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言乱鱼
“我们逃吧,陛下。”吟游诗人的表情很认真。
凯尔像是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吟游诗人,缀满宝石的尖头皮靴底当当磕在大理石地面,问道:“这里是哪里?”
“斯坦尼。”吟游诗人回答。
“斯坦尼,伽曼的首都。伽曼——我的帝国。”凯尔忽然扬起声调,“我的国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
随着一阵哗啦巨响,议事厅内唯一幸存的陈列架也被凯尔推倒,吟游诗人没敢动,被珍藏多年的美酒淋了一身,猩红色的酒液将他里里外外浸出了葡萄的清香。
“滚吧。”乌图尔对着吟游诗人抬抬下巴。
诗人如蒙大赦,抱着琉特琴,飞快地逃走了。
凯尔并未理会这个跳梁小丑,转过身,手指点在桌面上,摩挲着那一张张阵亡将士的名单。
“我会让杜克舅舅和罗曼将军退守斯坦尼。他们迟早会踏平除去斯坦尼以外的所有领土,无谓的牺牲已经没有必要了。”沉默许久,凯尔低声开口。
“陛下?”
凯尔忽然笑道:“吟游诗人说的没错,我最开始的确有放弃王城的念头。”
乌图尔看着凯尔眼底的阴翳:“或许我们的确应该……”
“但恰恰是他的提议让我想起,这座城市凝聚着穆德家族世代的心血,如果我从这里撤离,我们所创造的一切都将被摧毁。”凯尔道。
乌图尔并不赞同:“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只要您还在,伽曼的精神就永远不会被打败,我们大可以重整旗鼓……”
“乌图尔,你是我最忠心的伙伴。”凯尔看向他,“但如果我让你去死,你会怎么做?”
“我会听您的。”乌图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但他在看见凯尔胜利似的笑容时,就马上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国王挖的小陷阱里,他皱着眉,“陛下,这不一样。”
“我曾经想把那伪神从大陆中驱逐出去,现在轮到他的信徒来挑衅我,这已经演变为你死我活的战争,如果我现在从斯坦尼逃走,就意味着已经承认了失败。我会唾弃我自己。”
“伪神已经露出他贪婪的嘴脸。”凯尔接着说,“如果伽曼注定无法打败入侵的军队,如果我终将死在乱军刀下,我将用我的死,证明他们神的伪善。”
“我愿陪您一同守护伽曼,直到生命尽头。”
乌图尔刚要跪下,就被凯尔托住了双手。他垂下眼,看向国王陛下璀璨的双眸。
在这一刻,或许他们的心意已经互通。
“陛下,如果您已经下定决心,请让我去通知公爵大人和将军撤兵。以将军的脾气,若是手信或者普通传令军,他一定不会听从。”乌图尔请愿道。
**
当晚,乌图尔骑着那匹名叫勃雷的无主白马,孤身离开王城。(*)
凯尔站在窗边,直到那猩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也没有挪开脚步。
“陛下,虽然我现在无法对人类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请您放心,有我的保护,您不会死的。”
只在黑夜的阴影中才能现身的塔托斯终于开口,恶魔将国王拥在怀里,吻他柔软的嘴唇,以及有些湿润的眼角。
“他们不会嚣张太久。”凯尔闭上眼睛,“如果他们选择围城,有舅舅和将军坐镇,斯坦尼至少能够坚持两年。多数人的信仰不过是一时热血,他们会在疲惫中,对这站不住脚的奥神产生怀疑。”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到乌图尔回来……”
凯尔近乎不可理喻地相信,他的乌图尔,只有乌图尔,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斯坦尼就这样在难言的安静中度过了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每个人,自睡梦中清醒过来,在抬头看到挂在天上的烈日时,都会生出有种的感叹:这一天的他们,竟然还活着。
甚至有些人已经提前跃过了彻底的绝望,转而诞生了一种毫无根据的乐观:如果那一直悬在脖子上的断头刀还没有落下,是不是依旧有转机……
正当这样的希望在城中蔓延时,备受期盼的乌图尔公爵,叩响了斯坦尼的大门。
然而,那件猩红色披风下掩盖住的,却是一颗仍在滴着鲜血的木匣。
曾经的白色骏马口吐白沫,悲鸣着倒下,浑身浴血的乌图尔从马背上滚落,双手紧紧抱着木匣,双眼下、脸颊上,两道泪痕鲜明可见。
