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玄雷破天而来的刹那,云巅之上这一神一魔猛然交手,又双双被弹开。
江度修为不凡,谢逢野虽已起障做挡,可也被那汹涌灵光击出百丈之外,才堪堪止住。
但这次,他没有给自己多余的喘息之击,就以场妖鬼神仙都瞧不清的架势又重新挥鞭凝气而去!
炎寒两道相克之气不断地在幽都上方撞出灼目火花,流星坠地一般砸了下去。
魔气裹着冥火,很快便烧上了饮恨路两旁的浮屠花海,火光就此迅速蔓延开来,状若白昼降临,浓烟升腾向上,恨不得一路烧到九重天去。
鬼众瞧见自家尊上动手,亦跟着梁辰一道冲了出去,魔族也不遑多让,嘶吼着投身迎战。
此场殊死搏斗,非要血流成河才罢!
几番相抗,谢逢野因狂力运行幽冥之气,肺腑内外,无不烫痛,稍有催动灵脉运行周天之念,即刻便是碾骨碎肉之感,诅咒一般地来势汹汹,顷刻之间便在四肢百骸里狂涌。
谢逢野的修为本就多年来难以突破化境,更有龙身入幽冥池遭反噬,神受幽怨,多少也要染些逆疾。
这些他都知道,可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回霜乃是灵器,经此几番缠斗接连落败,于它也是怒极无二。
谢逢野压着喘息高立于长风凌冽之处,虽有长袖遮住臂颤指摇,可挡不住额上冷汗凝珠。
他心知肚明,无论是那一种反噬,断然不会像这般有此锥心之痛。
“我说了,你不能主动对我出手。”江度瞬息之间便到他面前,语调平淡得像是那人间富贵城里某家公子出街闲逛一般。
“但若是我要硬抢下骨留梦,你也抵抗不得,可我不想对你出手。”
谢逢野偏头吐掉口中腥甜血液,呵笑道:“你又客气了不是?怎么不见当年你杀我的时候也客气一下?”
他并非因为记恨杀身之仇,可每每想到此事之后的玉兰和月舟,就恼火得不行。
江度又变聋了,仍在兢兢业业地解释。
“可知当时于皇城,你遇着那问花妖,也是打得麻烦,险些落败,诸多种种,并非因为修为,只是因为他入了魔,往同我一样。”
江度言至于此,却巧妙地顿住了。
谢逢野竭力想要阻止,因为太过于心知肚明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鬼话。
明明想让他闭嘴,却像是喉咙口有千万只烈马躁动着踏蹄破疆,怒意太多反而不晓得该如何嘶鸣才算恰当,推推搡搡再说出来的,只有再沙哑不过的几声低咽。
“不要再说了。”
江度都看在眼里,但依旧做好了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就是要砍上最要命的地方。
“你不能伤了魔族,全是因为当年你同我定下血契,谢逢野,这些都是你选的。”他顿了顿,问道,“你在生气?难道你以为生气就能改变什么?”
长风之下,几方势力正拼杀得难舍难分,长风之中,江度眉目凌冽如刀。
“或者,我也可以再唤你一声成意。”江度面上涌出几分让谢逢野瞧不明白的哀怆,他说,“至少,在这件事上,放眼三界之大,没有谁比我能更加对你感同身受了。”
他越是闲庭信步,谢逢野越是听得燥火乱烧,浑身上下所有静脉尽数成了火线,稍见点光都要齐齐燃起。
“你一直在说‘这件事’说来说去,又不讲前因后果。怎么,魔尊今日来我幽都,难不成是想拉我入伙?”
一语毕,江度却笑了起来。
他向来不爱靠牵动嘴角来表示喜悦,偏偏此刻发自真心。
“你若是愿意入魔还好,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快打住吧!”谢逢野重新握住回霜,“我听明白了,只要让你先动手就好,对吧?”
江度抿了抿唇:“你应该没什么可让我动怒的。”
谢逢野笑开了:“是吗?”
