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谁都不可确定,也谁都不可逃避敷衍。
如此三月有余,我本如平常那般陪他在藏书阁看书,待到离开时,他忽而对我道:“我要闭关了。”
我愣了愣,而后应了声。
而后我与他皆沉默下来,直到钟声传来,他忽而开口。
他说:“不知为何,我好似有些舍不得。”
我笑了笑,说:“无妨,我都在的。”
只是,我当时说这话时,从未想过诺言都是可以打破的东西。
天意总是猝不及防,要将一湖静水打破,平白起波澜。
作者有话说:
前方师父强制爱正在赶来
第34章 来临
当我听闻那浩瀚钟声荡开之时,我还以为是哪个调皮的佛门弟子误撞了钟。
然而,本缠着我看话本子的玄悟忽而正色,倾耳听了听,而后低声道:“终究是来了。”
“谁?”我下意识问。
“去看看吧。”他笑眯眯地说着,不慌不忙将话本子塞进怀里,“伏钧小朋友,这可是你的债啊,别让我们佛门给背锅了。”
我后知后觉想起合欢宗的种种,想起我并非佛门之人,也并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心里五味陈杂,我不由道:“空无……是玄悟长老让他去闭关的吧?”
虽说修道之人都可将容貌保持在青年之时,但玄悟一直是老顽童的模样,如今正色起来,便有了世俗界传说中的高人风范。
我说出这话,自觉不妥,想空无何等人也。佛门素来对各派一视同仁,奉行众生平等,但空无再怎么说也是当今佛门第一的佛子,长辈为他的未来着想,有所安排也是理所当然。
我这样的话说出来,不过徒增尴尬。
但玄悟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表情,这会儿却忽而换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脸,语气揶揄地道:“我不把他支开,你敢面对两个人吗?”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迷惑,“有什么不敢?”
玄悟似乎有一瞬间语塞,而后才嘟嘟喃喃地道:“任重而道远,你这小朋友,修的情道还不开窍……”
我决定拒绝听这位大师的念叨。
听说玄悟也是佛门大能,于佛法的领悟无人能及,年少时在世俗界讲佛法,能感化周边方圆十里的百姓。但是,眼前这位老顽童,我还真没能生出什么敬畏的心思。
但是,不及我两再说上两句,有灵力携着声音遥遥传来。
“伏钧,出来。”
那声音熟悉,语气却是陌生的冰冷。
我曾听过这声音无数次,但都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花丛里翩飞过的蝶,轻轻落在枝头,在人心头一点,然后不紧不慢,悠悠飞远。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冰冷的语气,比当初我喜爱谢映白,害他亲自前来为我抗下天雷的时候,还要冷得多。
我想,他大抵是真的非常生气吧。
但或许是之前早知有今日,于是我并不觉得非常慌乱,反而有种释然感。
大概就如同玄悟所言,我心中也想,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走出大殿,我微微抬头,便可见得莲花流水之间,有人踏风而立,红衣猎猎,满身环佩琳琅,华衣蹁跹,居高临下,遥遥向我看来。
他的面前便是一口佛门的铜钟,还有无数听闻钟声而赶来的佛门长老。
此刻,这铜钟还在不停回荡出浩瀚声响。
这钟声似乎来自亘古,荡气回肠,经久不息。
“阿弥陀佛。”我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多年不曾被敲响的证心古钟,竟是被他敲响了。”
我捕捉到这句,便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父不曾有佛门邀约在手,走过无尽的证心之路,如此来寻我。
证心那条路我也走过,那是永久不变的世界,唯有“我”的存在。证心并不代表非要看破,但那条路足够长,长到以凡人之身走尽,便是无尽的审问自我,苛责坚持。
但我走的时候,身边尚且有空无,我也不曾走到尽头。
我抬头看他,看到明亮日光照射开来,在他身后铺开,如同要将他吞噬进去。
他的目光与我对上了。
“并非想要冒犯佛祖,只是来寻我徒儿。”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字说得极为清晰,却隐隐透出了咬牙切齿的意思,“伏钧,还不出来见礼,你要入佛门吗?”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感到灵力重新回到我体内。
他将封印解开了。
我动用起许久不曾用到的灵力,开始还有些艰涩,但依旧让我能御剑来到他面前。
我行礼跪下,应声道:“徒儿伏钧,见过师父。”
师父明显不想和佛门的人多说,目光只落在我身上,接着便道:“人寻到,我便回去了。”
“别着急啊,伏阴你着急什么?”玄悟笑嘻嘻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徒弟放我这又不会给你吃了,能走过证心路,说明你们师徒和我们佛门都有缘,不用这么杀气腾腾的吧?”
