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履
学生妹羡慕地问:“大哥哥,你多高啊?”
谢松亭:“一八六。”
学生妹哇了一声,说你比我昨天做的牛顿运动定律的题里面的人还高。
题目里的人一米八,站立摸高,蹬地跳起。已知人的质量,站立摸高最大高度,蹬地跳起摸高高度,蹬地时间,假定蹬地力为恒力,求蹬地力。
如果在以前,谢松亭听到和学校有关的东西就会应激。
这些题目就像咒语,会唤起他痛苦的回忆。
但今天他没有。
不但没有,题目还挺简单。这样的基本是第一问,二三问会麻烦点,把运动情况改的更绕圈,比如落地后经过多长时间速度降为0或者还有速度就跳第二次。
并不难,就是考验反应和熟练度,是出题人一贯的德性。
他慢慢想到点什么,恍然间明白了毕京歌的意图。
毕京歌在教他……慢慢接触这个世界。
其实世界并不完美。
涎水欲滴的节肢动物占据了整个天花板;两只没有脸的怪兽拳打脚踢,砸在取药窗口上,很快起身,又缠斗在一起;混沌抽象的线条包裹住一个低头的男人,逸散出的气息让谢松亭下意识移开视线……
很多很多。
防疫站全是人,谢松亭目之所及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但他看到自己身上全是羽毛,心情不错。
于是他听到学生妹嫌自己矮的时候说:“别难过,以后还可能长高。”
学生妹:“真的?”
谢松亭点头:“嗯,我高中那会儿才一米七,毕业之后才长高的。”
学生妹高兴地蹦起来。
她身旁的幻觉是一只粉色卡比,随着她跳跃也跳起来。
打针时,毕京歌站在谢松亭身边,医生问打哪个胳膊,她下意识说左。
“打右胳膊。”
谢松亭挡住了医生来捋自己袖子的手。
他左手小臂上的伤痕实在有些长,动作时露出一点,被毕京歌看见。
但她什么也没问。
打完第一针疫苗出来,告别学生妹,毕京歌说:“3、7、14、28,剩下四针记得来。”
谢松亭放下袖口,点头。
“走吧,不是说去江边看风景?”
谢松亭都快忘了自己说了这话,回神道:“……嗯。”
这时正值下班,堵车高峰期,等得烦躁的车主狂按喇叭,两个人一起走在大街上,姿态悠闲,在人行道穿行。
“你看到的幻觉会一直变化?”
“嗯。”
“那我的幻觉和上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是羽毛。”
毕京歌微愣:“……什么?”
谢松亭说:“羽毛。金灿灿的羽毛。你说一句话,就有一片羽毛落在我身上,现在我浑身都是羽毛。”
毕京歌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你竟然能忍着不笑。”
“很漂亮,算是我见过的幻觉里非常友好的。”
他就近找了一条河流停下,额上见汗,说:“就这吧,我走不动了。”
毕京歌脸不红气不喘,随他停下。
谢松亭双肘搭住桥上护栏,说:“我现在是该接着咨询室里的往下说,还是就这么看看河?”
“都可以。”
谢松亭由衷地说:“太敬业了,毕老师。”
两人中有一个电话铃响。
毕京歌拿出手机,走出几步接电话:“抱歉,接个电话。”
谢松亭把视线投向流速缓慢的河流。
他不是故意偷听,但听到她严肃的语气。
“什么事。”
“出问题了?什么问题?”
“六个月能调试好吗?”
“嗯,你们努努力……”
她很快挂了电话,接起另一个。
“赶巧了。”
“刚给我打电话,那边说六个月。你再等等。”
“受损比较严重,一时半会儿做不到完好无缺。”
“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毕京歌又听那边人说了一句什么,看了一眼正在看河的谢松亭。
“……那我亲自过去。”
她挂断第二个电话,走回来。
谢松亭还是第一次在她这看到这么紧绷的神色,问:“出事了?”
“我得出差,”毕京歌说,“我参与的一个心理实验项目的模型从根源上出了问题,那边的负责人解决不了,我得亲自去看看。实验室在国外,大概要花六个月重新调试,得调试好再回来。”
“……那我呢?”
毕京歌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说:“我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一个是我把你的咨询费用双倍补偿给你,算我招待不周。”
谢松亭显然对这条不感兴趣:“还有一个呢。”
毕京歌:“还有一个是……这六个月我出差期间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听到就会接,我们固定每个星期四电话咨询,然后等六个月后我从国外回来,我把剩下的咨询给你上完。”
谢松亭不说话。
毕京歌真诚地说:“这件事是我失职,对不起……”
“不用解释,我只用知道它对你很重要,”谢松亭想了想,佯装市侩地和她讨价还价,说,“把你剩下那半盒软中华给我,我们成交。”
她是去收拾烂摊子,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能做出这些让步,毕京歌仁至义尽。
谢松亭不是不识好歹。
毕京歌一下笑了。
“谢谢你。”
谢松亭摇摇头:“不客气,我多赚了六个月。”
他说是这么说,但毕京歌知道,以他这种能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的性格,这电话能不能有一通都不好说。
“毕老师,如果六个月之后你还不能从国外回来怎么办?”
毕京歌斩钉截铁:“不可能。”
“嗯。”
问题解决,谢松亭没了看江的心情,说:“我走了,想我的猫了。”
“我送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是我走之前见你最后一面,走吧,我晚上九点的飞机。”
“好吧。”
到小区,毕京歌把车停在单元楼楼下,问:“我能上去坐坐吧?”
谢松亭:“你的职业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
毕京歌但笑不语。
谢松亭取下安全带:“跟上。”
这个小区比谢松亭年龄还大,晚上十点之后回来,小区保安还会收开门费。两个大爷靠这个赚了不少,抽的烟比谢松亭好。
毕京歌随他走上单元楼步梯,看他打开门,缅因正坐在门口等,抬头看两人。
谢松亭:“泡泡呢?”
缅因摇头。
谢松亭:“不知道?”
缅因点头。
毕京歌礼貌地问:“用换鞋吗?”
“不用,直接进来吧,反正家里也不怎么干净。”
毕京歌打量他的租屋。
物件放的都很随意,凌乱地堆在一起,大多数是吃的。家具很旧,倒没有霉味。
卫生习惯很差的人,一般是幼时没有家人教导,或是家人本身不爱干净。谢松亭是前者,还是后者?
除去这些,猫零食,猫玩具,猫粮,猫碗,猫的真空桶。
谢松亭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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