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关键的是,前往吴郡的医者认出了药材中有青霜根,对比太医院给的药方,确有此味药。
药方从吴郡被传回京都,太医院上下却惶恐不已,他们给出的药方里明明写的是玉林草!
篡改药方,天子震怒,无人可当。
最终查到了皇后胞兄户部侍郎头上,他咬死这事乃一人所为,但众人皆知皇后绝对脱不了干系,此后又有数人跳出来,以命为皇后证明清白,才让她只是被幽禁。
皇后母家,尽数伏诛。
大家族衰落,总是血浪滔天。
可即便惩处了这些罪人,瘟疫发作,已成事实。
时年七月,瘟疫扩散到了京都。
同月,太子染疾。
第131章 雪春
皇后以命相求去陪护张怀安,才被从幽禁中放了出来。
她日夜守在塌前,不眠不休地照顾太子。
张玉庄召集医者,各处搜寻民间高人,奔走各处,一刻不歇。
司天台上那盏孤灯通宵达旦地燃着,烛泪斑斑,恍若这个少人年融化的心血。
幸而有提前布置的措施,再加上,张玉庄当时呈上的奏表中,也写了万一瘟疫发生,该如何及时应对。
他永远在打有准备的仗。
秋末,举国上下并力压制住了这次瘟疫。
鉴于张玉庄在此次事件中的卓越表现和先见之明,皇帝亲封他为司天台监正,统领司天台上下。
也是同月,太子脱离危险,成为最后一名被治愈的患者。
张怀安可以被扶着走到窗前时,天地乍见初雪。
他虽脱了疫症,但因岁寒蚀病故,自此落下个咳疾,原本明媚灿烂如太子,病这一场,只剩了半条命。
天越发凉,隆冬时节
鹅毛大雪肆虐而来,有如千军万马,要将这座孤零零的司天台葬在这里。
皇后不顾仪态冲进殿里,她似乎是一路跑来的,积雪从她衣袍上簌簌掉落。
“张玉庄!”她指向张玉庄,声音尖利而破碎,“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安然无恙,而我的安儿要受尽病痛折磨!”
张玉庄坐在原处静静地沉默了片刻,才起身行礼,声音平静如水。
“风雪路滑,儿臣恳请母后保重身体。”
皇后被他这幅冷静模样狠狠刺激道,神色愈发愤怒:“你不是能算吗?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安儿会得病,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你稍微在陛下眼前得了势,转头就要来打压我们母子是吗?”
张玉庄听着这些控诉,行礼的两只手缓缓放下,垂到身侧。
他看着皇后凌乱的发丝和满脸泪痕,只觉得喉咙不自觉地酸痛起来。
他想,原来,母亲是会这样的。
张玉庄自认是一个修道之人,他修炼如何运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要运用这些本事,当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
多年来,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自持。
张玉庄不敢忘记,恨不得把这些字刻进心底。
他以为,坚持做到这些,是他身为修道之人的决心,真正做到平淡不念,才能超脱自然。
直到此刻,直到皇后风雪中不顾一切跑过来质问之前。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积雪压垮了墙角那树新梅。
张玉庄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因为害怕。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可能拥有,但总压抑不住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本能。
本能。
在他染病独自煎药时。
在他突破修练瓶颈捧着无人分享的喜悦是。
在他被误解责难时。
在每一个司天台难熬的静夜里。
他会渴望亲情,又下意识地拒绝。
张玉庄也想过为何皇后要将他收到膝下抚养,或许是因为没有子嗣,或许是需要树立一国之母慈爱的形象。
又或许,只是把他当成了个玩意,打发时间罢了。
他无法探测人心,也无法知道皇后这些施舍出来的慈爱中,能捡出几片真心。
但在这宫墙之中,皇后那些关怀以及温声笑语,无疑给过他一丝温暖。
而这些温暖,在张玉庄逐渐深入之后却变得奇怪又难堪。
他越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就越觉得痛苦。
于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事。”
但把自己血淋淋地剖开来瞧,他其实也幻想过有人爱他。
在那个幻想里,有人爱他,他也有人可以爱。
此刻,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后,张玉庄才第一次明白,原来母亲疼爱,是这样的。
活着不容易,他理解皇后的利用。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妄想。
张玉庄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道袍,已有三年未曾换过,脚踝露在寒冬酷暑里。
这是一个落魄皇子的象征,莫说旁人看了会觉得有什么,就连他本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内心深处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皇后娘娘。”张玉庄轻声说道,“司天台上很冷。”
皇后闻言,狂怒的表情凝滞起来。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张玉庄站在原地,不敢眨一下眼,生怕错过什么。
皇后的表情从惊愕迅速转为更深的愤怒,她面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轻蔑,声音尖锐地是划破一室寒冬。
“你这个疯子。”皇后厉声喝道,“怎么,现在还想来装可怜?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还指望本宫能关心你?”
张玉庄僵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儿臣明白了。”
皇后又质问了他几遍,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会染瘟疫,张玉庄只回望皇后保重。
“这玉。”皇后的目光忽然落到桌上那杆玉笔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是安儿从本宫这撒娇要去的玉料,你……”
张玉庄沉声回:“这是太子殿下送儿臣的生辰里。”
“你也配!”皇后怒极,冲至桌前一把抓起那玉笔,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破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安儿对你向来重视!若他知道,你因为一己私欲而眼睁睁看他染了瘟疫不管,他会怎么想。”
皇后此时笃定张玉庄必定是早就预料到这场瘟疫会伤害太子,此刻再多解释她也听不进去。
张玉庄眼神渐渐归于平静,他看着地上断裂破碎的玉笔,感觉自己身上也有什么东西一同碎在了那里。
“儿臣过去是敬爱您的。”张玉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今以后,你我只余君臣之礼,再无母子之情。”
皇后刻薄地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本宫真心爱护你吧?你难道想着本宫会把你视如己出?”
张玉庄缓缓抬头,直视皇后的眼睛:“臣幼失恃,蒙娘娘之恩,得庇护之所,成长之本,不论结果,娘娘对我有恩。”
“但这是臣能允许娘娘在司天台上最后一次发作,望娘娘谨记身份,臣身为监正,司天台关乎国运,若再有下次,臣当秉公。”
“你我之间没有死仇,也断了生恩。”
“我依然尊重您,但不会再敬爱您。”
皇后听完这些话,脸上的表情犹如云层翻滚。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有死仇你该如何?”
张玉庄回:“那么您就是我的仇人。”
“少在这风言风语。”皇后双手不自觉地握紧,重新恢复愤恨,“你这野种以后少和我的安儿来往!”
“娘娘保重。”
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张玉庄弯下腰,一片片把它们捡起来,也收拾着自己一颗心。
他告诉自己:“没有事。”
窗外,远处的宫墙和屋顶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张玉庄伸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窗框,寒意跃动于指尖。
目光越过这茫茫雪景。
他久久凝望着道场的方向。
半月之后,张玉庄才收到一封信,这封信年初时已送到京城,只因他当时是个落魄不受宠的皇子,所以无人愿意多走这几步把信送到司天台上。
经此瘟疫,善于捕风捉影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关于六殿下的东西都搜罗起来交给他。
信很简短,只说师父走得安详。
那天黄昏散得很快,司天台沉黑一片。
张玉庄捏着信独坐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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