早就得到公爵返回王城消息的凯尔冲出狮堡,跪在了乌图尔身边。
“陛下。”乌图尔双手捧着木匣,一滴泪自右眼滑落,“杜克公爵,以身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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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蹩脚改编自《猎魔人第二季》插曲
so lock me up and tie me up and throw out the key……
很有趣的一首歌,不知道现在网易云有没有上传,片中演员清唱,用刀叉伴奏,在狱中苦中作乐,有点黑色幽默
(2)时间太过久远或许已经忘记了,勃雷曾经是索帝里亚的坐骑。
第125章 破晓 15
乌图尔赶到西撒前线的时候,杜克公爵正与阿兹克士兵处于胶着之中。
阿兹克这个国家处于大陆海拔最低的位置,四面都被高山阻隔,与其他国家鲜少往来,拥有极强的同化能力,就连奥神教义传当到阿兹克王国,都经过了本土化,以便适应本地人的习惯。
因此,阿兹克信仰的奥神,头戴鸟冠,身披五彩羽衣,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坐骑是一头长着三对翅膀的狮鹫。
而奥神所骑的这头狮鹫,眼下正在半空盘旋,从它的鸟喙中,不时喷出三束长达百米的白焰,企图烧毁伽曼士兵死守的堡垒。
尸体被烧焦的糊味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所有士兵的脸上都爬满了绝望。他们曾经是不可战胜的帝国神话,如今却要像乌龟一样缩在城堡内,等待着终将到来的死亡。
杜克公爵曾经的威严与傲气也在这几日之中被磨得几近消失。中年男人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年轻公爵,听完他冷静的劝解之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现在撤兵,就再也没人能阻拦天上飞的那只狮鹫,斯坦尼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中。”
乌图尔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那个在云层中偶尔显现半个身子、半狮半鹰的怪物身影一闪而过。
四爪狮鹫浑身披满金黄色的鳞甲,折射着太阳的金光,叫人睁不开眼。云层缝隙中,能看见它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翅膀,仅仅扇动一下,就能向前蹿出数十米。它的叫声似狮似鹰,叫人的心脏也禁不住颤抖,若是不经意和它的眼神对上,那双竖瞳竟能让人呆立当场。
乌图尔感叹:“人力已经无法与它抗衡,公爵大人,陛下想要避免的,就是这样无畏的牺牲。您是陛下的舅舅,他需要您在旁辅佐……”
“你说的没错,该是魔法对决的时刻了。”杜克公爵忽然说道。
乌图尔猛地转过头。
“穆德家族的后代,血液里也潜藏着魔法,只是这魔法微乎其微,必须有足够的献祭,才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爆发出应有的力量。”老公爵将右手搭在腰间长剑上,眼神决然。
黎明之时,龟缩多日的伽曼军竟然吹起了进攻的号角,杜克公爵一马当先,率军砍杀着用树枝和砍刀当武器的阿兹克士兵——虽然在亡灵号角的操纵下,这些士兵死后仍旧会以亡灵姿态重返战场,但憋闷许久的伽曼士兵却并不因此而胆怯。
狮鹫在天空喷射着火焰,无差别地焚烧着战场中混战的人类,战斗从黎明持续至黄昏,直到阿兹克方面再没有活着的士兵,杜克公爵才高呼着退兵,仅存的一千骑兵突破亡灵封锁,成功返回城堡。
当晚,本该欢快热闹的斯坦尼之歌,在这弥散着血腥与焦糊味的战场上空响起。
第二日破晓时分,这队千人骑兵再次无所畏惧地发起突袭。
最后的、毫无悬念的自.杀式突袭。
当最后一名士兵陨落战场,红日在东方升起之际,站在城墙上的乌图尔搭起长弓,翁然弦响过后,黑色弓箭长蛇般咬住杜克公爵的喉咙。
就在那道奋战的背影栽倒马下之时,在这薄雾时分,与橘红色太阳一同驱散这近乎无尽的长夜的,是从老公爵身体里喷薄而出的一团金碧色光芒。
黎明已至。
百鸟和鸣,振翅冲破云雾。
然而,阿兹克的亡灵却在这道光芒的照射下,惨叫着化为灰烟。