他振臂挥出一道风,携了抹青光越空而去。
光团迅速扩大,瞬时在空中纵横延伸成巨鼎,符缠光绕,司危止这护身法宝一如当日那般,牢牢锁住了江度。
“我也是受人之托不要伤了你,杀了你。”谢逢野想起几次交手,自己也没占到上风,可如今情势所逼已是退无可退。
“或者,他也是想保我一命,别让我又被你杀了。”
江度就是这样,只要听见那个“他”,眼底就会炸出几点光芒,又瞬时熄灭。
是谢逢野至今为止都瞧不明白的深情。
但瞧不明白并不妨碍他耍浑。
“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三界上下谁见了我都得叫一声流氓混账。”谢逢野自我介绍,“我从不讲理的。”
他将骨留梦举到了江度面前。
他深知即便是司氏宝物,却也困不住江度太久,干脆快刀斩乱麻。
省得在这被他三言两语挑拨得心神不宁。
“我说过许多回,别拿我和曾经的那个龙神相比,我不是他,我可没那么悲悯为怀。”
江度低低垂目:“你还是会变成他。”
“那就没得聊了。”
谢逢野掌心烧起冥火一团,将那枚扳指瞬间烧成粉末。
也映得江度眼底赤红灼热一片。
谢逢野这才满脸惊讶地将原话奉还了回去:“你不会在生气吧?难不成你以为生气就能改变什么?”
第104章 断劫
这是他最爱用的招式,就挑对方肺管子很戳,向来能惹得人家急眼。
且现在有此宝鼎现世,江度身在其间,实难再紧紧捏着那些灵线。
不世天众仙就此失了桎梏,也纷纷投身同幽都鬼众一起对抗魔军。
也不晓得江度这些年是如何个训下的,再者有玉兰手提见月冲锋在前,不过几个来回,魔军早已乱如散沙。
大捷似乎已初见端倪。
可是。
江度见此,并未急着挣脱法鼎压制,更没有对谢逢野烧了骨留梦表示出一丝半毫的愤怒。
他实在平静得过了头。
由此,更加印证了谢逢野所想。
“我族那后辈,是叫……”江度习惯性地偏了偏头,“叫司危止,确实是个有灵根的孩子,当日气急之余,竟狠狠咬了我。”
这事谢逢野知道,不就是当日为了争那美人面,司危止于劫中被强行唤醒记忆,又不得不面对自家的魔头祖宗。
这哪是能打得过的,最后关头一口咬下了江度的指头,这才截下骨留梦。
可现在旧事重提。
好歹当时说起,司危止那浑小子脸上还多少挂着些羞意,而故事里的另一位这下当面提气,却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闲话。
事不关己一般。
“我没想过,司家还能出这么一个活泼的。”江度眼底染上些回忆的神色,竟是不由自主地喃喃,“天不怕地不怕的,倒和他像得很。”
谢逢野活了这么许多年,头一回这般毛骨悚然。
因为他发现,只要江度垂下眼,连听取心声都不用。
谢逢野就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哀、在恨、在愁、也在怨。
可将这些所有心绪牵在一起的,是那些他身为魔头不该留下来的无奈和眷恋。
“浮念台,姻缘府,命缘线,本该是你去,阴阳镇世钉,本该是你这龙身极炎之体去。”
“而玉兰,自他生了禅心之后,便脱了妖道,自成仙格,这幽冥之主,本该是他来做。”
“你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江度只轻轻掸了下手臂,那法鼎就化成了粉末被卷进狂风乱云之中。
“但这是对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向来是这么选的。”
谢逢野毛了。
真的彻底毛了。
头顶两角玄黑锋锐,只需催动心法便能瞬时化出原身。
回想起来,他仅有的几回化出原身,不是在抗天道,就是在打江度。
可笑。
冥王殿性子又实在超俗了些,越是气得心肺烧火,越要笑得连唇角都锐利似剑。
“好一个‘向来’,我拢共在你手底下就死过那一次。”
“我不指望你今日就信我。”江度这回接话倒是快,“我只是如实说来,不论是姻缘府还是幽都,绝无虚话。”
“置之死地,龙神成意是一回,龙族覆灭是一回,再到浮念台金龙耀日玉兰出世,又是一回。”
“我毁那劳什子之前,你说话可没这么干脆。”谢逢野凝着他,“非要这么大阵仗来取骨留梦,又让我气得当面毁了它。”
“江度,是怕我通过它看见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江度避而不答:“时候未到,我只能告诉你,不论是万千年前你殒命,还是你凝魂重归的龙族覆灭之祸,亦或是……你强行唤回了玉兰。”
“桩桩件件,都与我无关。”
谢逢野的后背紧绷了半晌,又实在分不出心思去想江度为何挣脱法鼎之后迟迟不动手。
下一句该问些什么尚未想出,便听头顶传来巨响。
“天道!!”
先有老神仙惊呼出声,随即那些几乎可以被忽视的喜悦瞬时淹没于无数惊愕之中。
猛然抬眼,先见烈火燎天,难捱的灼热扑面而来,瞬时将饮恨路上飘摇悬滞的各盏冥灯烧为齑粉。
火光铺天盖地,同浓烟和浮屠花燃烧的残花连在一处,满目赤色。
更是有修为低的魔族受不了这般天火,惨叫哀嚎着呼唤他们的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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