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他甚至不求伏钧也爱他,他只要跟在伏钧身边。
他余生无归宿,伏钧便是他的归宿。
但天有因果,轮回报应,要瞒的事情终究瞒不住,他一开始也没想过特意要隐瞒。他深知自己有错,就算那人不是谢映白,他如此手段也是有错的。
他只是……试图拖得久一点,若这事不被发觉最好,但他也不愿意骗伏钧。
伏钧被情所伤太深了,他不愿做那个伤他之人。
可终究事与愿违。
他心有不甘,可又惶然无措,只能远远隐去身形,站在离伏钧很远的地方,声音沙哑地问他一句。
“阿钧,能不能不还啊?”
他想,不要将我的剑还给我,我控不住我的剑,我只能交给你。
但伏钧对他说:“我握不住你的剑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拔剑杀故人的时候。
殷红的血漫布视野,天色沉沉,他宛若落入冰窟,四肢百骸皆寒凉。
他眼睁睁看着伏钧将剑与传讯石一起放下,魔域的风沙太大,大风吹来一阵,那剑与传讯石,便都埋进了尘土里。
他目送伏钧远去,宛若目送他时日太短的爱恋。
他忽而想起,多年前,家中寻来归元宗之人为他批命。
批语说,他此生寂寥,命无亲者,无一归处。
原来,字字珠玑。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空无番外,晚上写完了发
第124章 不渡(空无番外)
天生佛骨是道门说法,在佛门里说来,其实应当是转世佛子。
佛门讲究因果轮回,来人间走一遭的天生佛骨都当是转世佛子,因此每一个转世佛子早在佛光指引之下寻到,而后带回佛门之中。
在佛门之中,空无从未觉得这个体质有什么特别的。
佛门弟子不枉言,讲求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修心修性为上,无人会过分在意这一点。而因佛门的森严制度,他生而便是众人师兄,也没有人会有什么质疑。
何况他天生与佛门有缘,本就悟性极高,性子又风轻云淡,自来是淡漠姿态,最与佛门相合。
于是,在他千百年的前半生里,他的生活总来都只是檀香佛像,佛经梵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心如止水,并无什么感觉,不过是都做一样的事情,众生皆是如此。
他自然也是众生之一。
直到后来,他的修为高了,师长便渐渐将一些事情告诉他,譬如天谕,譬如命途,譬如佛道。
空无本是不在意天谕的。
他想着有缘自会相见,而情道与佛门的关系大抵也不大,与他的关系就更不大了。
佛门空性,超脱红尘,大多数弟子都遵循色戒。
他亦是如此想的。
可他没想到,天道如此,天谕不假,无人可逃脱。
佛门选道是遵循天意的,讲究的是顺其自然,诸道平等,无高低贵贱也无高下之分,于满池莲花中折一朵,其中是什么佛像便修什么道。
空无本想修的是慈悲佛道,可若选不到这个,他觉得其他的也可以。
唯独没有想过欢喜佛道。
那朵莲花在他手中盛开的时候,周围万籁俱静,只有流水和风声,似乎众人也因觉得荒诞而安静。
他握着那莲花想了一想,终究将莲花收下来。
其实他也可以换一个道,佛门内是允许的。若当真不想修某个佛道,也可以另选,只是终究会得罪某个分支的长老罢了。
可欢喜佛道不一样,欢喜佛道只有一个人,那一个人就是长老。
但他最后还是遵从天意,毕竟他也觉得众佛道没有高下之分,欢喜佛道不是他用心在意过的佛,可这或许也是修行。
因为欢喜佛道的弟子太少了,玄悟又是那么个不着调的性子,于是入门和拜师都显得简略,第二日他便去了欢喜佛殿。
与欢喜佛道的寂寥不同,欢喜佛殿中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甚至连所想所思,都与许多佛道不太相同,他有时候也有眼界开阔之感,于是排斥之意也逐日退下去。
他以曾经修佛的平淡心态,泰然专注地修欢喜佛道。
但玄悟笑他说:“你这样子,连欢喜佛道的门都没入。”
他应声道歉,又问:“那如何算入门呢?”
