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本该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如果那封信送到了。
柴江意会不顾一切去寻南絮,更会想办法让朱柳回来。
可那个士兵没回百安城,却让百年之后的俞思化又见到了他。
他在半路被人杀了,又因为执念太深,所以百年不得离开,孤魂野鬼混迹在皇城门前,找不到离开的路,也找不到要见的人。
怪道,他说是问花妖杀了红将军。
谢逢野看着南絮捆走了朱柳,忽地想起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这小蛮子不知数月以来经历了什么,心境又是如何变化的。
但他如今只身入皇城来报仇,短短数月就从不知世事的山镇小民跃居成朝堂热臣。
谢逢野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这堪比登天的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南絮如今还不知自己是妖怪,尚未觉醒半点妖力。
做到这一切,他是完完全全用的普通人的身体,足以说明此妖心性如何。
那么他用百年时间就有了那般修为,忽然顺理成章了起来。
这般心性,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但世间万事茫茫,唯有情爱扰人心肠。
南絮能狠心,却又骗不过自己的心。
阴暗牢房里他看着再也无法逃离的将军,他看着被牢牢钉在刑架上的朱柳。
“外面的百姓都在为你请愿,将军威望过高了些。”
几轮重刑下来,朱柳脑袋晕沉得厉害,他艰难地抬起脸,虎牙上蘸着血色:“你瘦了。”
南絮握着铁鞭的手指猛地收拢一瞬,忽而扭身扬臂,一言不发地把朱柳打到昏厥。
之后连续数日,两人之间都没再说一句话。
受刑,上药,吊命,受刑。
因为红将军一事,民间有起了另一波反抗,各处纷纷为朱柳请命,百姓越是这般激动,皇帝就越是恨不得让朱柳快些去死。
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狱中生生了结了他。
行刑当日,依旧是南絮亲自过来,他当着朱柳的面吩咐人起薪烧柴,旁边几柄匕首泛着腥气寒光。
终于准备妥当,狱卒正要下手时南絮叫停了他们。
“都出去。”
这位新晋的大人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即便没有给出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决策,但总能说到皇帝心坎里,是以他若是有吩咐,大家没有不听从的。
更何况,从之前种种来看,这大人定是和这红将军有什么私仇。
临刑之前对仇人说些什么狠话,这是理所应当的。
哪怕快要误了行刑的时间,狱卒们也依话退身出去,还贴心地把门拢了起来。
朱柳平静地看着南絮,全程都没将目光放到那些将要取走自己性命的刑具上。
连日的折磨,早已损了他那清润潇洒的喉咙,他哑着声笑道:“杀了我之后,你就走吧,皇城是非之地,不好久留。”
南絮站在阴影里,瞧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冰凉凉的,像那场让人难以忘怀的寒冬,一开口就有凌寒霜雪往心头最痛的那道疤里钻。
“你现在关心我?会不会太迟了些。”
“不迟。”朱柳凝着他,“什么时候都不迟。”
“你总是这么运筹帷幄,好似什么事都很有把握。”南絮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难以忽略的血气萦绕着两人,他的声音同眸光一样破碎。
“我说过,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的心挖出来。”
怪得很,上刑的人先抖起了手。
朱柳看着他,像之前的每一次,但这会要看得更为眷恋些。
小蛮子最真诚的爱,最直白的恨都给了自己。
事到如今,谁也怪不了,谁也听不见。
他笑着垂下头:“是我跑了,你就这么做吧。”
“朱柳!”南絮闻言,像是被瞧不见的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剧烈颤抖起来,脸侧倏地变得惨白。
大海退潮一般,所有的血液都在此时被抽了个干净。
他捏住朱柳的脸,逼他抬起头来跟自己对视:“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你跟我说,说实话。”
南絮此刻颤抖得几乎让他先前所有恨意和努力都白费,却足以叫人相信,若是朱柳此时能说选的是他,若是朱柳此刻开口讲他有隐情。
南絮都会毫不犹豫地陪他一起坠入地狱。
可朱柳没有。
他只是放肆地笑了起来,讲出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为国,为民。”
那年春,各地绿树将将冒芽,红将军朱柳受极刑死于皇城。
原先追随朱柳的将士听此消息,怒而起兵,不久之后遭到镇压,尽数被诛。
那场春日杀戮,让皇城门前的血流一直到了夏初才被清理干净。
至此,朱柳所有念念不忘都摊开在谢逢野和成意面前。
故事的最后,那个少年亲手杀了他的将军。
幻境在渐渐崩塌,画面像砂砾一般消失,潮水一般退下,此间唯有谢逢野的呼吸声震耳欲聋。
他们现在仍在朱柳府上,在那座前朝皇帝赏给他的富贵囚笼里面。
秋阳高照,万物光明。
同他们来时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周太安静了些,谢逢野第一时间都瞧见了被打伤的梁辰和孟婆,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南絮。
他眸光冷淡,浑身是血。
不知他拼了多少力气才从玉庄那座宝塔里挣脱出来,又一路从不世天奔到此处。
朱柳之死,显然成了他一个放不下的执念。
但这些已然不重要了。
一个人的可怜,向来不能做他行恶的原因。
“尊上……”孟婆持剑护在冥王和月老身前,“你和上仙进入业障幻境时他就来了,也不开口,非要杀上仙。”
“还有。”她借着梁辰的搀扶递出灵笺,“我去幽都查过,当年妙手镇中那些亡于屠戮的人早入轮回,那些被困在这些残尸断体中的人,都是朱柳手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南絮之后杀了朱柳座下兵卒,还设境困住了他们不许离开!
