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他正要出门,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画面,令他瞬间如坠冰窟。
张怀安伏在塌上,面色惨白如纸,痛苦地咳嗽着。
每咳一下,嘴角就多溢出一缕鲜血,洇湿了锦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旁的宫人连声呼喊。
太医们在旁翻着医术,说:“这瘟疫悍烈,可太子体弱,万万用不得猛药!”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怀安咳血不停身子抖弱枯叶,化作残红满地,最后融于无尽黑暗。
黑暗之中又有什么在暗放幽光。
它越来越清晰。
是那支玉笔,在声声疾咳中断裂。
玉屑纷飞。
第130章 瘟疫
皇帝所居乾元殿庄严肃穆,殿前石阶被晨露打湿,泛着微光。
外间侍殿乍然瞧见张玉庄来时,都略感疑惑。
这位六皇子向来深居简出,从不来陛下跟前露脸。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还要求见陛下?
虽是疑惑,但对方是个皇子,侍殿依旧恭敬地行了礼,其中一人转身入殿通报。
张玉庄站在外面,晨风寒凉。
但这丝丝凉意对于他此刻内心焦急若焚没有任何助益。
他脑中不断回想着那些画面,只觉心如擂鼓。
通传的侍殿很快折返回来,他先是恭敬地向张玉庄行礼,才说:“陛下此刻有要事,吩咐我转告六殿下若是有话要讲需……”
他顿了一顿,面上有些为难。
张玉庄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轻声道:“需要回去写了求见告表,待陛下批复才可过来是吗。”
“是。”
张玉庄点点头,手里攥着他写了一晚上的告表,手指微微用力几分。
侍殿既有为难,可见陛下原话十分刻薄,他出来即便有心说得客气些也难办。
皇帝对他不看重,不能轻易面圣,这个他早有预料的。
天家父子。
自从张玉庄出生,陛下就十分厌弃于他。
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宫谱上只写了“六皇子生于三月十二,养于皇后膝下”。
张玉庄有生母,这个女人产子之后销匿于重重宫闱,想来身份暧昧并且让皇帝感到侮辱。
宫闱秘事,天家父子。
这样的存在想来已玉殒香消,身后也没得个追封。
可见陛下厌恶极了这个女子,为此厌恶极了这个不得不留下的天家血脉。
而作为这样的存在,那个女子必定身世坎坷。
作为修道之人,半脚踏出尘世,张玉庄深知因果轮回的道理,明白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互相影响,相生相克。
他不会为此怨恨皇帝。
但作为人子,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张玉庄绝对地持有尊敬和遗憾,她的苦难成就了自己的生命,张玉庄铭记于心,常在深夜为她诵经祈福,为此。
他不会对皇帝生出半分父子亲缘。
不怨天,不尤人,齐物我。
但这次面圣,并非出于父子,而是为了黎民。
张玉庄必须见到陛下。
他想也不想,撩袍跪地,双臂高举奏表。
“陛下!天象有异,关乎万民生死!请准臣面圣!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凌迟受死!”
他抬头望向乾元殿高耸的屋脊,琉璃瓦刺目冰冷。
宫墙深深,不受宠的皇子在一个平常的早晨着星露玄衣而来,决绝声音在寂静宫苑中四处撞着,激起几只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消失于晨雾中。
侍殿们哪见过这阵仗。
平日里多得是皇子宫妃前来面圣,何曾见过这般赴死的架势。
他们呆愣半晌,面面相觑,才想起来要劝人先起来。
张玉庄亦是不肯,挺着脊梁跪在那。
长久的沉默后,乾元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内侍走了出来,面部表情地宣张玉庄进殿。
皇帝神思疲惫地靠在软塌上,听见有人进来,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沉重冰冷。
“朕知你本事,若是无的放矢,休怪朕不念及血脉之亲。”
张玉庄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将自己写了一晚上的告表交给身旁的内侍,由他呈去皇帝眼前。
他快速地讲述了吴郡可能爆发的瘟疫,描述了街道上的尸体,百姓的痛苦,以及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
皇帝听得眉头紧锁,他缓缓坐直身子,目光如刃,缓缓扫过张玉庄。
“你如何这般肯定?”皇帝冷声问道,“司天台只有你一人预测到这个,其他人都是摆设不成?”
