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履
年后,毕京歌等来了准时抵达的谢松亭。
刚过了年,他静静说完自己最近的遭遇,问:“你之前和我说过唤醒反应,是吗。”
毕京歌:“是的,说它是反应,是因为它非常快。就像你之前提到席必思,几分钟之内你完全变了个人,这就是应激之后唤醒反应被触发了。被触发之后,人对神经产生的强烈反应耐受程度很低。最关键的其实是被触发后的短短几秒,人无法思考。”
谢松亭:“最近没有了。”
他想了想,补充:“很久没有了。”
毕京歌:“你们都做了什么?你说自己回到十年前,你们肯定重新提到了很多次以往对你来说困难的经历?”
谢松亭摇了摇头。
“不多,倒是说了很多好笑的事,偶尔绕到我身上,很快又聊别的,在那几天一直这样,循环。真要说说了什么好玩的,倒也没有。”
“这就是疗愈的过程。”
“这么简单?”谢松亭拧起眉头。
“在你的认知里,你觉得疗愈有多难?”毕京歌笑问。
“让十年不运动的我跑赢博尔特。”谢松亭说完,自己笑了。
后面几周他依然来。
第七周第八周,他说自己去旅游了。
去了冰城,在冰雪大世界里发现很多被封在冰块里的鱼,滑雪时被席必思铲了一身的雪;
去了圣彼得堡,看冬宫的孔雀钟开屏;
去了曼哈顿,走过第五大道的马路,看了大都会博物馆里的《药师经变图》。
路过大都会博物馆的其中一个展馆,谢松亭已经不记得是哪个了,总之席必思说这儿三十年前还是餐厅,现在没有了。
他们就一起去看望了一名之前在这里做饭的西厨,做的炖牛腩非常好吃,酱汁浓郁,还给他们展示了几十年前的餐厅照片。
去看了富士山,他说日出时他们从山脚下的旅馆醒过来,开窗外看,一片静谧,下着雪。
刚好有片云来,像富士山的头发,在空中散开,又聚合。
他说,他回想起去年冬天这个时候,因为手机掉进床垫和墙的夹缝,他伸手进去也拿不出来,破防地对着床垫踹了好几脚,把自己脚趾甲磕紫了。
毕京歌:“疼吗?”
谢松亭笑着说:“那当然,疼死了。”
毕京歌也笑了笑:“那看来不用问别的了。”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感受,还如此洒脱。
那个缠着他的古旧躯壳,终于蝉蜕一般,从这具新生的身体上脱落了。
“对了,试过和自己说对不起吗?谢谢呢?”毕京歌想起来什么似的。
谢松亭点点头,说试了。
他本以为说对不起会很难,没想到说谢谢更难。
但好在都说了。
他对着那个飘散的雾海,笑着说了谢谢我。
他回忆起那个梦幻的经历,说:“我也还不错吧。”
毕京歌笑了:“你当然很好。”
第九周,他说自己去看了以前的大学,在首都。
毕京歌:“你想再去上大学吗?”
谢松亭摇了摇头:“短时间内不想。”
路过那所学校时,他站在悬铃木下呆愣地看向学校檐角,抓紧了席必思的袖子。
席必思低声说,要哭吗,我挡着你,我双开门。
谢松亭原本的难过被他这句冲散,笑了出来。
“其实有点害怕……重蹈覆辙。”谢松亭说完,“很多问题我最近才开始想,之前逃避了太多,现在堆在一起了。除了害怕又有点着急。什么时候想明白,我就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回学校。”
“想吧,再加上你身边有了可以和你一起解决问题的人,你会事半功倍的。”毕京歌微笑看他,“你自我感觉,害怕和着急这些,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谢松亭:“没有,想不起来就无所谓,想起来了可能会分神一会儿,又被席必思岔开了。”
毕京歌:“嗯,那就好。”
“说到席必思,”谢松亭又说,“我的占有欲还是没消失。”
毕京歌:“有占有欲也可以,其实愤怒、恨、嫉妒这些情绪,本就是人都会有的情绪。有这些情绪都是可以的,有,那说明你是个七情六欲的人。”
“嗯,”谢松亭斟酌措辞,“不过占有欲不在别的东西身上了。”
毕京歌:“?”
“在席必思身上。”谢松亭问,“会很奇怪吗?”
毕京歌停顿两秒,开了个玩笑:“一,我不是狗,二,我不吃狗粮。”
谢松亭笑了。
席必思是唯一一个别人没有,他有的……
大猫。
毕京歌把话题拉回来:“那高中呢?还有什么遗憾吗?”
谢松亭把他们回去的经历说了,说:“我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回去,我以为我还会像高中那样想起对席必思的讨厌,但实际上没有。”
他在回到高中那段时间,总算拥有了青春,和同时对青春的感受。
毕京歌:“你自己觉得是为什么?”
谢松亭:“我想了很久。”
他看着自己的手,食指中指上被笔磨出的薄茧仍在那里。
“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必定会输之后依然坚持,好在我是。
“我真金白银地赢过。
“再回高中我一点都不难过了。我知道我赢过,我自己赢的。我那时候那样了也赢了,我很厉害,我对自己有个交代。”
他笑了。
笑得像温度渐升的初春。
也笑得像要流泪。
冬天虽安静,却实在冷,过去多少次他坐在屋子里,像坐在一个黑沉的眼球中,咕噜咕噜转动着观察外界,默默看万物发芽,雨水丰茂。
那生机与他无关,他那时倔强地催眠自己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任何物接近他的世界。
实际如今才能承认,他羡慕,他想要。
他实在羡慕,实在想要。
那种自由生长的、无所畏惧的人生。
席必思来之后,他才颤抖着敞开心扉,面对那个自己,也面对他。
“所以我没有任何遗憾了,毕老师。”谢松亭笑得微微露齿,难得的孩子气。
在渐暖的春风里,他说。
他没有任何遗憾了。
毕京歌主动提起:“关于有些仍会反复想起的事,等你真的觉得准备好了再说就好。其实到了现在,我能给你的帮助微乎其微了。再加上你有了爱人,你可以多向他寻求帮助。”
谢松亭:“每个咨询即将结束你都会这样吗?”
毕京歌:“什么样。”
谢松亭:“打预防针?”
毕京歌笑了笑:“咨询结束是注定的。我和你并不一样,你可能会避而不谈,我会选择直面而上。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提了。我们下一周也像以往每个周一样,我说再见,你说再见,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谢松亭竟然反问了:“是吗?”
毕京歌疑惑地说:“难道不是?”
长发男人小小地笑了一下,罕见地神色不恭,说:“是。”
他起身告辞。
最后一周,谢松亭穿了件驼色大衣,白色高领内搭,洗过的过腰长发在尾部微卷,像个刚从拍摄棚下来的名模,推开了门。
毕京歌:“你来了。”
谢松亭:“嗯,让我想想我要说什么。其实最近生活没什么变化,我打算搬家了。”
毕京歌:“搬去哪?”
谢松亭:“搬去首都,不在这里住了。”
毕京歌这句话是个陈述句:“你对这没什么留恋。”
“嗯。”谢松亭静静地回想,“不想住这了,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从未觉得自己和所住的城市有过链接。他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仅此而已。
还好他并未延伸出自己的触角,因此带走一切也显得简单。
他像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离开。
他们又聊了点别的。
谢松亭说说停停,毕京歌耐心地听,给予回应。
都陷入沉默也不要紧。
没人会怪罪,没人会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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