“嗯,辛苦了。”谢逢野目不转睛地盯着南絮,起了法障先护住身边几人,自己往前走,成意却从法障里走出来,跟在他身后。
“你恨我,你也恨当年那个传信的士兵。”成意声音冷清,“你恨当年我没能及时得知消息护住你。”
成意面上不显什么,但身上蕴起的那层薄薄灵光已足够说明问题,他动了怒。
如今的成意,本该嗔痴喜乐都没有。
但他还是在此刻动了怒。
南絮看着他,忽而笑了。
浑身是血的少年站在明亮刺目的阳光下,像一面被打破了的琉璃镜,他问:“你当我在恨你这个?”
又问:“你还是没想起来?”
成意此刻极其不愿同他多讲,掌心已然凝出团灵光,其间还有鲜少见到的赤色灵光缠绕着,像掌心捧着团火堆一般噼啪作响。
他正要出手时,那问花妖却忽地笑开了:“怎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杀我灭口?就像当年杀了那个传信的士兵一样?”
成意动作一顿,难以理解:“说些我能听懂的。”
话音未落,身旁已有道黑色厉风冲了出去。
冥王呢,闲适且有心情的时候,同人打架喜欢招些宝器出来挥舞着玩,鲜少有真正动杀心的时候。
而这种时候,他会毫不珍惜地散出灵光压制,叫人动弹不得,恰似此时。
南絮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谢逢野已经按着他的脑袋砸进了地里,就在朱柳府上,石砖轰鸣乱响,问花妖急急呛出口血,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谢逢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眸光阴鸷。
“你自己造的孽,还要怪别人?”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是观人业障的诀,“本座没耐心听你说实话了,正好看看是哪位高人指点,让你这么厉害!”
其实想想也不过是江度,不然谁能有这本事,叫这妖怪四处做害。
南絮也不知从哪挣出来的力气,冲破冥王真龙灵威,一把攥住了他捏诀的手。
却不是推开,而是猛地拉到自己额头前。
他笑得满脸都是泪光:“好啊!那你就自己看!看看你那春初新晴时无踪无迹的爱人,都做了什么!”
冥王业障不可解,才触上时,幻境就开始编织灵光,缠绕在旁。
南絮说:“你不是就想知道,柴江意当年为何消失离开,他去干了什么吗?”
谢逢野闻言,忽地生出了想要把手收回来的念头,但话语声已经响起了。
画面里,竹海中。
残存的妙手镇人围作一堆,南絮躺在最外面 。
他被当做了一个罪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带了人进镇里,几千口人家,一夜尽亡。
少年目光发直,什么都想不了,什么话都说不了。
远处的粥棚散着香甜气味,南絮才想起来自己许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但他也只是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目光。
直到一碗粥递到他面前,那人穿着烟绿色长衫,长得清冷俊俏。
也是他,出钱给妙手镇的族人吃饭,重新建屋。
他像一个救世的神仙,在噩梦之后及时降临。
“你要吃饭,才有能力去报仇。”那人拉起南絮的手,让他接稳陶碗,随后轻轻做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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