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这还不够,竟是慢慢枯萎腐烂。
张玉庄眼瞧着周围慢慢变成灰暗,栏杆树枝扭曲成团,渐渐看不清,它们慢慢蠕动着变化,叫人看了想吐。
他下意识地干呕起来。
池塘中传来几声异响,这才险险地把他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起初,他还当那是蛙鸟入水捕鱼,并未太过在意,只觉得没趣,打算就这么原路回去。
走得离荷塘近了些,他又清晰不已地听见几声响。
张玉庄微微侧头,听出那是一种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人在水下憋着。
是换气的声音!
张玉庄快步走到栏杆边,扫视池面。
荷叶层层叠叠遮蔽了大部分水面,但明显能看到就在这处栏杆下,有几片荷叶在不自然地晃动。
“谁在那里?”
一瞬之间,张玉庄脑子里过了许多可能。
刺客,探子,窃贼。
池下那人不做回应,这次张玉庄更为警惕且大声地又唤了他一遍。
“百步之外就有侍卫,既被发现,你跑不了。”
“还不出来吗?”
话音才落,那几片荷叶晃得更厉害了些,呼吸声也愈发明显。
他见状,只当这人铁了心装傻,正要叫侍卫过来,自己也搜索着从哪下水抓人比较方便。
“等一下!”
那人影就灵活不已地从荷叶下窜了出来,水珠四溅,惊起几只蜻蜓惊慌失措地划出几道轨迹。
荷叶被他吓得乱晃,水珠断断歇歇地砸来砸去,撞得不知东南西北。
那人衣衫都湿透了,四处沾着淤泥,怀里紧紧抱着几截莲藕。
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荷塘里。
一点道理都不讲。
整个夏日因为他这么横冲直闯,竟然绿浓红重起来。
张玉庄心跳漏了好几拍,宫墙之中,隔这几步夏塘,面对面说出这个名字居然让他感觉不大真切。
“宁恙?”
相比于自己的难以置信,宁恙则是嬉皮笑脸。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别这么死脑筋嘛,师兄。”
几道水痕夹着泥沙挂在他脸侧,更显他白,这人就咧嘴笑,仰着头先给自己解释。
“我本来打算要走的,听有人过来这才钻水底下,谁知你半天没走,我总得换气不是?”
宁恙笑得没心没肺:“你看,我一听是你的声音就什么都不怕了。”
张玉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受控制地就想往前,他要下去池塘,他要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觉得自己癔症已经无药可救。
宁恙看他大有准备直接跳下来的架势,只当他怒极要下来收拾自己,连忙摆手相劝。
“你别过来!我,我身上脏。”
“我……我告诉你啊,你要现在收拾我,我就抹你一身泥信不信?”
张玉庄扶着栏杆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眼眶泛起热气。
以至于他都来不及想宁恙入宫是否因为某种阴谋,心脉沸腾发烫,他只问出口一句:“你怎么在这?”
“摘藕啊。”宁恙搓了搓自己怀里的莲藕,一本正经道,“这会的藕最甜,再不摘就晚了。”
心虚作祟,他转着眼想要扯开话题,又忍不住把视线放张玉庄身上打量起来。
“哎?你这裤子不合身啊。”宁恙往前抻了抻头,确认了一遍,疑惑道,“你那皇帝爹不给你做新衣裳吗?”
可惜他太过专注于裤脚,没看见那人眼睛红得一塌糊涂。
话也不说,就留个背影快步离开。
留宁恙自个儿在水中抱着藕站了许久,最后才磨磨唧唧地往岸边淌过去,嘴里还一直嘟囔。
“那么久没见,都不知道拉一把。”
“待皇宫待得人都傻了。”
*
看着那道走三步甩两下脚的背影,现境之中一片无言。
“你这。”土生皱着眉思索半天,才形容道,“你这是真爱吃啊。”
此时的宁恙丝毫看不出往昔之中的活泼,听了这评价,也是笑了。
但笑得轻飘飘,那双明亮的眼蒙上一层水雾,比起当年的张扬灿烂,如今他整个人的姿态都柔软了许多。
“没办法,小时候饿惨了,总觉得要有吃的心里才踏实。”
谢逢野脸色有些奇怪,他扭头来看了一眼宁恙,确认般地问道:“你之前说张玉庄很讨厌你?”
