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情绪,也是他第一次哭。
落泪的时候他还无知无觉,直到泪水落下来,打在他抄写的纸上,留下一点微末的泪痕。
于是他想,他不该对伏钧说,他要当一株菩提,让他想看的时候来看。
他应该当流水,逐落花。
得了伏阴要换命给伏钧的消息,如此行为不该当说是好的,可他到底觉得高兴。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他修的是佛,却也是人。
从那时起,他便仿佛开了窍,知道自己不能一退再退了。
他一步步靠近,也一步步悟情,悟情到后来便是不舍。
修欢喜佛道,最后应该看透的。
最后看透了,才是佛道大成。
大抵伏钧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两人,看似亲密实则疏离。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那话说出来,便迎来了佛门的请求。
他想着自己此后无自由,有些话还是不说了。
也好,悟情后他也不再要看透了。
他给自己画地为牢。
此后他跨不出佛寺一步,也忘不了此情一分。
伏钧要走他不拦,伏钧要来他也欢喜,他知道伏钧此生情路太坎坷,处处不如意,多生波折。
于是他希望,他喜爱的伏钧,余生都自由自在,也可以不必为谁停留。
此后山高水阔,伏钧代他去看吧。
作者有话说:
独白番外写完了,一波激动人心的if线he结局正在接近
第125章 缘深(谢映白if线)
有缘再见。
这话从来都是客套,说出来后的潜台词,大概都是此后不见。
于是再见的时候,我便很是茫然了一阵。
周围人流来往,我站在茫茫人海之中,抬眼去看那高楼上的少年,正迎上刚洒落的漫天花瓣,纷纷扬扬中那人拔剑而出,那剑上折出明亮日光,刺得我眼生疼。
他笑意粲然,居高临下地来看众人,就着人声鼎沸运剑起舞。
这是世俗界的花朝节,百花相贺的日子,在这花城之中更为重要,一路走来皆是人群熙然,热闹非凡。才子佳人并肩而行,而街上两遍俱是高台楼榭,有舞姬于上献舞,也有一时兴起而上台献艺之人。
花城民风淳朴却奔放,于此事都是乐见其成,无论好坏,上台了都能得一阵喝彩。
而谢映白献这一舞自是惹人注目,少年意气,身段风流,无一不精彩。
他收剑那刻,周围喝彩之声四起,我在人群中看着,拍红了手掌。
我如今是真的感谢今雾了,就算此后他不爱任何人,至少我还见得到他。
更见得到他鲜衣怒马肆意风流的少年时,何等幸运。
这一舞后,他应当也是尽了兴,转而下台去。
我便也收了目光,转过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行去。
然而,还未等我多走上一段,便感到有人跟上来。
修士五感何其敏锐,何况那人并不遮掩,一直跟了我好一段。
我心有所动,本是不愿回头,可终究忍不住回头。
这回头一看,便撞进一双宛若星河入夜的黑眸,眼中笑意盈盈,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
我顿了顿,一瞬后思绪才转过来,故作镇定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与你认识一下。”他回得很快。
我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应。
大概是谢映白从前过得不好,而我总觉得这不好大都来源于我,于是如今我竟不敢再靠近,远远看着知他安好便好。
见我不答,他有些不好意思般笑了笑,孩子气地歪了歪头接着道:“是不是太突兀了?我就是这么想着,跟了你一也没想好要怎么说合适。”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应了声,回道:“你怎么会想要认识我?”
“不行吗?”他挑了挑眉,好生惊讶般道,“难不成我们之前见过了?我只记得清一个时辰内的事情,若是冒犯到你了我给你道歉。我只是在高台上看着你,觉得很想和你认识一下,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大概只有少年人会直白地说自己没什么坏心眼,并且说的是真心实意一分不假,心思单纯得很。
明明他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甚至算是什么也没有说,可我终究是动了心。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像是小舟撞在了岸边,靠了岸也惊扰了岸边葱茏草木。
我平白地紧张起来,某些心绪繁乱,忐忑不安,道:“我们从前是见过的。”
“啊,那失礼了。”他这般说着,一句客套话却又说得轻快,没什么失礼的愧疚感,转眼就又说:“那便重新认识一下?你介意吗?”
