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江度也一同抬眼望去,原本闲适地垂于身侧的手掌不知何时捏紧了拳,上有青筋愤怒纵横。
还没等谢逢野瞧清更多,已有疾劲的风从黑幕顶端扯下数道雷电,暴雨一般砸落到幽都万疆。
在此照耀之下,幽都里的万事万物都白得惊心刺目。
就连谢逢野也不能避免,眼前什么也瞧不清,脑子里又嗡声一片。
这种感受实在太过于熟悉,以至于本能驱使之下,他立时反抗了起来。
这是天道之罚。
可如此阵仗,实在难以细想所罚是谁。
是魔君江度,还有玄冥幽都,亦或是……众生万物。
玉庄临行前所说字字在耳:天道生了灵智,恐要降灾于三界。
他还说,此去同青岁一并解决,若不能解决……
谢逢野没有允许让自己接着想下去,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暴躁过。
仿佛那些压制着本能的克己和理智都成了件裹住身子的披风,如今烈风一吹便高高扬起。
再也遮挡不住那些暴戾的兽性。
随着天火狂雷越逼越近,热气不断地在他体内奔涌,快要将他的魂魄生生烫干。
他想放目去寻玉兰,可恨睁眼只瞧得见刺目的白。
冥王从不畏死。
因为于他而言,真龙有毁天灭地之能,若是失了本心。
他就会变成天道最锋利的一把刀!
“玉兰……”
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愤怒在不断交织扩大,谢逢野隐约感到指尖传来钝痛。
才反应过来,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是被天道从云巅拍到了地上,这会正痛苦地抓着饮恨路上的古老砖缝。
理智险险悬着,随时都会炸开。
在被黑暗吞噬的边缘,谢逢野能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终于。
像苦陷于沙海即将溺弊的旅人终于寻到了清泉。
那幽香身于火海之中闻起来都带着烫意。
但足以拉住谢逢野即将崩溃的神思。
晕眩中难能辨物,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去看,还未能瞧清玉兰神色如何,脸上先接住了几滴滚烫。
眼前这身烟绿轻衫上,早已晕开大片赤色浓稠。
“不怕,我在。”
玉兰半跪在他面前,肩上衣衫凌乱,一尖黑刺穿透了他的左肩,刺目惊心地挂在外面,那里,不住地有血缓缓垂落。
谢逢野眼睁睁瞧着那处血迹逐渐扩大,再顺着青衫褶皱滴落晕开。
他呆呆地看,直到手开始发抖,才扯直了嗓子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
与此同时,谢逢野从掌心之中释放出灵光,想要先将玉兰伤口护住,却发现这并非普通的神器所伤。
这是一样谢逢野从未见过的器物,通身幽黑深邃,还未触及就感寒骨冰凉。
自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往外溢着深色浓雾。
“不看,不要看。”
玉兰试着动了动手臂,颤巍巍地想遮住谢逢野的双眼,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除此之外,耳边尽是哀嚎,难以细细分辨究竟是从哪一方嘴里呜咽而出。
经此天道降灾,雷光如海一般将饮恨路前后尽数覆灭。
弄烟成障,满目凄然。
“别动,别,别动了。”谢逢野按住他,乱烟火光之中神识里迟迟没等到灵力彻底裹住了伤口。
这才惊然发现此巨锥于眼前不过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在玉兰身后,此物自上而来,一眼望去瞧不见尽头,如似浩浩大世就此一剑锋利,劈山断地,直指谢逢野!