任谁看了这些,都不会得出这个结论。
纵观张玉庄过的这几年,他就在这一潭死水里慢慢被消磨,人都快磨得没性子了。
这时候出来个宁恙,嬉皮笑脸地闹着告诉他鲜活该是什么样。
即便不是珍惜,也决不会被讨厌。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本人自己。
宁恙深呼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喉结滚动一下,仿佛咽下千言万语。
只说:“我不知道他之前是这样。”
谢逢野打量他片刻,沉默地扭头过去。
谁都不晓得说什么好,那就什么都不讲。
看完业障,找了张玉庄的执念,再说吧。
轻轻几声叹息,土生歪着头打量谢逢野和玉兰,小心地问:“这总归,冤有头债有主吧,宁恙他……”
“你还在这担心他。”谢逢野说,“咱们出了这业障能不能活都不知道,理不清张玉庄执念和目的,找不到弱点,出去面对他,你也这么喊他刀下留人?”
土生被哽的抿起嘴。
谢逢野却转眼看向青岁:“能不能活还得看某位愿不愿意说。”
土生纳闷:“又在打什么哑谜。”
谁都心情复杂,一直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地尘三却陡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他像是好奇周围场景一般,开始漫无目的地看看逛逛,不动声色地绕到了正在发呆的宁恙身后。
一瞬之间,尘三举起善桃的簪子向宁恙刺了过去。
第133章 不识
且不说此时尚未得知张玉庄如此疯魔的真正原因。
就旁边这么几个摆出名字来都能使天地为之一颤的存在,哪能真让尘三在他们眼皮底下伤了宁恙。
梁辰轻松不已地制住了尘三,簪子堪堪停在宁恙后颈半寸。
“你们还不明白吗?那叫张玉庄的,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人!”尘三挣扎着,任凭怒火把他理性烧个一干二净,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面前这几位是神仙,恨意操控了他的所有。
他扭头转向谢逢野,声音嘶哑又疯狂:“宁恙分明就是怕死,才说什么自己被讨厌。”
“你们都看到了啊!张玉庄是如何残害了善桃!你们分明都看到了!他还骗我吃了善桃的魂魄!”尘三声音逐渐提高,几乎是在咆哮,“你不是说要找张玉庄报仇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了他!”
尘三一腔恨意振聋发聩,他急切地将谢逢野推到理智和道德的刀刃上:“你不是告诉我你也很恨他吗!”
相比尘三如此情状,谢逢野却显得过于平静了些,他先让梁辰放了他。
梁辰有些犹豫,毕竟手里这个人此刻正用尽全力挣扎着,但既是尊上吩咐,他还是松开了手。
尘三猝然脱身,踉跄几步,刚稳住身形就举着簪子还要去杀宁恙。
“杀了他,然后呢?”
谢逢野没拦他,问道:“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恨他,谁没失去过。”
“恨他是我说的,要为此付诸行动,也是我讲的。”谢逢野嘴角平直成一条线,一字一字清晰不已,“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知道你杀了宁恙,善桃也回不来。”
“或许张玉庄会为此痛苦,但也只是他痛苦。”
“他杀了你爱的人,你去杀他爱的人。”谢逢野按住尘三颤抖的手,“那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因为自己受到伤害而去伤害别人,道理不是这样的。”
尘三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眼眶早已蓄满泪水,无力道:“那你告诉我道理是怎么样的?你是神仙,自然懂得比我多。”
“你错了,我可什么都不懂。”谢逢野自嘲道,“要早一段时间,我才见着宁恙就把他杀了。即便我自以为已经冷静了许多,在得知他名字那一刻,我也想动手杀了他。”
谢逢野莫名疲惫起来,闭着眼摇了几下脑袋:“但是吧,我总觉得,老怪物豁出命保我活下来,我总得正儿八经地站去张玉庄面前,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打败他。”
“要我先受不住发了疯,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份牺牲的心意?”
“就像你,生死之间善桃选择你活下去,你总得活出点样子来。”
尘三陡然弯下腰去,眼泪终于决堤,就这么跌倒在地无声地哭起来。
青岁一直沉默着,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逝者已去,所谓复仇,是为了抚慰自己的痛苦。关键时候,该做的是继续完成。”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谢逢野,又说:“就看能不能拨开那些恨意找到走下去的路,要看到走什么路,能得什么果。”
谢逢野垂着眼,细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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