“真不会吃了?”我听到他低笑了一声,语气重新变得慢条斯理,但那话语逐渐加重了,“玄悟,你也算我长辈了,所以今天我给你个面子。我的私事自然私了,伏钧是我徒儿,与你们佛门无关,更轮不到你来管。”
“脾气真坏,比前几年戾气更重了。”玄悟倒是没被他吓到似的,只是接着叹了口气,而后道,“你能走这路,不过是靠了你的体质。但阴阳倒转,反受其害,今日加倍于来日,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后悔?”
我低着头,却清晰感觉到师父的目光落在我的后颈上,仿佛猛兽以利齿抵住致命之处,目光深邃而凶厉。
他一字一顿道:“我从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事情太多了,疫情又复发真的很恐怖,大家都要注意防护啊!
第35章 带回
我的手被师父握住的那一刻,感到他似乎有一瞬间失去控制般过于用力,我错觉指骨都要被他折断。
然而,他的力度很快小了,拉我起身。
我始终是有些怕他的,这时候才有胆子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微微垂眸,我们便目光相接。
这不期然的相撞,让我只来得及看清他眼中的无尽寒意,而后便又垂下头。
我知道他在生气,这怒意的程度甚至显得莫名其妙。
因为我知道他应当是气我不回去,或许也气我妄自动情,气我触动咒印。
然而这种种,我却又觉得不过尔尔。我见他又怎不曾动气,我也隐隐有些怨怒,怨他非要我离开,怒他给我设下这样的封印让我连救那人,多看那人一眼都做不到。可这些,都藏在我堪堪压制的心魔之下,只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力量对他置气。
就如同过去无数次,他打我关我,我都会想,他是对我有恩的,于是便生不起半分怒气。心魔的情绪,不过是因谢映白,因他与我所爱相关,于是有恨有怨。
这些心思在我脑海中盘桓,而后一一褪去,只余下他传入我耳中一句:“回家。”
我微微一愣。
我并非没想过合欢宗是我归处,却是头一次听到用“家”来称呼合欢宗。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我注意到了,因此下意识收了收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回到他洞府之中时,他终于松开手,我的手腕上已然泛了红。
我本以为他又会让我跪下领罚,然后将我扔到黑暗中关上几天,但他都没有。
他只是回转过来看我,语气平静地问:“伏钧,不打算回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不曾如此想过。”
他轻笑一声,微微俯身靠近过来,似是玩笑又好似认真般道:“阿钧,这么久了都不想师父的吗?”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该认真回,于是郑重道:“想过。”
但也,仅仅是想过而已,那时想他,无非是怨怒皆有,唯独不似相思。其实我也无需对他相思,但不知为何,我听他问,无端端地便想起这个词。
想起这个词,我又想起谢映白,想起那一句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才害相思。
或许我走神得太明显,师父问我:“你在想谁?”
我没说话。
谢映白是我心口的一道伤,锋利刀刃割下一块心头肉留下的伤,断了心脉伤了骨血,于是痛彻心扉,寝食难安。
我偶尔想他,也是浮光掠影,因为细想太疼。
“想谢映白?”但他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问我,目光有一瞬间尖锐,说尖锐是因为我感到被刺痛。
我近乎觉得有些狼狈了。
于是,压下的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种莫名的冲动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我脱口而出道:“是。”
他并不回应,只是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我知道你强行运转灵力,估计伤了经脉,最近你就在这里待着养伤,明白吗?”
听闻这话,我知道他大抵是要软禁我。
但我也无话可反驳,于是只能行礼应下。
只是,我躬身的那一刻,忽而听到一声不知来自何处的轻响,似是什么坚硬的东西突然被崩裂了。
我下意识微微抬眼,正接触到他匆匆从我身上离开的目光。
那目光阴冷,似是蛇一般划过。
而后,我听到他问我:“伏钧,你与佛门那人,是什么关系?”
我想他说的应当是空无,“应当算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