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在气终之点,他的左手已经夹着瓷片,绕到脑后,毫无犹豫,将尖刃向斜向上方狠狠推去!
大抵是因为距离过近,唐宋颈部皮肉在他掌下绽开的触感,清晰到无以复加。
一股滚热径直喷溅到了他的颈后。
唐宋像是不能理解这意外攻击的发生,目光直视正前方,身体摇晃痉挛了一阵,才颓然放开了对元明清的辖制。
……在他倒下时,手上的瓷片尖端,特意避开了元明清的脖子。
在辖制放松的一刻,元明清往前栽出几步,跪倒在了满地的尘灰间。
因为用力过猛,元明清的虎口也被玻璃撕裂了开来。
但他对此熟视无睹,也感觉不到痛楚。
在低头伏地,不住喘息时,他就势唤出了自己的菜单。
属于唐宋的队友的头像,彻底灰暗了下去。
元明清朝虚空中探出手去。
只有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才敢公然地进行一点小小的缅怀。
他摸了摸那片头像框,却只摸到了一手血、一地灰。
四周一片喧嚷,他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被人就近拉到一边,随便安置在了一条硬板凳上。
闹哄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才渐渐静了下去。
他抬目望去,发现唐宋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徒留了地上的一滩红黑色的血迹。
元明清又一次久久地低下了头去,尽心演绎着一个被迫杀人的可怜角色。
直到他看到了一双布鞋的鞋尖出现在他眼前。
他懵然地昂起头来。
眼前,是那名曾在月台上接迎他们进入小镇的、神父模样的中年男人。
神父对他进行了一番温语安抚。
在元明清身体的抖索幅度渐渐轻下去时,他才柔声询问道:“我记得,他是和你一起进来的,你为什么要举报他?”
“他骗我,他要害我。我一直怀疑,我怀疑一切。”元明清作神经质状,喃喃自语,“以前我做过很多次错误的判断,伤害到了很多人,可我没想到,没想到……这回,他是真的要害我,要害这个小镇,要害大家……我不能允许,我不——”
说到此处,屈辱和愤怒的极致膨胀,让元明清的话音不住发抖。
神父宽慰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劝说了一番,说这并不是他的错,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在元明清的情绪看起来完全镇定下来后,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等等。”元明清叫住神父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想,见到‘神’。”
神父露出了些讶异的神情:“为什么呢?”
元明清说:“我杀了人,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想要为小镇更好地服务。这里,就是我的家。”
神父没有说话,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元明清适时地抬起脸来,神情里混合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不安:“……难道‘神’也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吗?我揭发了入侵者,保护了大家,是错误的吗?”
神父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孩子,你这样有心,‘神’一定也会想见到你的。”
元明清垂下头,神情仍是挫败。
神父果然不忍见到他露出这副模样,声音更柔:“这样吧,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神’,我想,祂一定会想要倾听你的心声的。”
元明清直视着眼前的三尺灰地,素来镇静的双眸里绽出条条血丝。
单从他平静的语气,没人能看清他丛丛发丝下藏匿着的恨意:“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又是一张平静的脸,唯余眼眶四周微微发红。
他望向天边的一廓明月。
好在,快要到月圆之夜了。
而就在元明清望向月亮的同时同刻,江舫睁开了眼睛。
他刚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在看清不知何时从盥洗室内走出、静静站在他身侧的南舟时,他将表情转换成了一个绅士温存的笑:“这么快?”
南舟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江舫耸耸肩:“没有人啊。”
南舟:“我刚才看到你的嘴唇在动。”
江舫:“只是在构思明天要给你做什么吃的而已。”
南舟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
他兀自把江舫领到窗边,推他坐上窗台,就着窗外天然的月色,替他擦拭小腹和腹侧凹槽上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一边动作,一边问道:“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吗?”
江舫望向南舟的发旋,依然答道:“没。”
南舟抬起脸来,和江舫对视了。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
在见到学长绘制的地图时,江舫晕眩了一阵。
以这件事为临界点,他的神情和举止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江舫对这个大得惊人的旅馆很熟悉,能从中找出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纸牌、餐刀,还有香水。
明明说自己害怕的江舫,却可以离开旅馆,单独去为他寻找水果。
以及……
南舟回忆起了,在学长那次载他们返回宾馆时,二人在后视镜里的那个对视。
南舟轻轻为他擦拭着腹股沟内的水液:“如果有的话,你要提前告诉我。”
江舫粲然一笑:“当然。”
他双手撑在身侧,低头望着南舟,又问:“如果,真的有呢?”
南舟的手停了一停,却并未选择和江舫对上视线:“如果……”
第202章 末日症候群(十六)
在一声“如果”后,南舟迟迟没有给出那个答案。
“我骗你的话……”江舫凑近了他,话音里带着点不安和委屈,“那你就不要对我负责任了吗?”
南舟:“……?”
责任?
他懂这个词的含义,但因为词义太大,内容宽泛,一旦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还是要经过一番审慎思考的。
对一个家人以外的人负起责任,他不懂其中具体的流程。
于是他真心请教道:“你想要我怎么负责呢?”
江舫捧起他的脸,悉心教导:“你以后只能跟我去旅游。”
南舟:“好。”
江舫:“以后你未来的设想里,要有我的一半。……如果没有一半的话,三分之一也是可以的。”
南舟:“我会努力。”
江舫:“只能跟我做刚才的事情。”
南舟:“我为什么要跟别人做?”
一问一答间,江舫的心都被老老实实作答的南舟催软了。
而南舟也定定望向江舫。
月色从他身后透来,将他赤裸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描线渲染,层次分明的、深深浅浅的,让他看起来像是画里的一样静物。
无声处,又是一次双双情动。
南舟开口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江舫将手覆盖上了他的额头,用拇指抚摸他的眉心:“那你仔细想想呢。”
脑海中的白孔雀菌株拂动着尾羽,搔动着南舟脆弱的神经。
南舟的呼吸渐急,原本还算清晰的思绪渐堕混沌。
他仰着下巴,微叹一声:“你又要摸我了吗。”
江舫不答反问:“南老师,你喜欢你自己的哪里?”
南舟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调情:“我没有特别看过自己。”
江舫:“现在想想。好好想想。”
南舟便真的听了话,很仔细地想了想,并得出了结论。
他把自己的头发撩向一侧,指了指自己的后颈。
他怕指代不明确,又用修长食指在那齿痕周边描了一整圈。
江舫讶异地微笑了:“……喜欢这个牙印?”
“不是喜欢。”南舟说,“是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江舫敛好眉目,神情间有一丝身陷回忆的恍惚。
不过,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俯身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他这两天时时随身携带的笔:“乖,咬住。”
南舟提问:“为什么?”
江舫不说话,只笑盈盈地把笔端凑到南舟唇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欲语还休的请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