只是万分凶险之时玉兰扑身过来挡住,后又有灰雾沉沉如暮霭。
其间有一臂穿银衫而袖有华绣,正紧紧地抓住这道黑刺,血光顺着黑刺流下,混入玉兰肩上那片赤色,再坠到谢逢野脸上。
许久未见,月舟依旧风华流茂。
一影俊挺在前,仰面望着顶上火海雷云。
不知方才中了何种术法,谢逢野此刻脑袋里难以挣出清明,放目去寻尸山血海中梁辰站了起来,他这才好收回精力,小心翼翼地将玉兰从这刺浓黑中解脱出来,抱进怀里。
那洞血黑瞧起来让他心惊胆战,谢逢野甚至都顾不上再去想要和月舟说什么,江度此刻又在何处。
恍惚中听得月舟在说:“别碰了这邪物,就是冲着你来的。”
他连头都没有回,手上用劲前退,繁复的灵光如同沸水滚落寒川一般戾嚎起来,焦黑浓气和灰雾撕打在一处,升腾出阵阵浓烟。
两两相抗,月舟袖管之下那只手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天道是要趁此机会灭了你幽都冥王,用回霜裹住玉兰伤口。”
他说得冷峻清晰,可此时落于谢逢野耳中却像是薄石一片投入空谷之中,撞树击壁回音轻泛。
没有半点准备就接下了天道这杀招,谢逢野光是护住全身重要经脉就拼尽了全力。
或许就如往日每回他发威作福那般,不世天众神仙惊惧于他冥王谢逢野有这般力量那样。
而谢逢野之前每回对抗天道也都化险为夷这般。
糖刀软炮见多了,实在容易轻敌。
此境之中,谢逢野方知何为无力。
他靠着本能抱住玉兰,光是想抬头去看月舟都是眩晕一片。
忽地铮鸣声起。
那是谢逢野从未听过的蛮劲之音,恍若脆玉撞老钟,声声都带着破甑不顾那种万事不悔的决心。
冷器之音不绝于耳,谢逢野五窍齐时鲜血奔涌而出,染得他视线一片红光。
月舟就这般身处于血影火光之中,再也看不见那些桎梏诅咒了他万千年的浓雾。
能见到的只有金羽层叠绕身,但末端都在渐渐消散。
谢逢野和玉兰被一道金色屏障包裹起来,此障不过方寸,且薄若蝉翼处处显露着经不得风霜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么一道金光法障,烧干了所有留在玉兰身体中的黑锥遗留残咒。
“临玄武加白虎,若遇火光,必逢灾殃。”月舟抬头,不知目光尽头是天的哪一处。
他的那只手还握着天道黑劫,说话时又重重地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踏碎万里河山,便听饮恨路上碎砖断石之音一路传到远方。
“一岁一枯荣。”月舟旋掌,指带韧劲,生生折断了那天道黑锥。
他往前踉跄几步,呕了口血。
“代代如此。”
谢逢野哪能瞧着老怪物这般自耗命数来抵抗天道,从神志恢复那一刻开始,便发了狂一般去捶打包裹住自己的金色法障。
可仍不能撼动其分毫。
随后一抹黑影坠落,恍若遍天火光中那片最微不足道的灰烬。
即便砸地而下,也没能发出再多的声响。
那是江度。
他不偏不倚,跪坐到了月舟面前。
隔着满目血色缠绕金光涌动,谢逢野瞧不清他们到底如何,又见玉兰额头正不断地渗出汗珠,愈发急得没了章法。
可无论他再怎么吼叫,面前两道身影都不愿施舍些注视过来。
分明只隔着薄薄一道法障,会有浓烟不断穿梭而过,却不晓得烧得是哪位仙僚亦或鬼怪妖魔。
可此刻万千浮屠尽毁于天劫,饮恨一道,于此刻焚天毁地之中,涌入万般情愫。
碎的每一块砖石之上,写满愤恨。
谢逢野不知此刻这种心情叫做什么。
就像融化成了泥水的雪花,再也回不去云巅做那冰清高洁。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万般无奈,不胜枚举。
“教你学了那么多年的扶乩之术,竟也不晓得算一算。”月舟依旧背对着谢逢野。
没有给他解开法障。
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你叫我等的!”谢逢野说不清楚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怒火,总归满腔心思都被那些莫须有的恐惧占满。
玉兰为了救他负伤在侧。
月舟为了护他断臂在前。
天道,天道使尽杀招数,在顶。
月舟用着他平生最不屑的清冷腔调。
“一岁一枯荣。”他说,“小黑龙,这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不等谢逢野再问什么,月舟已吟诵起古老而神秘的法诀,灵光缠绕之间,手心收拢。
将那天道黑锥扯碎在了饮恨路上。
“把回霜还给玉兰,这本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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