半空中也传来凄厉嚎叫,巨大的黑影呼啸着从头顶坠落,狠狠砸在战场之中。不可一世的狮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渺小的人类打败,挣扎着向杜克公爵的尸体爬过去,却被立在墙头的乌图尔用三根长蛇箭钉在了地上。
**
乌图尔打开怀抱的木匣。
历经多日,老公爵的头颅仍然像活着一般生动,怒目圆睁,双眉竖立,仿佛还在奋勇杀敌。
“陛下,我赶到战场时,杜克公爵的身体已经消散在金芒之中,我按照公爵的嘱托,斩下他的头颅,带回斯坦……”
乌图尔连日奔波,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把西撒城和戈多城堡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汇报给凯尔,现在一口气松了下来,竟然话都没说完,就直接昏睡过去。
从圣庭发起“圣战”至今,历经两个月,伽曼终于陷入了曾经被他征服的奥东、尼斯一般的境地。
帝国领土缩水十分之九,五十万铁军在与亡灵和狂热的“杂牌兵”交战过程中损耗大半。现在只剩狼狈撤兵的罗曼将军麾下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以及守卫王城的,最后的两万近卫军。
王城在一片哀恸声中迎接着罗曼将军与他的士兵。
小号吹响悲戚的乐曲,斯坦尼城民换上黑衣,女人头戴黑纱,怀抱红色玫瑰,在街头巷尾,齐声唱响斯坦尼之歌。
“四翼雄狮展开翅膀,他的怒吼使红海翻腾,使敌人胆寒
但不要担心我的朋友,若你在帕索大殿亲吻恶魔的脚趾
雄狮会收起利爪,用玫瑰与美酒招待慕名而来的地狱信徒……”
凯尔身披暗紫色丝绸披风,微风吹起衣袍,披风上金线绣制的雄狮在空中无声咆哮。拥有着金黄色长发的国王陛下站在四条大道交汇的喷泉广场中央,微扬着下巴,头顶的三尖王冠在烈阳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他右手扶着黑金色松木权杖,左手捧着装有杜克公爵头颅的金匣,静静等待着罗曼将军的到来。
“四翼雄狮声震红海——”
人群涌动,自发空出一条足以十人并行的空地。凯尔一步步走下高台,身后跟着一身暗红色礼服,身披猩红斗篷的乌图尔。
“拥护我者,必将以礼相待——”
凯尔走到跪倒在马下的罗曼将军身前,用镶有四翼雄狮雕像的一段,轻触着罗曼将军的右肩。
“侵犯我者,必将百倍奉还——”
凯尔将权杖递给乌图尔,弯下腰去,右手抄住罗曼将军的下臂,将他扶起,扬头看着老将军脸上纵横的泪水。
“将军,伽曼的士兵,我的子民,欢迎回家!”
尖顶塔楼当当敲响十二点的钟声,在洪亮的嗡鸣声中,凯尔环顾四周,高举起杜克公爵的头颅。
“伽曼的子民们!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是的,我曾发誓要保护帝国的子民,要守护伽曼的领土,我承认我失败了。远在圣域的伪神撕开了虚假的面具,化身为恶鬼,与亡灵联盟,不断侵犯着我们的净土。”
凯尔清亮的声音在广场回荡,所有人都垂下了头,连啜泣声也消失了。
“两个月来,我们失去了许多英勇的士兵,这些人被亡灵吞噬、被暴民侮辱,他们的尸体被吊在城墙上,风吹日晒,就连死去都不得安宁。我知道,死亡是可怕的,就算我与恶魔签订了契约,却仍旧希望那一天不要太早到来。我也知道,你们这几个月一定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忧虑着死在敌军刀下。
“所以,在今天,我,凯尔·穆德,伽曼的领导者,提供你们一个选择:是留在斯坦尼,与我做最后的抗争,还是就此离去,加入奥神信徒的阵营?选择前者,你们可能曝尸荒野,被兀鹫和野狗啄食尸体;选择后者,你们可能被热烈欢迎,就此摆脱忧虑,或许你们还会在异国他乡寻觅到自己的爱情,找到第二个归属。无论你们做出何种抉择,我都会祝福你们。但请你们记住,你们生于伽曼,你们,永远是伽曼公民,永远是帝国的骄傲!”
凯尔说完,并没有等待人们的回答,径直转过身去,将杜克公爵的头颅安放在广场上用白色玫瑰装饰好的棺材中,虔诚地吻在老公爵干瘪的额头上。
“舅舅,请您放心地安息吧,我不会辜负您的牺牲,穆德家族的血,不会白流。”
在国王低语声之后,头颅竟然欣慰地叹出一口气,那一直圆睁双眼的也悄然阖上。
一声低沉号角响起,吟游诗人清唱起英雄挽歌,凯尔与乌图尔同时上马,战马脚踏乐声,消失在塞浦路大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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