚,眼眶泛红,但脸上仍旧挂着笑意:“谢谢咚咚,哥哥现在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他摸了摸阮咚咚的头,说:“咚咚,哥哥以后离开了家,咚咚要对爸爸妈妈好一点,听话一点,不要惹他们生气,还要快点长大,知道吗?”
“知道啦!”
阮咚咚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阮秋平看向阮咚咚,忽然想:
原来今天也是有好事情的,只是他不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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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离开家之后,带着那个面具去了交易林,他买了一对传送符,又买了一口棺。
卖棺的人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的面具:“家里有人仙逝吗?可我也没听说仙界这段时间有人仙逝啊。”
阮秋平:“卖吗?”
“卖卖卖。”
阮秋平在后山的苹果树旁挖了一个坑,将那口棺材放了进去。
阮秋平本想将这片土地挖通,让郁桓在凡间历劫时的骨灰和自己合葬在一处,可想了想,却又害怕郁桓不愿意,便没打通,将自己的棺材隔着层土放在了那个骨灰盒的旁边。
将棺放进去之后,阮秋平把其中一个传送符贴在了棺上,然后又给苹果树浇了浇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去找了礼神。
礼神一脸震惊:“你前几天不是还嫌婚礼日子太往后,非让我把你的日子给往前提一提嘛,怎么今天就要和吉神解除婚籍了?”
阮秋平说:“我现在就要解除婚籍,要怎么做?”
“你们是天婚石订的婚,只用在天婚石面前将那婚薄撕了就行,不必找我做什么……但是……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是这么做了,那四十九道天雷估计能劈得你尸骨无存。”
“谢谢。”阮秋平转头就准备走。
“哎,你先别走,你不和吉神商量商量啊!我看你状态不太对,要不你先冷静冷静,我来联系一下吉神……”
“我们商量过了,就是他提出来的解除婚籍。”阮秋平说。
礼神张了张嘴,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婚石也在断擎山。
阮秋平其实很不能理解,这断擎山,音同“断情”,可怎么天婚石,情人果……所有与情有关的东西却都在这山上。
阮秋平刚站到天婚石前,那天婚石就又闪烁出阮秋平和郁桓的代称。
阮秋平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他拿出婚薄,垂下眼,一点一点地在天婚石前将这婚薄撕得粉碎。
整个天色瞬间彻底暗了起来,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阮秋平的头顶,遮天蔽日,黑压压地将他笼罩。
与此同时,一个清冷庄重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阮秋平,你在天婚石前撕毁了你的婚簿?可是决定了要领罚?”
阮秋平从未受过天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雷劈人之前还会问上这么一句。
他点了点头,说:“是。”
那声音也并未同他有过多废话,阮秋平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便将整个世界映得通白,一道天雷猝不及防地从头顶劈了下来,阮秋平发出一声惨叫,那种几乎算得是粉身碎骨的疼痛从头顶穿到脊椎,剧烈的疼痛将他猛地的击跪在地上,差点就要昏死过去。
……那才是一道天雷。
阮秋平又撑着地站了起来,在自己身上施了层法术罩着。
阮秋平以为他拼尽全力施的这层法术能扛得下两道天雷就算是好的了,没想到却生生扛了九道。
原来他的法术是真的提升了不少,即便他今日不受这天雷,恐怕也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该在封神前自裁。
阮秋平笑着吐出一口血来。
他整个人生废物又无用,做什么都做不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用,凭空惹人厌烦……今天他受这天雷反倒是受对了。
第十一道天雷砸下来的时候,阮秋平拼尽全力施出的法术屏障也被完全击碎,那天雷再次朝着他头顶劈了过来,他瞬间被击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来。
阮秋平勉强睁了睁眼,忽然发现手边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覆盖在那块岩石上。
他大脑一片混沌,此时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祈求什么,在期盼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奇迹没有发生。
这里并没有长出什么情人果。
阮秋平自嘲地笑了笑。
他到底在幻想什么啊。
明明知道结果的,怎么就不死心呢。
第十二道天雷劈了下来,阮秋平身子一阵抽搐,很快就晕死了过去。
可是第十三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他却又被生生痛醒了。
他看了眼依旧空无一物的岩石边,耳朵轰鸣声不断,满脑子却满当当地穿插着曾经听到的话。
司命说他没有情。
郁桓说自己不爱他。
少年郁桓牵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要更喜欢我,一点儿都不想把我让给别人的那种喜欢。”
阮秋平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对郁桓其实是有情的。
可别人说,那不是爱情。
情人果不承认他的情。
郁桓也不承认他的情。
他们说,他的情没有占有欲,不够浓烈,不够热情,不够自私。
可是……他要怎么自私呢?他是霉神,他是灾难,他有什么资格不顾一切地热情地去爱上一个人?
况且,他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难道他一个将死之人,要对郁桓说,你须得爱我一辈子,永生永世不能再爱上其他任何人吗?
凭什么啊?
他凭什么去拥有那种唯一的,浓烈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他哪里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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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击打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
阮秋平原先还数着数,可数着数着,就又有些数不清了。
他混混沌沌的,连痛觉都变得迟钝了,他嘴巴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鼻腔却只能闻到自己身体被天雷劈焦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