我怎会介意?只是惶惶不安。
但身体却早一步比身体动了,我摇摇头,而后顿下来想了想,终究不由轻轻一笑,道:“没有,很高兴与你相识,我名为伏钧,伏魔的伏,千钧之力的钧。”
他便也高高兴兴地笑起来,道:“我叫谢映白,是映照的映,雪白的白。”
我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仓皇半日,这会儿心里却突然安定下来。
如今的我不似昔日,相逢是天意,相识是命定,便是此后再有磨难,大不了同舟共济。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从他身边走开了。
既然这般介绍过了,接着我们便并肩行了一路。
谢映白虽没有过往记忆,但许多习惯与喜好都是没有变的,他不记得许多事情了,但我却记得。
一聊尽兴,便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待到天色沉沉,他很是惊奇地道:“我们之前的关系是不是也很好?”
我为他这微不足道的一个“也”字心跳一快,而后才故作风轻云淡地笑道:“不差。”
他看了看天色,又道:“你应当也是修道之人,听说花城夜里也极美,不如继续同行?”
我求之不得,自然应下。
明明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做,我们又实实在在地同行了一路。
夜里花城放了烟火,火树银花不夜天,满街红绸飘飘灯火摇曳,映照着满城花树尽迷离。
我看了一路风景,也看了一路身边的人。
人与景都好看,可我终究最爱谢映白。
纵使他记得的都太少,过一段时间便忘了我名为什么,便半开玩笑地字字句句都叫我一声“阿钧”。
待到天明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一句:“今雾去哪了?”
他微微一愣,而后扁扁嘴,有些委屈又迷茫地道:“我记不得了,这是谁?”
我便忽而意识到,若我今日离开,他日相见又是初见。
我与今雾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过一段日子他便记不得了,他没有所爱,也没有故人,只有如今。
可我又忽而觉得如此也好,没有人能伤到他,也没有人能影响到他。
他的苦痛留不到太久的时日便忘了,而快乐与喜悦都是眼前的,他可以永远这般开怀下去。
于是我将话题转开了,转而去说别的。
最后我与他在酒肆喝了一场酒。
不以灵力逼出酒气,修士也是会醉,谢映白显然是来求一醉的。
他满脸通红,半靠在我肩头,一手扶着酒壶一手搭在我腿上,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连说了许多。
他说他其实也觉得老是记不清事情太不好了,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他说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声色犬马,却消不得一分寂寥。
他说觉得孤独,有时候觉得他这般的人,不会有任何人留在身边,有时候也难免矫情,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点。
我安静地听着,一点没醉,却觉得眼眶温热。
我慢吞吞地,一句一句很认真地回他:“不用觉得奇怪,你这样很好的。”
“失去了的东西就不必再想了,人要向将来看的,过去的少了就少了,少了的就不要了。”
“你若是觉得孤独,便多交一些朋友,你那般好,总有人会喜欢与你相处的。”
我对他说:“要是愿意的话,以后我都陪你吧。”
可他一句也没回我,我想他应当一句也没有听清。
说得累了,最后他便呼呼大睡起来。
他手上力度一松,那酒壶便打翻下来,淋了我半身,浓浓酒香漫开,让我觉得我好似也醉了。
因为我不由得伸手揽住他,让他落入我怀里。
他如此不设防,还有几分年少天真的影子,竟让我有几分担忧。
我想,他身边不能没有人的,他这般太危险了。
可我也明白,这不过是个借口。
他修为已到化神,又是不受天道束缚的魔修,剑道也修得好,这世上要有人害他,也是难的。
可人有的时候,有个借口便可以奋不顾身了。
我怀抱住他,慢慢地收紧手臂,在周围众人喧嚣之中,借着嘈杂与热闹,藏进角落里,轻而郑重地在他眼角吻了吻。
我想是我情不自禁,可他这般乖又这般好看,我实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