“其他人预测如何,臣不知。”张玉庄直视皇帝,坚定地说,“但陛下既然因臣能预知而从道场召臣回宫,自该信臣的话。”
简言之:你不就是因为我有这本事才叫我回来的吗?
这话说得又孤又傲。
连内侍听了都诧异地望向这个六皇子,随即又不看好地摇了摇头。
皇帝听罢,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软塌的扶手:“你这是在怨朕。”
张玉庄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不卑不亢地说:“臣职责在此,深知此次瘟疫非同小可,臣宁可背欺君之罪,也不愿见万民陷入疾苦。”
皇帝冷哼一声:“好一个宁可背负欺君之罪,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无非一死。”张玉庄目光坚定,“若是及早布置,无需耗费人工财力,外朝进贡在即,措施严密也可视作护卫巡查,如此,瘟疫来时不会措手不及。若是幸得天眷,瘟疫没来,就当是加固城防,百姓只会深感陛下眷顾重视,不会生出他话。”
“你说得轻巧,朕为你三言两语设下措施,若是瘟疫没来。”皇帝注视着张玉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你会因欺君之罪丧命。”
“臣怎么死都可以。”张玉庄神态平静,跪身下去深深叩首,“万望陛下,以百姓为重。”
皇帝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目光在张玉庄倔强的脊背上停留许久,才沉声道:“为了预知跑来死谏,大逆不道。”
张玉庄保持叩首的姿势:“臣为苍生,修道之人的本分。”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皇帝的目光在张玉庄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利弊,良久,他终于开口。
“既如此,把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去朝堂上说一遍。”
张玉庄一愣,抬起头来。
这是要他,一同去上朝?
“不是为了苍生?”皇帝转身走向殿门,冷冷地说,“那就去朝堂上,亲自说服百官。”
张玉庄跟随圣驾而行,出殿时,晨光已然大盛,照得皇帝一身龙袍金光璀璨,张玉庄的玄色道袍却未染半分富贵。
来往宫人和出入官员都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向来不受宠的六皇子为何与陛下同行。
张玉庄初次立身朝堂,对于一干震惊以及探视的目光忽略不计较。
“臣闻邻国将于小满入朝进宫,吴郡乃入朝要道,使臣途径吴郡,正逢小满农耕盛大之时。臣以为,当借此两集,展我国礼仪风采,又需防患于未然。臣观天象,算得东南某国不久后会有场小时疫,虽能很快平息,然该国亦在纳贡之列,许防患于未然。更因小满之际,天气渐热雨水增多,最易滋生疾病。”
“是以,臣建议向吴郡增派医师,也可号召民间妙手千万,若真得有用之才,亦可为太医院积蓄人才,再者向吴郡发放药物,保护农事,圆小满祭祀之机。亦需增派重兵,护使臣之安全。”
至于其他的调查取证,自有皇帝私下派人手千万,此事无需在朝堂提及。
张玉庄这番话说得漂亮,既照顾了朝庭的颜面,又说明了是司天台观星测得,将瘟疫防治包装成了外交准备。
没有直接提及自己的预见,徒增众人忧虑,又能实际上为瘟疫做准备,小满正在端午前面,以此为由头刚好能提前防御。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朝堂大震。
臣子们目光中既有惊讶,也有思索。
有人惊讶于这个六皇子首次露面居然言辞老练,仪态周正威严。
有人赞同这些谨慎的措施。
有人质疑这么做是否有必要。
然后无人否认过六皇子考虑问题的周全性。
朝堂上的讨论持续了一段时间,各方意见纷纭。
最终,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在张玉庄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环视朝堂,沉声道:“六皇子所言,确有可取之处。既是为了迎接使臣,又能照顾百姓安危,朕准了。”
天子一锤定音,断了朝堂上的争议。
他接着下令。
“着吏部,兵部即刻选派得力人手,前往吴郡。太医院调遣医师,户部拨款采购药材,工部协助搭建临时驿站,以备不时之需。”
朝会结束后,短短数日内,吴郡已悄然进入一种戒备状态,表面上,这些准备都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使臣,展大国风范。
百姓虽然对这些突入其来的大动作感到疑惑,但也因为朝庭的关怀而欣慰。
张玉庄日夜守在司天台上,也因为吴郡一事出自于这位六皇子的建议,所以朝堂上,皇帝时常会召他前去参与议政。
一切都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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