玄悟哈哈一笑,而后道:“当你知何为七情六欲的时候。”
为着这话,空无曾经想了许久。
他早便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小在佛门长大,又或许是他生性如此,他比之常人来,情感总要淡许多。
他知众生皆苦,却不知苦为何物。
待他修到元婴,玄悟高高兴兴送他出师门,一边往他手里放寻人的木牌,一边说:“傻小子,去寻你的七情六欲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自己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大多时候情绪都比较淡罢了。
总归,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他对所谓情劫中的命定之人也毫不在意,不过是暂且去看看,不强求也不迁就。
于是,后来的所有都显得所料未及。
他情劫的命定之人竟早心有所属所爱极深,身有数万杀孽却并非大恶之人,身为道修却又太过心善。
因此,第一眼他便看得出来,伏钧于二者不可取其一,必受其苦。
但众生之苦太多了,如此而已,不足为奇。
于是,后来的心软与心疼,倒显得稀奇。
他想自己大概是不忍心见纯善少年目染浊色,又或者是那时的伏钧实在可怜可爱,让他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他觉得这本是小事,虽不多言,却也试图开导伏钧。
只是,伏钧后来终是生了心魔。
空无不太明白为何,却隐约觉得不愿见他陷入疯魔癫狂之境,破例带了外人径直入佛门,又破例为他安神。
思及伏钧身上魂咒,伏阴那人他也有耳闻,大概伏钧在伏阴那过得也不好,于是他忽而有了个念头。
他想留下伏钧。
他性子虽淡,却并非是全然心无他念的。
他知道,伏钧总觉得他是人间佛,将他看得太高,不敢冒犯他一分,不敢上前一步。于是他只能自己靠过去,循循善诱,一步步引他近前。
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大概是有些喜欢伏钧的。
大概喜爱这种情绪都来得莫名,却又显得处处都顺理成章。
他从善如流,借以心魔之事,拉伏钧与他共风月。
此事他早已见过无数次,次次见都心无波澜,但不知道为何,在伏钧面前,还未开始他便心如擂鼓。
好在他与伏钧还离得不近,这失控的心跳不会被发觉。
他故作镇定自若,说了许多话。
后来他想起来那日,觉得那或许是他做过最好的决定。
于是后来的事情都宛若行云流水,如他所想那般,伏钧优柔寡断,性子太软,容易被人左右,更何况伏钧对他本不设防,大抵也没想过他也是有私心的。
可大概他性格如此,便注定之后种种,皆不如人意。
他懵懵懂懂,方才知了个七情六欲的表面,不久便要见伏钧与伏阴离开。
那一瞬他不是没有些许难过与不悦的,只是他的情绪太淡,下意识将所有的想法压了下去,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但后来他才明白,有些事情与有些人,是真的一时放不下。
伏钧离开后,他又在佛门闭关了许多时日,每日修行欢喜佛道的时候他都想起伏钧,想起时日不长的相处,方才发觉他此生过的寂寥,与伏钧在一起原来才几月时日,他却以为过了许久。
于是,他终究忍不住以木牌做媒介,暗中观察伏钧所历之事。
他从未做过如此不光明磊落的事情,一边暗笑自己荒唐,一边又情不自禁。
空无看着伏钧被伏阴左右,看着他进退维谷,看着他辗转纠结,所爱皆不是自己,既有心酸又觉得理当如此。
他是喜爱伏钧,但他知道这或许不算多少真情。
这喜爱里,三分是真情,三分是悲悯,余下几分皆是借他渡情劫的心思。
如此,自然不该求事事圆满。
后来他为精进修为,终究将自己从伏钧身边抽离开去,在佛门安心闭关。
空无知道伏钧身有一劫,他想将自己的修为提上来些,到时或许还有一两分作用。
可之后许多事情,一事皆一事,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修仙界中其他人在一开始或许还是毫无察觉的,佛门中却不然。魔域结界动摇,而后破裂,再到彻底破碎,佛门中众人是反应不及的,于是只能勉勉强强,亡羊补牢。
如此一来,他想伏钧的时候便更少了。
只是没想到,再听闻到的消息,便是死讯了。
伏阴准备给伏钧换命的那段日子里,他被困在佛门,前去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佛经抄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感到悔恨滔天地压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